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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先死个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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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热,大地裂成一块一块的,今年注定又是一个颗粒无收的结局。
房子相较于周围略显落魄,女人生产地声音不大,有气无力的。男人在外面焦急的走来走去,几次三番想进去,又止住了脚步。
产婆都是村里的熟人,男人太过紧张,竟是把村里所有的产婆都请来了。
“我说根生啊,今儿个过后你都是娃他爹了,欢喜点,别再转来转去了,生娃不是啥大事儿,就是看着吓人了点。”
名叫根生的男人不理会她,还是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佛祖保佑……财神保佑……灶王爷保佑……保佑我娘子平安无事……保佑……”
男人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对这些神啊仙的也不怎么信奉,更不知道谁是管妇人生产的神仙,他此刻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祈求,所以把他知道的神仙全都说了个遍,万一有一个灵验了呢?
太阳越来越大了,晒得根生脑袋发昏,于是他站在角落的阴凉地里。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的娘子已经不再叫喊了。
根生心里发慌,急得满头大汗。
先前说没事的产婆也不再说话了,她接生过很多次了,对于生产之事很有经验。她知道根生的婆娘没力气了,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一尸两命。
根生闯进房里,产婆没有拦他。
“兰儿!”
“你莫要睡过去,快醒醒。”
床上的女人慢慢睁开眼睛,此刻她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紧贴着面颊。
根生紧紧握住魏淑兰的手,他觉得眼前花花的,脸蛋麻麻的,他有些看不清魏淑兰的脸了,只知道握住她的手,两行清泪落下来,砸在魏淑兰的小臂上,有一瞬间的烫,再然后是凉丝丝的。
旁边的两个产婆想把他拉走,因为从古至今都说男人不能进产房。
至于为什么?她们也不知道,听老一辈说是产房里都是血煞之气,男人身上都是阳刚之气,会相互冲撞,影响了孩子的心智。
但谁不知道根生是这十里八乡最疼婆娘的,事事以他娘子为主。
几人面面相窥,谁也没动作。
“早知生产如此辛劳,定是不要这孽障!叫我娘子受这苦楚。”
魏淑兰扯出一抹苦笑,紧紧攥着根生的手,铆足了力气。
“出来了!出来了一半!淑兰啊,再加把劲!”
几个产婆很是激动,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她们以为没事了。
不知何时空中聚集了云层,遮住了大片阳光,凉爽不少。
孩子终于出世,根生很欢喜。
他要当父亲了,小心翼翼地抱着皱巴巴的婴孩。
几个产婆调笑着说这孩子眉眼像魏淑兰,嘴巴像根生。
根生仔仔细细看了又看,他却瞧不出来。
“让我……看看孩子……”
魏淑兰刚生产完,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连抬手也艰难异常
根生把孩子抱过去。
魏淑兰看着看着旋即笑起来,把目光看向根生,问他孩子叫什么呢?
根生只读过几篇书,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接地气地说叫李招财。
魏淑兰笑骂他荒唐,却也没说出别的名字来。
“李郎。”
“咋了?”
“你会对孩子好的。”
根生觉得这话没头没尾,什么叫他会?这是自己的女儿,他不对她好对谁好?虽觉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对魏淑兰一向不疑有他。
“那是当然,招财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唯一的孩子,虽家里不富裕,但只要我李根生还活着,我就不会让你们娘俩受苦。”
魏淑兰嘴唇有些干裂,直勾勾地盯着李根生的眼睛,眼里柔情似水,她长的好看,是顶好顶好的皮相。
李根生描述不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娘子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李根生。”
李根生脊背发凉,魏淑兰很少叫他全名,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紧张道:“怎么了吗?”
魏淑兰被他这副紧张兮兮地样子笑到了,面上还是很苍白,沙哑着嗓子:“下辈子我还想做你的娘子。”
李根生叫她呸呸呸,说什么下不下辈子的,先把这辈子过好才是,净说些晦气话,末了又说下辈子他一定好好读书,考状元,让魏淑兰住大房子,穿漂亮衣服,让别人见了她都要称一声夫人。
魏淑兰说他可没有那个鳖本事。
李招财睡着,眉头一皱一皱地。
“我嘴里苦的难受,你去给我弄些吃的来吧,你也一晌午没吃饭了。”
李根生急忙笑着出去了,捉了院子里唯一的母鸡进了灶房。
魏淑兰揽住李招财,眼里蓄了些泪水,终是闭上了眼。
锅里炖着鸡汤,李根生进了屋,他见魏淑兰睡着,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亲在魏淑兰的脸颊上,有些凉。
他心下生疑,又摸了摸魏淑兰地额头,更凉了。
这是刚生产完的正常现象吗?
“娘子?娘子?”
“兰儿?兰儿!”
他将食指横在魏淑兰鼻下。
一时间险些昏厥过去。
哐当一声推开大门,朝着村口许郎中家里跑去。
许郎中饿的啃草药,见到李根生也心到不妙,方才自家婆娘回来说李家添了个女娃娃。
这个时候李根生来找自己,只能是出事了,是孩子还是李根生他婆娘呢?
“许大夫,我娘子浑身冰凉,你快随我去看看!”
言罢也不等许郎中说话,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跑。
许郎中死命地挣脱开来,对着李根生大声骂道:“你这蠢货,我不带药箱的么?急个什么?该死的逃不掉,该活的死不了!”
等许郎中拿了药箱子,二人才火急火燎地来到李根生家里。
“你女儿长的不赖啊。”
李根生没应这句话,只是催促道:“别说这有的没的,你快看看我娘子!”
魏淑兰此刻面色发青,身子也僵了,怀里紧紧搂着李招财。
许郎中察觉到不对劲,心下一沉,两指并拢贴在魏淑兰脖颈处。
顿了半晌才道:“死了。”
天很热,许郎中一句话让燥热的屋里充满寒气。
李根生不愿意接受,把许郎中赶了出去,许郎中临走高声呼:“根生呐,灶房里是什么?要糊了。”
说罢拎起要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明几个时辰前他刚得了女儿,一个时辰前娘子还和他筹划下辈子。
丧葬办的很是潦草,他没有更多的钱来给娘子厚葬。
李根生看着怀里的李招财,小娃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冲着李根生笑
“李郎,你会对孩子好的。”
可,若不是为了生她,我娘子怎么死去?都是眼前这孽障,夺了我娘子性命!
他多想掐死李招财,可这般行径也无济于事,李招财死了又怎么样呢?魏淑兰又不会复活。
李根生眼里情绪复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抱紧了李招财。
也罢,此后我爷俩相依为命。
天越来越热,人像鸡蛋一样,在土地上生煎,也没有油,不知道会不会糊。
水真是很稀缺的资源,李根生家里有两亩薄地,但这种时候,两亩薄地也成了摆设,种什么死什么。
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没有母乳,李根生给她灌了两口鸡汤。
他把妻子葬在两亩薄地里,隆起一个小土堆。
好在村里的其他妇人愿意相帮,李招财就这样今天吃这家的奶,明天吃那家的奶长到了四岁。
地不旱了,日子也慢慢好过起来,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毕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
李根生抹了把汗,手下更卖力了些,锄头一下一下地奔进土里,带出几个番薯。
“爹,我来了,你喝口水吧。”
李招财坐在小路边上的梧桐树下,啃着大饼。
梧桐树上黄绿相间的叶子挤在一起,树下一大片阴凉。偶尔有些小风带走几片橘黄的梧桐叶。
这是李招财第一次到地里来,一望无际的黄土地让她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句搂着背的瘦高男人。
他的背影没有其他叔伯那么宽阔,那么伟岸,他的肩很薄,很窄。
李招财被他背起的时候也感受不到很多安全感,反而被李根生身上的骨头硌的有点疼。
“爹不渴,你快回家去吧,要晒成小黑妞的。”
李根生扭头对着小豆丁笑了笑,随后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忽然咔的一声,锄头进入土地发出脆响,声音不大,紧接着带出几锭金子来。
李根生心下惊奇,忙捡出一块用袖子擦了擦,感受着手里的重量,迅速放在嘴里咬了一下。
是真的!
李根生激动的跳起来,造成的动静让李招财停下手机扣蜗牛的手。
“怎么了爹?”
李招财迈着小短腿跑到李根生旁边,看着地上粘带着泥土的金黄色物什,疑惑道:“这是什么呀?”
“金子!”
阵阵微风吹过,李根生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他又翻了翻土地。
二十锭金子!
一两金十两银,一两银千文钱!
他把金子装在腰间的袋子里,沉甸甸的,心都安定了许多。
又像是不太相信,一把抱起李招财。
“掐爹一下。”
李招财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她使劲掐在李根生脖子上,连五官都在用力。
脖颈上传来的刺痛让李根生面部扭曲,心里凉飕飕的。
真是个无情的小混蛋,要掐死你爹吗?
旋即有拉开腰间的袋子,金灿灿的,把袋子塞得满满当当。
是真的!
激动之下一口亲在李招财脸上。
“招财啊招财,真是爹的小福星!”
番薯也不奔了,抱着李招财急急的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