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契约十八选》精神状态领先

7、《关于探索魔鬼爱之极限的报告》之三

　　魔鬼整天都在思考爱和占有欲之间的关系，他卡在这一知识点已经很久了。阿莫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不急着推行计划，这只魔鬼和之前的人类区别太大，有很多基础性的东西需要他潜移默化地植入进去。他并不强求魔鬼一定理解那些概念，只要魔鬼熟悉那些词与对应的感官体验，就够了。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知道“爱”等于“让人愉悦的好东西”就够了。
　　占有欲，占有欲，关键就在这个“欲”字。最简单的——你占有过，再失去过，才会有再次占有的欲望。关键前提在于，它能给你提供价值，并且是你自觉“理应”拥有的。阿莫尔因此设计了所谓“剥夺实验”：
　　第一步：让对象习惯自己的存在，并将其与特定的正面情绪和感官体验相联系
　　方法：与对象亲密接触，送礼物，开玩笑等常规操作（之前写过好多次了，不再重复了）。
　　结果：对象近乎无抵触，并在相当程度上愿意给出同等的回应。
　　讨论与分析：我怀疑他把这当任务做了，回应里根本没有激情，简直他妈跟个仿生人一样。
　　第二步：卸掉对象的心防。让他确信他能够永远相信“阿莫尔”，让他在潜意识里觉得 “阿莫尔”是不会威胁到他的存在，就像一个无害的毛绒娃娃
　　方法：时不时地示弱、向对方求助，通过暗示和话术让对方觉得自己处在更高位；给予对方人格上的认可，尤其对关乎他的立足之本和稀有特质进行肯定，适度给予回应，让对方觉得“阿莫尔”能和他感同身受，是同类
　　结果：反响很好，对象反应强烈，并会缠着“阿莫尔”；对象更频繁地主动开启聊天，并对人类和魔鬼的生活区别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
　　讨论与分析：（划）我好像养了个孩子（划）。初步判断，魔鬼间的情感羁绊没有人类间的深刻，更注重个体发展，所以该步骤的实效如此好，也算情有可原。之后可以考虑在日常中也这么来。
　　第三步：建立“阿莫尔”的独特性。针对对象特性，在人格等层面给出肯定，让对象感到被认可、受尊重，让他觉得只有“阿莫尔”理解他的一切。但具体给出肯定的特质需要根据“阿莫尔”预想打造的结果来决定
　　方法：与上步有部分重叠，但更侧重体现个体层面的独特性。这一步要开始体现“阿莫尔”的特殊之处了。具体方法包括：“阿莫尔”表现出自身特点，如爱赖床、爱喝茶、喜欢狗、挑剔、口是心非、偶尔会沉思等，具体要根据对象的理想伴侣为标准。
　　结果：对象表现出对“爱赖床”“挑剔”“偶尔会沉思”的特质的肯定，对其余特质为表现出态度取向。
　　讨论与分析：我有点抓到他理想对象的特质了。根据实际反馈来看，对象好像对“口蜜腹剑的冷血杀人犯”这种人设更感兴趣？与其说是他本身道德低下，不如说是根本没有道德感……我不是在培养什么恐怖的“为爱而杀”机器人吧？感觉踩到地雷了啊……有点没趣了= =要不我现在开始收拾行李吧
　　第四步：多次少量地剥夺有关“阿莫尔”的愉悦体验，制造出稳定存在的焦虑感为止
　　方法：拒绝，借口，摆出冷淡的表情~最自由发挥的一步
　　结果：对象表现出长时稳定的轻微焦虑
　　讨论与分析：希望是因为爱而不是“任务”搞砸了而焦虑：-）虽然就算是也没多少时间给我试错了
　　实验很奏效，魔鬼主动上门问道：“是我哪里搞砸了吗？”
　　阿莫尔只是说：“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可是我感觉，呃，我们之间的空气变得冷淡了。之前拥抱的时候……空气是热的。”
　　“哈哈，最近和朋友一起，有点忙啦，不是你的原因。”
　　或许是缺乏常识，魔鬼没有问“咱们住得这么偏僻，哪里来的朋友。”
　　“啊，那就好……只是，”魔鬼犹豫道，“只是，如果真的是我搞砸了，也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因为我还不了解你，唯一知道的只有你很爱我这件事。”
　　阿莫尔差点怀疑魔鬼是在内涵他什么，可他的心竟也受到了计划之外的触动。焦虑之下，浑身又开始疼，他服下两粒药后，习惯性地笑道：“你又偷偷看乱七八糟的读物啦？”
　　魔鬼具体回了什么，阿莫尔已经忘记了。
　　只记得开头是反驳——“不是”，咬得很匆忙，却也很坚定。这么一回忆，好像魔鬼其实经常反驳他来着。只是魔鬼的反驳软绵绵的没有力，太天真，像一块玻璃似的，没在阿莫尔眼里的世界留下任何痕迹。中间是不知从哪里抄来的乱七八糟的一堆——“想要了解真正的你”“想要让你真正开心”“想要让你也能体会到你让我感受到的幸福和喜悦”。
　　原来其实是记得的。
　　只是每每回想起这个片段，心最先发涩发紧，更深层的是羞耻纠缠着尴尬，所以他不愿深究。当时的他也如此：移开视线，仰起脖子喝茶。但茶水早已干涸，触唇的只有细碎苦涩的茶叶渣。他将杯子放下后，心虚地用掌心盖住了杯口，怕对方发现茶叶在杯壁上诡异地竖着。
　　经过这一番操弄，魔鬼变得更像人了。按照以往的实验经验，阿莫尔该进行关键的一步了，实验场合将转向床上。但阿莫尔自那次后，愈加心烦意乱，变得焦躁、莫名不安、疑神疑鬼的。此后每次一和魔鬼谈话，症状就会加重。
　　魔鬼开始热衷于人类和魔鬼的区别。一次聊天中，他们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地狱依赖什么而存在”。
　　阿莫尔说：“地狱就是惩罚人的地方吧。天堂也好地狱也好，都只是个名字，恰巧你们那装着罪人，所以人们就叫它‘地狱’喽。”
　　魔鬼说：“不是这样的，不管是天堂、地狱还是人间，甚至小到一个生态系统、一段关系、一个人的生活状态，都是依赖‘平衡’而存在的。”
　　阿莫尔怔住了。他只记住了“一段关系”这个词，尽管魔鬼的语调正常，没强调任何词语。
　　魔鬼继续道：“很奇怪，对吧？但这就是我们能得出的答案。”
　　“哎呀，连‘一段关系’也能体现平衡吗？”阿莫尔笑道。
　　魔鬼的眼神因思考而飘忽，阿莫尔却以为他要用言语揭晓一切，让自己这个小丑暴露无遗了。很奇怪的念头没头没脑地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魔鬼之前一直在演戏，假扮无辜。魔鬼早就看透了自己。自己是个可悲的丑角。自己的演技其实很差。自己一直都被他利用了。魔鬼一直在看自己的笑话。不如就摔碎茶杯拿起碎片自尽来挽尊。之后要逃到哪。如果现在去勾引一个神父来把魔鬼净化掉是不是还不算输。死之前得先把日记都烧掉。如果靠自己全力以赴是不是也可以杀死魔鬼。魔鬼的品味真的很差，除了脸没有一点优点。真的有神为什么当初没人管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能成为一个魔鬼呢，一定是神怕死。但要做也是做魅魔。储藏室还有毒药，不如先试试毒杀。如果能重来。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你喜欢剪头发对吧？”魔鬼突然看着阿莫尔说。
　　“啊？啊……是，对。”
　　“这个例子一定便于你理解，”魔鬼微笑道，“纯白的房间内只有你和理发师两人，不把你的头发剪完他不能走。他工作时只会感到厌烦，而你被剪头发时只会感到愉悦。只要你想，你的头发会不断变长。也就是说，只要你想，理发师永远也干不完活，而你会永远快乐，而这——”魔鬼用手比划出一个圆形，“就是最基本的平衡态。”
　　阿莫尔不加思索地说：“如果我是理发师，我就把‘我’杀了。”经历了一轮情绪风暴，他难以再思考。
　　“对，因为你们两个都是人，人是很复杂的生物。一旦加入时间和认知的变量，事情的发展立刻就变得扑朔迷离了。人会自主做决定，而认知中的事实和实际的事实间存在一道鸿沟，这也是导致系统复杂的主要原因之一。当然，还有认知水平的差异、情绪冲动的因素。”魔鬼一谈到这种事就停不下来，以往阿莫尔还会耐着性子和他聊下去，今天是实在不行了。
　　“抱歉，我有点累了。”阿莫尔虚弱地笑道。他捂着头起身，立马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布满闪动的黑点。即使这样，他也假装正常地迈开步子。
　　魔鬼赶紧上前扶住阿莫尔，关切道：“没事吧？”
　　阿莫尔憨笑道：“当然没事，就是有点困了。”
　　魔鬼却摇头，“不对，你肯定是哪里不舒服。以往你起身都得稳一下身子才走，今天却直接就走了。”
　　阿莫尔的精神气立马就上来了，他睁圆了眼睛笑道：“哎呀，所以你觉得你还挺了解我的？”
　　魔鬼听了这话，也笑了，开心又满足的笑，像意外被妈妈发现得了好成绩，而害羞地等待对方夸奖的孩子。
　　魔鬼笑道：“最让我开心的是，我发现你和我有点像。”
　　可这真是无趣极了。
　　阿莫尔不再用力维持表情，脸自然地冷漠着。他甩开魔鬼的手，径直走进卧室。卧室门将要关上的时候，魔鬼赶忙伸进一只手，有些慌张地说：“等等！我知道如果你一不开心就想逃避，但是这次我想告诉你的是……”
　　阿莫尔紧握门把手，猛地将门大开，魔鬼被带得差点摔倒。阿莫尔就像陌生人一样看着愣住的魔鬼，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烦躁。不管事实怎样，赶紧按计划结束这一切吧。
　　毫无防备的魔鬼被阿莫尔揪住头发，摔倒了床上。而阿莫尔自己，则吻上魔鬼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