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野长风》寄风予月

4、第 4 章

　　三天前。
　　清晨，北三环立交桥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整个城市如同一架庞大机器兀自运转着。
　　位于北京CBD核心地段一座大厦的总台演播厅里，众人忙碌着，台前幕后分工明确，晨早新闻主播沈泠萱坐在演播室有条不紊播报着晨间新闻。
　　“下边为您插播一条突发新闻，位于朝阳区一处城中村今日凌晨突发大火，现已扑灭，目前没有人员伤亡，现场消防员初步判定为电动车飞线充电引起，让我们连线现场记者看看具体情况。”
　　控制室内，易雍丞负手而立，身前的总导演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关注着演播室里的动态，生怕沈泠萱出差错。
　　“国际新闻让小沈插播一则沙瓦的情况。”
　　易雍丞冷不丁开口，总导演连忙点头，知道台长这两个月对沙瓦的情况格外上心，好在一早就写好了备用的稿子。
　　“顺便提一下宋了。”易雍丞撂下一句话，转身出了控制室。
　　李佳雯跟在易雍丞身后亦步亦趋。
　　“小李，帮我把后边一周的行程计划推掉，顺便订一张最早到滇南的机票。”易雍丞疲惫的按了按眉心，他已经连续在台里呆了半个多月，熬到昨天一场大型刑事案件普法栏目顺利收官，才终于有时间亲自去处理宋了的事情。
　　“台长，后天有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议。”
　　“我已经交代给陈副台了。”
　　“是，马上帮您订机票。”
　　来不及回办公室休息一下，让助手回家帮忙收拾了几件衣服，叫了司机同时马不停蹄的往机场赶。
　　易雍丞坐在后座，虚虚闭着眼睛，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看起来忧心忡忡，司机老程忍不住开口道：“台长，您已经连着熬了几个大夜，我把车开稳点，您睡一会儿。”
　　“老程啊，我没记错的话，你儿子今年大学毕业了？”易雍丞抬起头，墨色的眸子注视着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
　　“是啊，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北京这么大不够他折腾的吗？嘿您猜怎么着，一毕业就收拾行李滚去深圳了，巴不得立马从我跟她妈身边离开——”一提到“逆子”，老程的话匣子瞬间打开了。
　　易雍丞听着老程絮絮叨叨，眼里有了笑意：“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心里有什么事也不愿意和家长商量了，这时候得顺着毛来。”
　　老程连连称是，一边说小王八蛋还是得揍一顿才听话一边又生怕儿子待在深圳不回来了，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台里那位叫宋了的记者。
　　下边的人传的邪乎，有说他是台长的私生子，也有说他是台长的养子，还有更过分的说是台长早就包了宋了，俩人一起生活了好多年。老程瞬间闭了嘴。
　　奔驰商务四平八稳的驶到机场，助手早已提着行李箱候着易雍丞了。
　　易雍丞在登机前打开手机通讯录，在底端翻到一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人名，拨了出去，嘟嘟两声，电话接通：
　　“泰老，我是小易，对，北京的小易，有件事想麻烦您老出山。”

　　-
　　白天村子里基本见不到什么人，只是远处田间偶尔有两两三三的人影。
　　“吴老头说，这个村子里大大小小有五六个制毒点，咱们今天早上去的只是其中一个。”林放淡道：“这个村子就是个毒窝。”
　　林放和宋了并肩穿梭在村子里，类似早上探访过得窝点，零星分布在村子周边，建筑附近总有些抱着枪的本地人在打晃。
　　“看样子这里毒品的产量不小。”宋了隐蔽的拿出摄影机拍摄，“制毒、贩毒、吸毒，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手里干净。
　　吴老头的大儿子，早些年吸毒死了，小儿子接着当‘梯子’，你说这里的人到底是愚昧无知，还是——”
　　“这里大部分都被山蚂蟥叮咬过，人被蚂蟥叮了之后，它会分泌一种溶血素，让人的伤口失去凝血功能，不易愈合。”林放捡起脚边的一个石子，丢进远处的池塘里：“但当地人在得了病之后，又会去抓蚂蟥治病。”
　　“相辅相生。”
　　林放点点头。

　　转眼到了傍晚，天黑的早，半年前经过一轮轰炸电力系统一直没恢复，到晚上就没有电了，吴老头给两人送上来几根蜡烛，身后还跟着一人。
　　来者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面色萎黄，四肢枯瘦，呼吸起来“嗬赤嗬赤”的，犹如破旧的鼓风箱，是长期吸食毒品的样貌，吴老头说叫他小五就行。
　　他开门见山道：“桑帛死了，是你们干的吧。”
　　宋了痛快承认，吴老头把人带到后轻手轻脚关了门，狭小的房间更加逼仄，林放点了两根蜡烛立在窗台上，抱着双臂注视着两人。
　　“这两年桑帛把着货源搞垄断，已经惹怒了很多人了，毕竟我们都要吃饭。”小五边说便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透明密封袋，袋子里的粉末在蜡烛的映照下泛着淡蓝的光。
　　宋了接过，一共五个密封袋，一个袋子里大概两克的量。
　　“五个品，蓝色的那包，无限接近于YB-4。”小五又拿出锡纸，让宋了试货。
　　宋了接过锡纸，问到是不是很难把YB-4把弄到滇南去。
　　“是，这东西产量少。”又补充了一句：“中国的缉毒警对YB-4打击力度很大，我们很难把货运进去。”
　　宋了凑到蜡烛下仔细端详那包淡蓝色的粉末，打开包装倒在锡纸上：“这种就够了，运货渠道大差不差吧？”
　　宋了堵住一边鼻孔，把锡纸放在蜡烛上方，就要凑上去“试货”的时候，林放一把拉住他：“你疯了。”
　　他拍拍林放的手，用眼神告诉他放心。
　　于是，凑到锡纸上方轻轻吸了一下。
　　林放一手死死攥着宋了的胳膊，在他凑到锡纸前的时候，紧张到呼吸都忘记了。
　　“好货。”宋了面色微微发红，眼神逐渐变的飘忽，丢了锡纸，拍拍手坐在床边。
　　小五看宋了试过货后便放下心：“需要多少？”
　　“就要我试的这种，五十公斤。”
　　小五闻言皱眉：“咳……五十公斤，不是小数量。”
　　“怎么？拿不出来？拿不出来我就找别家了。”宋了好整以暇的看着小五，摸出两个小黄鱼丢在床上：“支付方式和时间好商量，只要能帮我把货稳妥的运到滇南。”
　　小五看到床上的两条小黄鱼眼睛顿时亮了，撂下一句“回去商量一下，明早给你消息。”就走了。

　　小五一走，林放立刻反锁上门，两步跨到宋了面前，揪着他的领子一把把人拽了起来。
　　“吸了？”林放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宋了，声音冰冷。
　　“嘶——放开我。”
　　“没吸。”
　　林放手松了松，宋了趁机挣脱。
　　“真没有，我发誓。”宋了整了整领子，竖起右手起誓。
　　林放注视着他潮红的脸色，将信将疑。
　　“放宽心，早些年我在南美洲调查大麻的时候就炼成了这一手假吸绝活，不然怎么骗到人啊。”
　　“那你脸色怎么回事？”林放检查了被他丢在地上空空如也的锡纸。
　　宋了笑了笑，把林放拉到蜡烛下：“我给你变个魔术。”
　　那只带着伤疤的手在林放面前摊开，握拳，再摊开，再握拳。
　　猛地一个响指。
　　林放再看过来时，宋了的手掌心躺着两粒花生。
　　“我花生过敏。”
　　“哦。”

　　-
　　夜幕四合。
　　两人冲了凉水澡，宋了点着蜡烛趴在桌子上写手稿，笔尖蹭着纸张沙沙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烛光跳动，林放看着墙面上宋了的影子，开始飞快的在脑子里复盘。
　　桑帛不算个小喽啰，至少他在边境几个镇贩毒生意中还能说得上一席话，之前在执行某境外公司撤侨行动时打过照面，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况且，桑帛也不过是北部集团众多走狗中的一条而已。
　　死了一条并不是多么厉害的狗，狗主人不一定会来讨说法。
　　只是林放有些看不懂宋了不管不顾的做法。

　　宋了合上本子准备休息，一回头就看到林放阴恻恻盯着他墙上的影子发呆。
　　“……我怀疑你在思考怎么暗杀我。”宋了长腿一跨，挪到床里面，侧躺着看林放。
　　“怎么会，你尾款还没结给我。”林放一只手撑在后脑勺，把唯一的枕头让给了宋了：“我可不会这没有职业精神。”
　　“嘿，我怎么听着你在阴阳怪气呢。”宋了踢了林放一脚。
　　算了，反正一只脚已经蹚进河里了。
　　“五十公斤这么大的量，后面的大鱼不可能放心和第一次交易的人做。”
　　“谁要和他做生意了，我要的是鱼儿咬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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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滇南，正值三角梅盛开的季节，从飞机上可以俯瞰到整个城市簇拥在花海中。
　　一架飞机平稳落地，湿润的空气一进入鼻腔就缓解了机上的干燥不适。
　　毕然在接机口离着很远就看见易雍丞风尘仆仆一脸煞气的走过来，身边的小助理也一脸菜色。
　　“易台长，我是地方台的毕然。”毕然从助理手中接过二人的行李：“我先带您去酒店下榻？”
　　“不用，麻烦送我去公安厅。”
　　滇南省公安厅位于省会城市春城市内。
　　毕然提前打了一肚子腹稿准备和易雍丞介绍市里的景点，谁知他一上车就打开电脑处理公务，小助理也靠着窗户打起了瞌睡，从机场过去一路无话。

　　滇南省公安厅。
　　易雍丞面色如常的坐在会客厅等候，时不时看一眼手表，桌上的茶凉了换，换了凉，已经快三个小时了。
　　天快黑时，会客厅的门被推开了。
　　来人穿着常服，满头白发，身量高大，目光炯炯，看起来十分硬朗。
　　易雍丞连忙站起来，快步上前握住老人的手，微微弯腰，说道：“老师，学生又来给您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