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有肌肤饥渴症的直女朋友》今轲

6、第 6 章

　　那个拥抱持续了很久。
　　不仅时间久，程度也很深。
　　易闪闪抱着她又磨又蹭，像抓住了一只路过的可爱小狗，势必要将它吸秃的架势。

　　“你很好闻。”那是她第一次同她说这句话。
　　“你也很软。”易闪闪很有研究的样子，“骨量和肉量的比例刚刚好。”
　　“个子比我高一点点，抱着的时候刚好可以挨着胸口。”易闪闪身体力行地用脸颊蹭了蹭她胸口露出的那一点皮肤，“呜……温度也合适。”

　　应愿实在没想到一个老乡之间的拥抱会发展到这种架势，易闪闪的动作让她觉得不安，焦躁。她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但她什么都不敢做。
　　她的身体僵直，连头发的晃动，都觉得过分。

　　她就这样煎熬着，很久很久，久到易闪闪觉得满足了，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真好呀，老同学。”她道，“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真希望明天还能再见到你。”

　　她说的这么地自然坦诚，仿佛她做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应愿无法接话，她需要重启一下大脑才可以进行理智的思考。

　　易闪闪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怀抱，然后掏出了手机询问她的联系方式。
　　手机号码和微信都加了，在一中的时候三年分别上的是哪几个班也都问了。

　　“你住在哪栋宿舍楼？”易闪闪偏头看着她，应愿现在想起来，总觉得那时她的表情很是玩味。
　　可那时的应愿是个完全的傻子，别人问什么她答什么，将自己的所有信息暴露无遗。

　　易闪闪满足地离开了更衣室，留应愿一个人发呆。
　　再出去的时候，易闪闪的节目已经开始了，应愿陷在后台的阴影里，透过一个狭窄的缝隙，看舞台上那个精致甜美，闪闪发光的人。

　　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她是认识易闪闪的。
　　那三年的桐城一中大概没有人不认识易闪闪。
　　各种校园文艺晚会上，易闪闪永远是压轴的表演者，她会唱歌，会跳舞，会弹钢琴，她那么漂亮那么灿烂，是路过的蚂蚁都会惊叹的程度。

　　她的追求者众多，青梅竹马的富公子，冷漠无情的校霸，新晋的偶像练习生，名牌大学的学长……无数关于她的恋情故事在学校里流传，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一个新的版本。

　　应愿不爱凑在人群里听这些故事，但她仍然避无可避地听了不少。她从来不觉得易闪闪会和自己有什么联系，易闪闪在她的心里，就是一个耀眼的铁直女。

　　她无法理解易闪闪今天这样的举动，她甚至在心底默默地盘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心虚才觉得奇怪，人家直女交朋友的时候，或许就是这么主动这么热情呢？

　　然而那天之后，易闪闪很快又来找她了，她找了她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应愿终于发现了规律。
　　——易闪闪找她从来不干别的事，她的每一次理由，每一个借口，都是为了拥抱她。

　　拥抱她，如果能和她的皮肤相贴，蹭蹭ruarua的，那就更好了。

　　抱完以后易闪闪心满意足，聊都不会多聊几句就离开了。应愿去查了资料，发现这是一种精神心理疾病，叫肌肤饥渴症，患者会有强烈的抚摸拥抱等肌肤接触的渴望。这种疾病通常还会伴随焦虑、强迫、失眠等症状。

　　原来是有病。应愿想。
　　那真是可怜，患上这种隐秘的疾病，无法治疗，只能通过这些奇怪的手段去缓解。

　　心里的谜团解开了，善良的应愿决定包容这位病人老乡。
　　她打心底里同情她，于是易闪闪所有的理由都有效。
　　她在大型活动上要表演，很紧张，所以要抱抱。
　　她军训跑太多圈累着了，很疲乏，所以要抱抱。
　　她国庆放假没有见到应愿，很想念，所以要抱抱。
　　她备战期末考试没信心，很焦虑，所以要抱抱。

　　她难过了要抱，开心了要抱，从秋天抱到了冬天，从冬天又抱到了春天。
　　易闪闪渐渐摸清了应愿的脾气和性格。应愿拒绝，她就软乎乎的装可怜，应愿生气，她就使一些甜美的小手段来挽回她。

　　就像今天这样。
　　她那么甜美那么可爱地等你，给你准备了一堆你需要的惊喜，谁会不吃这一套呢？
　　那可是易闪闪啊。
　　万众瞩目的易闪闪需要你，喜欢你，讨好你，而你要为她提供的，只是偶尔的一个拥抱而已。

　　——这真怪不得应愿。

　　只是，应愿发现，她好像越来越无法正确地对待这些拥抱了。
　　她会在意易闪闪施加在她身上的每一个动作，她会无法自控地去注意易闪闪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她面对易闪闪任性的要求越来越放纵，这样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应愿在这夜晚醉人的春风里进行了这样短暂的回忆和告解，然后默默地皱起了眉头。
　　已经是快要熄灯的时间，她不能再留恋路上的美景。

　　应愿埋着脑袋脚步匆匆地赶回了宿舍。
　　她们是四人寝，但没住满，空着一张床。
　　室友毛毛和小涵这会都在宿舍，应愿推门进来，礼貌地跟大家打了声招呼：“晚上好。”
　　毛毛正窝在床上追剧，头也不抬地大声回应她：“晚上好！应愿你又去图书馆啦？”
　　应愿：“嗯。”
　　小涵正在敷面膜，抬眼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欸，你晚上去逛街了吗？”
　　应愿：“没有。”
　　小涵：“那哪来这么多东西，这个袋子是市中心很贵的那个餐厅的。”
　　应愿：“嗯？”

　　毛毛一下子来了兴趣，她拉开床帘露出了脑袋：“什么餐厅？什么很贵？应愿你干嘛啦！”
　　应愿默默地将怀里的袋子放到了自己的书桌上：“是……朋友给的。”
　　毛毛：“朋友！！！”
　　小涵的凳子滑了过来：“什么朋友这么大方？”
　　毛毛：“是上次那个吗！上次送你围巾那个，那条羊绒围巾，好好看好舒服。”

　　应愿沉默了，她真是惊叹于室友们的联想能力，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一进门，别人便已经猜准了一切。
　　围巾的确是易闪闪送的，上学期末快放假那会，易闪闪说天太冷了这条围巾你以后围着。
　　等她真的围了，易闪闪又扒开围巾贴着她脖子的皮肤说，我还是喜欢你从凉变热的过程。

　　应愿垂下了眼，感受到了一些让人惶惶然的心虚，她解释了一句：“我没吃晚饭，所以就是些……吃的。”
　　“哇哦——”这更坚定了毛毛的幻想，“我就说那个人一定不一般，对你很不一般！应愿！怕你冷着怕你饿着，他一定是喜欢你！”
　　应愿拿着饭盒的手顿住，小涵补充道：“真是那个餐厅的啊，又是海鲜又是黑松露，啧啧啧啧，我同意毛毛的想法，钱在哪爱在哪。”

　　应愿简直有口说不清，只能讷讷地道：“她本来就有钱。”
　　毛毛更兴奋了，她直接跳下床来到了应愿的身边：“真是富二代啊，咱们学校的吗？人长得帅不帅？怎么认识的？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应愿：“……”
　　毛毛：“说！之前不和我们吃饭不和我们出去玩，是不是都偷偷谈恋爱去了！”

　　谈恋爱三个字真是让应愿胆战心惊，她快速地否决到：“别乱说了，是女生。”
　　毛毛：“啊——是女生！！！女生我更可以了！！！”
　　小涵的眼睛也更亮了：“是啊，应愿，都什么年代了，女生怎么了，跟女生谈更安全更舒心。人家都对你这样了，简直就是明示了，应愿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毛毛上上下下打量着应愿：“愿，你该不会是个怎么都掰不弯的铁直女吧？”

　　应愿：“……”
　　我那个青天大姥姥啊，她真是有苦说不出，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毛毛和小涵的探索欲还在上涨，尽管她们保持了礼貌没有去扒拉桌上的袋子，但毛毛踮着脚，已经看出些端倪了。
　　“还送了玩偶……嘶，有些眼熟，这不是我们运动会的吉祥物吗？参赛才有可能拿到。应愿，是今天的运动员啊？”

　　应愿简直想跳起来捂住她的嘴，人类一旦碰上八卦，敏锐得就如同侦探一般。
　　应愿抬手将袋子口压了下去，饭都没法吃了：“你们不要乱猜了，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普通朋友，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

　　毛毛：“哦。”
　　小涵笑得意味深长：“求上天也赐我一个这么普通的朋友吧。”
　　毛毛：“等确定关系了请我们吃饭啊。”

　　应愿：“……”
　　应愿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和易闪闪之间的接触，对于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太亲密太暧昧。
　　她无法控制自己在这样的接触里不产生感觉，不动心。而一旦事情败露，易闪闪知道了她那点龌龊的心思，一定会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趁着别人生病占别人的便宜，真的是十分下流的行为。
　　一开始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我是弯的”的真相，最终只会在猜忌里沦落为别有意图包藏的祸心。

　　一想到今天易闪闪甚至要求要霸占她的拥抱，一想到自己在图书馆里盯着被咬的痕迹脸发热，应愿便觉得，是时候该冷静冷静了。

　　应愿将手里的袋子塞进了柜子，道：“我去洗个脸。”
　　在洗手间里，她掏出了手机，难得主动地给易闪闪发送消息：【明天我有事，不会在体育场。】

作者有话说

　　闪闪：冷静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