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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玉声清越 ...

  •   上京城,东街,醉仙楼。
      东街繁华,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偶有两声叫卖吆喝,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最热闹的当属醉仙楼,普通民居、商铺最高不过两层,醉仙楼却足有五层,挂得是名人字画,摆得是奇珍异宝,看得出这背后的东家身份不简单。
      沈瑜很快收回打量的目光,在柜台前站定,他从怀里摸出玉环,交予正在清账的掌柜:“掌柜的,劳驾去通传一声。”
      掌柜接过玉环,恭谨道:“客官可有什么信物,需要我一同递上?”
      沈瑜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玉佩,他轻抚过玉佩上青竹岩石,一叶一石的纹路,都好似牢牢地刻在他的心底。
      那时,沈瑜尚未加冠,大郕与北狄的战事正是胶着。
      探子来报,北狄大军压入边境线,大战一触即发。
      铁蹄声由远及近,黑压压的敌军气势如虹,如黑云压境,兵临城下,沈瑜登上城楼,想起那句: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楚怀奕望着漫天黄沙,开门见山:“北狄大军少说有十五万人,我们抵挡不住,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
      副将徐硕先道:“遣人去上京城,调中央军支援。”
      沈瑜不赞同道:“远水救不了近火,不如写信给临近的州府,调府兵支援。”
      徐硕蹙眉反驳道:“府兵也就几万人马,杯水车薪。”
      沈瑜思索片刻,补全计划道:“可以从西州、鄯州集结人马,借道西戎,直袭北狄王都,北狄大军必会撤军回守。”
      徐硕有些疑虑:“可这只能解一时之急,北狄王都不破,北狄大军可整顿退守,亦可卷土重来,今日之局面,仍是他日之忧。”
      话音一顿,他抬手一拍脑门,回过味来:“粮草,我忘了粮草补给。”
      沈瑜点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十五万大军一来一去,便可消耗不少粮草,足以挫北狄的锐气。”
      “不止如此,”楚怀奕想得更深:“这次北狄领军的是他们五王子。”
      年岁最长的朱叔靠坐在城墙上,左臂搂着一柄长刀,神情轻松,还有心思跟人扯闲话:“这老北狄王比咱们上面这位能生,七十好几的糟老头子,纳十七八的黄花姑娘,前年老来得子,生了第十九个儿子。”
      他看似漫不经心,句句隐含深意:“这十九个儿子里,除了不知事的小儿子,老北狄王最宠爱这位五王子,眼下五王子兵权在手,算是得了一半的王位,该是有不少人心急了。”
      徐硕若有所思:“五王子这一仗败了还好,若是攻破大郕边境线,储君的位置算是坐稳了,其他王子怎会甘心,可见北狄军心不齐。”
      “只要五王子被迫撤军,无论是何原因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他手中的兵权必会被其他王子瓜分,人也会提前出局。”朱叔顺着猜测道:“有了五王子这个前车之鉴,北狄会有所收敛,边境线难起硝烟。”
      “还有一点,虽然表面上看,没了五王子一人独大,其他王子的势力互相掣肘,趋于稳定,实则北狄皇储的水被搅得更浑,”沈瑜点明道:“只待老北狄王一死,皇庭一乱,鹬蚌相争,北狄危矣。”
      朱叔、徐硕皆是一惊,细思之下,暗暗叹服此招之妙,巧借夺嫡之乱,布局皇庭,坐收渔利。
      楚怀奕首肯沈瑜的计划,秘密安排人手,跟随沈瑜去西境调兵,突袭北狄王都。
      临行当夜,他赠予沈瑜一块玉佩,玉佩上的青竹栩栩如生,仿若真的破石而出:“虽说李国公一脉已是没落,但李家在西境军队的声望不减,我们楚家与李家是世交,玉佩作为楚家信物,可助你尽快调遣兵力。”
      沈瑜心知玉佩的意义重大,连忙推拒道:“此物贵重,末将收不得,还请大都督修书一封,以此为信物。”
      “书信终抵不过玉佩,”楚怀奕不容他拒绝:“你虽非冠上楚家姓,我收你为徒,教你楚家绝学三十六式枪法,便认你是楚家人,楚家信物你收得起。”
      夜风习习,这话一下子吹进沈瑜的心底,他不由得握紧手中玉佩。
      楚怀奕望着风中残月,借着离别思绪,难得跟沈瑜多说了两句:“日子过得真快,当年救下你时,还只是六岁孩童,如今束发加冠,能独当一面,师父也该为你择一表字。”
      “瑜者,美玉也。”他的视线一顿,停留在高高执起的旌旗上,旗帜随风飘扬,带动悬垂而下的玉旒,发出清越之声。
      楚怀奕灵光一现,道:“玉声清越,和风而奏凯旋之歌,便取表字‘清越’。”
      沈瑜,沈清越。
      眷眷往昔时,忆此断人肠。
      沈瑜清楚地记得离别那晚,清风伴着明月,却记不清他是如何打上北狄王都,是如何逼迫老北狄王召回大军。
      过往云烟,也有五六年之久。
      醉仙楼掌柜轻唤了沈瑜一声。
      沈瑜回过神,向掌柜递过玉佩,掌柜上楼通传,很快让小二带沈瑜去了五楼雅间。
      五楼层高,视野开阔,遥遥能望见城外的大运河,河岸码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醉仙楼内仿佛隔绝所有杂声,过分安静。
      沈瑜直觉不对,快速扫过雅间陈设,捕捉到一截暗色衣角向他袭来。
      他轻巧侧身,躲开这一击的同时,摸到腰间匕首,反手攻去。
      只听到“铮”得一声,那人挽了个剑花,挡住沈瑜的匕首,轻易化解了杀招。
      匕首对上长剑没有优势,这一击不成,沈瑜便输了五分,他当机立断,主动拉开距离,腕臂一挥,甩手将匕首掷出。
      那人一惊,连忙举起长剑再挡,尖锐的金属声伴随着零星火花,匕首擦着他的脖颈,钉在身后的白墙上。
      沈瑜动作敏捷地退后两步,借着屏风,隐于暗处,这才看清那人的样貌,约莫四十岁,身着玄色锦服,两腕戴着绛色束袖,身材高大挺拔,气质随性不羁,像极了一位江湖侠客。
      那人不甚在意地抹去脖颈处的鲜血,“哈哈”大笑起来:“听闻沈小将军武功之高,一枪震动北狄皇庭,今日一见,此言不虚,这小小一把匕首,便能与长剑争锋,后生可畏。”
      他收起长剑,自报家门:“在下禁军统领高柏聿。”
      禁军统领正二品,算是沈瑜的上级。
      “原是广陵高氏的高统领。”沈瑜眼含惊异,从屏风后走出,行晚辈礼。
      广陵高氏是百年的世族大家,不同于京城豪门周家,亦不同于寒门新贵许家,高家书香门第、桃李天下,在地方声望颇高,但照理说与将门楚家没什么交集。
      “高家书香满堂,但我喜好武艺,自小拜师楚家,养在楚家老爷子名下,”高柏聿掀开衣摆,沿着窗檐坐下:“后来老爷子得到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羊脂玉一分为二,取‘佩珠环玑’之意,一块镂空玉心做成了环,一块刻上青竹石岩做成了佩。”
      他说着顿了顿,从袖带取出玉佩,轻拭玉佩上的青竹,动作温柔得好似触碰的是玉佩的主人:“老爷子将玉环给了我,玉佩赠予阿奕,希望他能像郑板桥的青竹一般。”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沈瑜知道高柏聿口中的“阿奕”,是他师父楚家天骄楚怀奕。
      “六月西戎一战,临出兵前,阿奕忽然找上门,酒过三巡,他说若有一日他战死沙场,要我倾力相助于你,以还当日楚家赠环之恩。”随性洒脱的高统领难得叹了一口气,转手将玉佩还给沈瑜,“有道是物是人非,青竹还是曾经的青竹,那如青竹般坚韧的人,竟真的消散于西境黄沙中。”
      楚怀奕很少提到上京城,也很少提到高门楚家,但他跟沈瑜说过玉佩的来历,以及出自同一块羊脂玉的玉环。
      手握玉环之人,可信。
      高柏聿这人,可信。
      沈瑜接过玉佩,高柏聿那句“物是人非”,戳中了他的心绪,久久起伏不宁,他寒着脸,说出深藏于心的秘密:“师父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高柏聿抬首,惊疑不定:“你说什么?”
      沈瑜缓缓回忆道:“西北大旱、仓廪走水、白银失窃,前线很快断了粮草,我们临时计划偷袭西戎粮草大帐,有人给西戎通风报信,粮草大帐早早设下埋伏……只有我和谢翊活了下来。”
      “大皇子谢翊?”高柏聿皱起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眯起双眼,握紧长剑剑柄,压低了声音,后面的话沈瑜听得并不真切:“狡兔死,走狗烹,谢家人当真以为这江山只能姓‘谢’……”
      沈瑜眼神闪了闪:“什么?”
      高柏聿哑然了一刹,很快回过神:“陛下旨意,命你等去鄯州查案,此案牵扯甚广,或许与皇储有关,上京城恐有大动作,我会帮你盯着皇宫,你且放心。”
      无论是兴庆宫里的三皇子,还是听雨楼里的四皇子,未加冠成年的皇子,不能出宫建府,身为禁军统领的高柏聿,不难监视这两位的动向。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至于细作一事,我会派人暗中调查,还需从长计议。”
      “劳烦费心,”沈瑜一一应下,“御吏台的底细,高统领可知一二?”
      “你想问今早弹劾四皇子的御吏吧,”高柏聿没有卖关子:“那御吏姓孙,是今年三月春闱的新科状元郎。”
      沈瑜记得,琼林宴上,他与这位孙状元有过一面之缘。
      高柏聿的手指了指西北方向,又指了指天空,意味深长:“这位孙状元是四皇子谢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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