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旅探/贝伯安]自白书》瞑晋若也

1、自白书

　　“爷爷，爷爷，这张照片上和你站在一起的是谁啊？”约瑟的小孙女正拿着一张装在相框里的合影倚在约瑟的怀里，有些好奇的问。
　　这张黑白照片摆在爷爷的桌上好多年了，自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
　　以前她也问过父母，但是父母也不知道，只说是爷爷的一个友人。
　　在她的印象里，爷爷对这张照片极为珍惜，几乎每天都要抚摸擦拭装着照片的相框
　　每当这个时候，爷爷的眼中总是透露着忧伤且不舍的神色。
　　“这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他是一个极为伟大的人。”约瑟拿过孙女手中的相框，凝视着，仿佛这样就能回到拍照的时候。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乖宝宝该睡觉去了。”约瑟并不想多说，赶忙转移了话题。
　　“那我要听绿野仙踪的童话，爷爷给我讲完，我就睡觉。”
　　不知不觉，童话故事讲完了，孙女也陷入了美好的梦乡，约瑟关上灯，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看着手中相框中的照片，他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那天，沈伯安死去的那天。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亲密无间。
　　伯安教他学中文，听着他不熟练的话语，胡乱使用的成语，总是笑得那么温柔。
　　他们分享着最爱的推理小说，沈伯安甚至将他写的推理小说一起和他分享，还按照小说中的手法模拟过，只为验证手法的可行性。
　　他们同进同出，享受着生活的每一天，就连沈伯安的房东都眼熟到不认为他是外人。
　　如果一切都能这么走下去，该有多好，他们永远会是心心相印的伙伴，甚至是恋人。
　　是的，恋人，约瑟想到。
　　固然，他对于成语是不够熟悉，也常常用错，但是，有时候却藏了他的一些小心机，他时常用一些极为亲密的成语来描述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能让两人的关系也成为他话中的样子。
　　每到这时，沈伯安总是笑着，却也没有纠正他的成语用法。
　　沈伯安死后，他也总是想着，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甚至只是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亲自投资沈伯安的研究，而不是让自己的父亲投资，那个为了利益下毒杀死了沈伯安的人。
　　他恨吗？他恨。
　　他的父亲将伯安的理想踩在脚下，甚至可以为了利益，直接毒杀了伯安，放一把火杀死了十几条人命，在他的心中，利益高于一切。
　　当他接到报警电话，赶到沈伯安住所的时候，面对的，只有他的尸体。
　　他笑着，那是痛苦的笑，用曾经练习过的手法杀死了他自己。
　　他拿走了沈伯安让他拿走的纸巾和书，每天都随身携带，他知道，这是伯安拜托他的，能给他死亡案件带来转机的遗物。
　　但是他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这样就能更加靠近他一些呢？
　　他亲手为自己的好友做了尸检，当他敲出无毒素反应的时候，就知道，这肯定不简单，但是他也不愿也不敢去细想。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流过眼泪，因为他他的心已经不再跳动。
　　他隐隐约约也有些猜想是不是自己的父亲杀死了伯安，但是他不敢承认，也不敢深思，只是默默得埋在心底，品尝着苦涩的滋味。
　　他不敢也不愿留在沈伯安的殒命之地，便接受了前往上海的调令。
　　在去上海上任的船上，他看到了伯安的弟弟，这是巧遇，也是命定的相遇。
　　沈仲平确实极为优秀，出色的推理能力，让他解开了船上极为复杂的命案。
　　他想，有这么一个弟弟，伯安一定会很开心吧。
　　三年后，沈仲平亲自揭开了伯安死亡的真相，他最终也鼓起勇气，面对了那个真相。
　　他将伯安给他留下的，他贴身珍藏了三年的证物，亲手交给了沈仲平，为沈伯安的死亡，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看着自己的父亲最终死在自己雇佣的杀手之下，而沈仲平只是受了轻伤，他觉得，或许冥冥之中，伯安还在保护着他的弟弟，而自己的父亲，一切都罪有应得。
　　再后来，他停掉了快乐水的一切售卖，并尽可能挽回些因为快乐水而造成的混乱局面。
　　自己为了让别人借烟瘾研究出的药物，却被人用以别的方式让人上瘾从而牟利，想来是伯安不愿意看到的。
　　再后来，清政府倒台，民国建立，战争爆发，几十年也不曾停歇。
　　在这期间贝尔家族中也不断派人前来，请求他回归继承家族，作为贝尔家族的嫡系，他有这个责任。
　　可是他不愿，他将女儿送了回去，自己还是留了下来，他想看着伯安的家乡会变成什么样，他愿意充当他的眼睛，帮他看着每天，每年，他家乡的变化。
　　只是每天晚上，他依旧会抚摸着那张照片，久久不语。
　　后来，他学会了画画，照片日渐模糊，记忆也在逐渐消退，他害怕，自己会记不清沈伯安的脸。
　　只是，每一副图他的画中，沈伯安的脸都是空白的，每当画到脸的时候，约瑟又不敢下笔，他生怕无法勾勒出他印象里那人的脸。
　　再后来，战争结束了，他也从卸任了检察官，从上海来到了扬州。
　　他知道，这是伯安的家乡，他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即使已经和当时完全不同，他依旧想接触伯安曾经成长的地方。
　　在这里，他常常梦到，沈伯安和他接触时的那些岁月，他也会想象，小时候的沈伯安会经历些什么，才成就了如此温柔而坚定的人。
　　他代替着他见证这一切，伯安的梦想，正在这片大地上逐渐开花结果。
　　他想，他死后，也会葬在这里，只为离他更近一些。
　　孙女只是因为放假，才来陪约瑟，不久后，他的父母来接她离开了，空荡荡的房子徒留约瑟一人。
　　再后来，约瑟也知道自己已经病重没几天可活，他将自己所有的画作一点一点全部烧光。
　　他不愿，也不敢让人知道他内心深处对于那个人的想法，他不舍得让沈伯安因为他的缘故，被泼上哪怕是一丁点的污水。
　　最后，是两人合影的照片。
　　这张照片已经不再清晰，受限于当时的拍照水平，照片上两个人的脸庞已经有些模糊，但对约瑟来说，这是他最珍惜，最喜爱的宝物。
　　看着照片一点点消失在火盆里，约瑟安心得躺在床上，呼吸渐弱。
　　闭上双眼，眼前仿佛出现初遇那人时的场景。
　　“你好，我叫约瑟?贝尔。”“我叫沈伯安。”
　　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不会再错过你的，如果你愿意，我更想做你的恋人。

　　约瑟·贝尔于1970年于扬州逝世，享年90岁，葬于扬州某墓园。
　　其所有遗产，根据约瑟·贝尔本人的遗嘱，全部用以建立贝尔基金会，其目的是培养更多更优秀的医学生和药学家以及对他们的实验提供资金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