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兄非友》丁灯

25、小三哥哥

　　白宇哲呜咽了好几声，在尹枫城一只手掌下拼命摇头。

　　凌晚林这会也跟出来了，“吓唬孩子干嘛？”

　　尹枫城听声松了手，白宇哲瞬间爆发小宇宙，一口“哇——”悬而未决，又给一巴掌攥住整只嘴。

　　小孩脸憋得通红，小小的身子摊在地面，止不住地哆嗦。

　　尹枫城把他的脑袋轻轻压在一只台阶上，缓了一会，“听好，我现在放开你，不许哭，不许乱叫，更不许跟任何人说你看到了什么。”

　　白宇哲拼命点头。尹枫城把手撤了，小屁孩瞬间蜷在一角，委屈得涕泗纵横，还不敢大声哭，只能大喘气。

　　尹枫城攥了一手的鼻涕眼泪，嫌弃地甩了甩，转身去洗手。

　　白宇哲鼻子上挂着大大的水晶吊坠，明明心里委屈得要死，可迫于尹枫城的威严，实在不敢放声大哭，只能抱着自己的胳膊抽抽搭搭地窝在角落。

　　凌晚林看着这个小泪人，真是又可怜又好笑。他有些于心不忍，蹲下来坐到他旁边，掏出一张纸巾帮他擦干净了鼻涕。

　　白宇哲瞬间更想哭了，也不管来的人是谁，一个劲地发泄委屈：“我明明就是路过，我又不是故意偷看的.......”

　　凌晚林挺乐呵地问：“那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白宇哲偷看一眼厨房的方向，确认尹枫城还没回来，“我看到你们俩抱一块.......”

　　“嗯嗯，抱一块怎么呢？”

　　白宇哲想了想，有限的脑容量不够他拾掇出一个很贴切的形容，于是单纯地归结于过往的经验：“玩。”

　　凌晚林捧着下巴，“你看到我们俩玩，你跑什么跑？”

　　白宇哲扭扭捏捏：“......因为这样不好。”

　　还知道俩男的这样不好？凌晚林更好奇了，“哪里不好？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宇哲吸吸鼻子，“因为我之前在幼儿园里跟女孩子抱一块玩，然后我就被请家长了，回来我爸就把我狠狠抽了一顿，所以我知道抱着玩就是不好的！”

　　凌晚林傻了眼，被揍也觉得是因为抱了人，而不是男女亲疏有别。这孩子真是够单细胞的。

　　白宇哲这会好像缓过来了，他好奇地盯着凌晚林看，“......你就是小三哥哥吧？”

　　“嗳，没错。”凌晚林答应得很欢快，一团脏兮兮的纸巾朝他脑门上一揉，“一口一个小三，知道小三是什么意思么？”

　　“不知道哇。”白宇哲眨巴眨巴眼，傻得冒鼻涕泡。

　　凌晚林忽悠孩子，“我小你三岁，我就是小三。”

　　白宇哲费解的，“可是你看起来比我大呀，我今年才五岁。”

　　凌晚林算算年份，灵机一动，“你属老鼠吧？我属龙，你看老鼠后边三个是不是才轮到我的龙？所以我比你小三个属相。”

　　白宇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但是你在别人面前不能这么叫，因为你这么一叫就暴露了我比较小了，会冒犯到比我更老的大人们，他们会特嫉妒。”

　　“难怪呀，他们全都不告诉我。”这孩子快给他忽悠瘸了，感激地看他一眼，“小三哥哥你人真好！”

　　尹枫城刚走出厨房，开幕雷击，“白宇哲你瞎喊什么？”

　　白宇哲虎躯一震。尹枫城卷起袖子要收拾孩子，凌晚林装模作样地兜住他的肩膀，“快跑快跑！我拦着他！”

　　白宇哲慌不迭开溜了。等小孩走了，凌晚林再也崩不住表情了，他倒在尹枫城怀里笑了好一阵。

　　“好玩么？”尹枫城看着他笑得这么欢，自己却笑不出来。

　　“好玩啊。”

　　凌晚林擦擦眼睛，他其实并不介意。有的人嘴上不说，心里头不知道把他踩到哪去，这小孩虽然一口一个小三，可是脸上没有一点嫌弃。

　　他从小就见惯了冷眼，一个人打心里到底对他有没有恶意，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凌晚林自个是不难受，可有的是人替他难受。尹枫城看不惯这人拿自己的痛处到处开涮，也实在不想凌晚林再过去赔笑，他让他去楼上的房间躲一会，自己沏好茶送进客厅。

　　客厅里的人正在聊送白依依出道的事。这家人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拜访就是为了让陈丽去向尹易腾求个出道位，让新丰砸点资源，以后娱乐圈的路也会更顺畅。

　　尹枫城懒得听人家长里短，本来送完就想回楼上，可是半道被陈仪叫住了，她挺亲热扯着自己的手，“小枫变化真大，现在也是成大孩子了。”

　　“他昨儿还在学校主持节目呢。”

　　陈丽乐滋滋地给人分享视频，陈仪看完不住地赞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我从小就说，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的！”

　　白斌随口打听，“小枫以后打算怎么办？”

　　尹枫城心不在焉，“没想好。”

　　“是，现在重心先放在学习，以后想接手公司或者出道都不在话下。反正有你爸在，你想进娱乐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陈丽快要笑不拢嘴了，“他出什么道？打小就五音不全，出声都够呛，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当他爸后勤吧。”

　　“你像他妹妹什么都不懂，只能去娱乐圈混口饭吃，小枫本事大，出道就屈才了。”陈仪转转眼珠，旁敲侧击道：“回头小枫接手新丰，你们兄妹俩在公司还能有个照应。”

　　白依依也在旁边笑。尹枫城实在坐不住了，眼睛瞥到白宇哲抱着一只书包鬼鬼祟祟地路过茶几，冷不防出手揪住他的帽檐。

　　白宇哲一脸惊恐。尹枫城没管他死活，“妈，不然你们先聊，我去给弟弟补补课。”

　　这会陈丽倒答应得挺快。尹枫城揪着白宇哲上了楼，凌晚林正靠在他床上看书，抬头瞥他们一眼。

　　尹枫城进了房间就把小孩往课桌旁一撂，不耐烦地道：“不许翻东西，不许出声，老实呆着。”

　　白宇哲靠在角落一声不敢吭，哆哆嗦嗦地抱着自己的书包，吓得跟个小鸡仔一样。

　　凌晚林有点看不下去，“你多少也帮忙看看，不然回头怎么交代。”

　　尹枫城想想也是，就命白宇哲掏出作业本，结果翻了一页，半晌没吭声。

　　凌晚林正好奇他在看什么，凑过去瞟了一眼，瞅见那红成一片的加减乘除简直是两眼一黑。

　　他定定心神，看热闹不嫌事大，“学前班数学教得浅，正常。你细心教教没问题的。”

　　有他的话做定心丸，尹枫城强迫自己耐下脾气，耗费了半个上午的精力讲解了基本的数□□算法则，普及了九九乘法表，连同一些特殊数字的运算规律，过程中还害怕超纲，对于两位数的乘法只点到为止。

　　他自信满满地以为辅导能有成果了，结果一做题，二加二等于一，五减四等于零。

　　尹枫城亲眼目睹人掰了半天手指，写下三加二等于二的神举，他被强烈震撼到了，久久无言后，他轻声质问：“白宇哲，你妈带你查过智力么？”

　　白宇哲趴在地上的小桌板上吸溜一下鼻子，忐忑不安地问：“什么是智力？”

　　尹枫城捋了把脸，凌晚林躺在床上，悠闲地翻了一页书，“人家才四岁。”

　　“我四岁学的是珠心算。”

　　“你以为谁都像你呢？”凌晚林看书看得眼涩，也溜达过来帮忙，“去休息会吧，我来看看。”

　　尹枫城辅导得心累，下楼给自己端水。白宇哲看着这冷面大表哥一出房间，紧绷的身体陡然松弛。

　　他觉得印象里的大表哥没这么吓人呀，怎么人眼看变帅了，性格却一天比一天恐怖如斯？

　　凌晚林拾起他的作业册随手一翻，后边甚至还有三位数乘除，“你们幼儿园就学这个了？”

　　“不是，这是我妈布置的作业，假期每天一页。她说表哥在我这个年龄连小学六年级的题目都能做，我也不能落下。”

　　有个尹枫城这样的老表也挺可怜的，什么都被比，还什么都比不过。凌晚林同情孩子，提笔唰唰帮忙写完了七页，还附赠一页压轴。

　　“做标记的是故意写错的，答案都在最后一页右下角藏着，你订正的时候按顺序写上去。”

　　白宇哲简直快感动哭了，“小三哥哥人好好！”

　　尹枫城端着一盘热饭上楼，一进来就看见白宇哲抱着凌晚林的脖子撒手不放，他十分火大，一手把小孩从他身上薅下来，“下来吃饭。”

　　白宇哲被强行拽走了，一步三回头，“哥哥，你不跟我们一起吃么？”

　　凌晚林坐在桌前扒了两口饭，笑眯眯地朝他摇头。

　　白宇哲恋恋不舍地跟尹枫城出了房间，“为什么那个哥哥不一起吃饭？是他不想么？”

　　尹枫城一语不发地提溜着孩子。

　　白宇哲用有限的脑容量想了想，“表哥，我每次一犯错我妈就罚我不许吃饭，是不是哥哥也犯了什么错让大姨不高兴呀？”

　　尹枫城顿了顿，“他什么错都没有。”

　　“那为什么呀？为什么不许他一起吃饭？大姨不喜欢他么？”白宇哲接着碎碎念：“可是那个哥哥人好好，大姨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小小的脑袋瓜一上午都记不住一加一等于二，但能记住谁对他好。

　　尹枫城听他絮叨了一路，罕见地没发火，他只是搡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没事，我喜欢就好。”

　　“嘿嘿，我也喜欢。”白宇哲小嘴一张，往他露着小舌头，“表哥，不然这样吧，等我长大了我把他从你家救出来。”

　　尹枫城差点没给熊孩子一句话呛死，“你说什么？”

　　“小三哥哥人好好啊，他刚才给我吃梨，给我擦鼻涕，还帮我写作业。从来没人帮我写过作业，没人对我这么好过。”白宇哲感动地擦了擦眼睛，“我想把他接出你家让他跟我住，然后就能好好报答他了。”

　　“报什么答？”尹枫城恨不得现在就暴打他一顿，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凌晚林扒了没两口就不吃了，心思摇曳在别处，那小孩总是“小三小三”的叫唤，倒是叫他回想起了自己上幼儿园的一件往事。

　　他小时候漂亮得像女娃娃，人美嘴又甜，去哪哪讨喜，班里争着长大要嫁给他的小姑娘一只手数不过来。

　　当时幼儿园里有几个男孩看不惯凌晚林，不知道在哪听到的风声，到处传播他是小三之子。

　　而凌晚林打小就不是好惹的主，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叫借刀杀人，直接把这几个人霸凌低年级小朋友的事报告给了老师。

　　办公室里几个被请了家长的霸凌者嚎啕大哭。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被欺负的小孩，不哭也不闹，胖嘟嘟的小脸蛋，鼻孔插着一条纸团，衣领有些血迹，小小的身子安静蜷缩在座位上，偶尔偷看凌晚林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

　　凌晚林出于无聊，主动打了招呼，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废话，对方一直讷讷地没回应。

　　就在他快要以为这人是哑巴的时候，那小胖子忽而出声：“......小三？”

　　凌晚林讶异，眼瞅他看着自己，怯生生地问：“......我小你三岁，我也是小三？”

　　他们相遇之时，尽是一场乌龙。可风水轮流转，谁又能想到，幼儿园里曾经那个人人可欺的小胖子，现在成了品学兼优的人气王，曾经那个潇洒不驯的小屁孩，现在倒成了个寄人篱下的麻烦鬼。

　　凌晚林思绪纷飞，神游九霄云外，身后忽地传来动静。他扭头一看，白宇哲没吃几口就蹿回来找他了。

　　只见这小子鬼鬼祟祟地从兜里掏出一个油乎乎的东西，竟是用塑料袋裹着的半只澳龙。

　　“小三哥，你吃这个，我表哥太抠了，给你带的饭连一点肉都没有。”

　　凌晚林哭笑不得，心意能领，但他确实对虾肉过敏。

　　他谢了一声，却把澳龙放边上，揪出一张湿纸巾给他擦干净了手。白宇哲眼看自己从饭桌顺出来的好东西被晾在一边，心里纳闷，这个漂亮哥哥怎么比自己还挑食？

　　尹枫城不在，白宇哲胆子就大起来了，到处溜达，这看看，那抓抓。

　　凌晚林好奇地问他：“你找什么呢？”

　　“我帮你找找我表哥的零食......奇怪，我记得以前他房间藏了好多呢。”白宇哲费劲挖了半天，打开一个储物柜，突然倒出来一只庞然大物。

　　凌晚林眼疾手快地扯他到一边，只见一堆书顺着那东西“西里哐当”砸到地上。

　　凌晚林把外头的防尘布揭开一看，里头竟然藏着一把吉他。

　　再看边上那一地乱七八糟的书，什么《一百句撂到腿软的情话》《男人的心机你别猜》《爱情三十六计，欲擒故纵的秘密——撩汉必读》......

　　从书名开始，让人一看一个不吱声。

　　白宇哲捡起一本《十招教你智取天蝎男》，好奇地问凌晚林：“哥哥，这是啥呀？”

　　还没待他回答，房门被推开，凌晚林手头端着本《撩汉必读》，怔忪着眼睛，和门口的人面面相觑。

　　暗藏已久的秘密猝不及防地被揭穿，尹枫城震惊，慌乱，一切七荤八素的情绪呼啸而过后，他阴着脸看向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