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鱼神君他咬钩了》宴萤

13、谁把谁当狗

　　由此，岛内仙凡惴惴不安。

　　对于海族族长及上层的执法者来说，君上“隐匿行踪”并不是什么稀罕事，除了往沂海之眼多派两只船监视外，岛内一切事务运作正常。

　　唯有七桅船案，因君上的格外关切，加上那名叫做“十二”案犯未到案，暂时搁置了下来。

　　此外，朗粼的“失踪”也让打定主意决定自首的空兰，产生了一丝侥幸心理。

　　为什么神君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就在这时候不见了，一定是老天怜惜我空兰，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好机会。

　　为此，一向淘皮捣蛋，不知礼法为何物的空兰一猛子扎进藏书阁里，早晚翻阅典籍，寻求破解之法，这让不知情的空境非常意外。

　　空兰起先看的是如何修复仙玉，怎么隐匿仙器上的他人气味，怎么把仙玉送回而不被原主察觉。

　　到后来翻到上古秘术，再后来又翻到人间的话本小说。

　　例如什么久别重逢、洞房花烛、破镜重圆、空兰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废寝忘食。

　　这日下午，岛内天气阴沉，空境担心在藏书阁看书的空兰会冷，特意吩咐给空兰送晚饭的小厮，再给空兰捎件薄杉。

　　过一会小厮来报，小公子的柜门用仙印锁着，取不出衣服，空境本想作罢，好巧不巧，院内刮来一阵冷风，继而下起了暴雨。

　　空境担心儿子受凉，于是亲自去空兰房间取衣服，一主一仆刚转进里卧，衣柜上那个斗大的仙印显露了出来。

　　“引唳诀！”空境脸色霎时沉了下来，兰儿一天天净弄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封印，空境单掌放在封印上，须臾之间，橙色的封印消解。

　　他正待开门，只见柜门上又一道蓝色封印浮了上来，这回是环莲诀。

　　空境又解，柜门上又浮出一道仙印，空境接连解了五六道仙印，柜门仍旧没打开。

　　堂堂家主竟解不开小儿子布在柜子上的封印，这下别说是空镜，就连小厮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家主，不然老奴去大公子房间取件单衣，先给二公子披上！”

　　“穿什么穿！”空境一声怒斥，说罢扬长而去：“冻死这个孽畜罢了！”

　　小厮一头雾水，正僵站屋外不知所措之时，管家拿来一件薄杉让他先送去。

　　管家和小厮前脚刚走，空境后脚又绕了回来，当爹的是极为知晓儿子的心思的。

　　空兰穷尽毕生所学，弄出这么奇怪的仙印，一定是有他非隐瞒不可的事。

　　所以空境在小厮面前，无可奈何地藏了拙。

　　但话说回来，空兰这些天的反常举动，再结合这非封不可的衣柜，当爹的却不能不心急，不能不回来探究一二。

　　空境沉着脸，稳步走到衣柜前面，双掌结白虎印，吱呀一声，紫檀木柜门悠悠打开。

　　空境仔细翻了翻柜子，里头不过是几套薄杉，还有三四套秋衣，衣服最底下搁着一个七尺大小的红木盒子。

　　空境认得那是空兰的存钱箱，显然柜中没有任何异样。

　　空境松了一口气，他正待关门之时，忽然想到自己袖中还放着三个海筹，索性都给他吧。

　　空境一手掏出袖袋里的海筹，一手去开红木盒子，正待打开之时。

　　院内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隐约听着有人唤自己爹爹，空境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空兰这小崽子回来了。

　　若是被他逮住自己翻他东西，岂不是又要闹上几天。

　　空境赶紧关上柜门，正布结封印时，只听见黄梨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爹？你怎么在兰儿房间？”

　　细听竟是空渊的声音，空境喜不自禁转过身来：“渊儿，你怎么回来了，快让爹爹瞧瞧！”

　　他快步迎了上去，还没高兴多久，脸色又变了：“神君诏令不是思过三月吗？这才一月多……”

　　空渊征了一下，抿嘴不语。

　　空镜再三追问，空渊这才开口：“孩儿听说兰儿出事了，等不及三月之期，让刑官换成十日雷火刑了！”

　　“你……”空境急忙去翻空渊的领口，果然身上都火灼的伤口。

　　当下又气又疼：“兰儿小孩子心性，闹几日便服帖了，你何苦为他提早回来？你和兰儿是爹的心头肉，爹哪有护着兰儿，舍了你的道理。”

　　“是孩儿不孝，让爹爹伤心了！”

　　“你呀……”空境快步走到门口，高声叫喊着管家：“福伯！快去拿些伤药送到大公子房间！”

　　说罢又指了名随侍：“去藏书阁把那小畜生叫回来，就说渊儿回家了！”

　　空境转身回来时，瞧见空渊正站在半开的柜门前，一手打开空兰的存钱箱，一手往里头放金豆。

　　“原是你这个内鬼!我说我前些日子扣了他三月银钱，他怎么一点声响都没！”

　　“兰儿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多吃点零嘴也……”金豆发出叮得一声，空渊的话戛然而止。

　　荷纹钱袋蓦然从他手心滑落，空渊的脸色渐渐惨白，慢慢地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渊儿，怎么了？”空境走上前来。

　　“没什么！”空渊迅速合上木箱，放回衣柜里：“几日不见，兰儿竟攒了这么多私房钱了！”他说着下意识拦了一下空境。

　　空渊不拦还好，这一拦倒是引起了空境的警觉：“渊儿，你让开！是不是兰儿闯什么祸了？”

　　“爹爹，兰儿长大了，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让开！”空境心急，推了一把空渊，哪料空渊一头栽在墙上，昏死过去。

　　“渊儿！”空境急忙去扶空渊，又是按人中，又是输内力，空渊怎样都不醒，这可把空境急坏了，急声喊着管家：“福伯，福伯，快去请医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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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粼和十二朝夕相处了几日，稍稍摸透了十二的性格，只要自己提供吃喝，并且明确不抢夺十二手里的食物，十二还是很温驯的。

　　当然随着十二身体的恢复，十二的“温驯”也渐渐消失。

　　日日混迹于贼匪群中的十二，深知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分配食物。

　　这就是为什么，他死活也要和武艺超群的朗粼划分地盘，只因一山不容二虎的缘故。

　　但养病这几日来，朗粼处处迁就，伏低做小，这让十二误以为朗粼失了武功，自己才是那只独霸一方的“虎。”

　　既是分出了“领头虎”十二遂默许了朗粼和他住在同一条船上。

　　谁会伤害自己圈养的小动物呢，他理所当然地呼喝朗粼端水送饭，就像当初船长呼喝自己一样。

　　船长把十二当成狗，十二也把朗粼当成狗。

　　慢慢地，朗粼觉出不对劲了，至于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来。

　　以前十二想着法子躲着他，巴不得和他划清界限，现在十二想着法子找他，一刻找不到就生气。

　　一会说腰酸要他捶背，一会腿疼要他捶腿，朗粼一双使惯了二万三千斤重的破甲翻天槊的手，哪里干过伺候人的活，力度上难免有个轻重。

　　十二吃痛，轻则骂他，重则拿刀子威吓他。

　　朗粼看着十二腿上那个青印子，自是一句不敢吭声，由着他骂。

　　如此伺候了两天，朗粼渐渐得心应手，十二又从吃喝上下手了。

　　一会要吃蜂蜜糕，一会要吃醋渍海草，十二所知道的菜品很少，点菜又点不出什么花样。

　　倒是朗粼本人见多识广，他常去参加仙宴，例如天界的蟠桃仙会、群芳仙会、还有海底龙宫的赏珠会等。

　　既是吃惯了炊金馔玉的盛宴，朗粼对凡品是一点都不能将就。

　　朗粼让膳房在每餐备足十二点菜的基础上，再添几样膳食，这对金鳞殿的新招的御厨来说，简直就是一项艰巨的挑战。

　　菜品怎样推陈出新，食材怎么烹调出最大的鲜味，菜肴装盘如何盛得精致又美观。

　　他们日日绞尽脑汁犹觉不够，金鳞殿的膳房俨然比群贤毕集的藏书阁都热闹了。

　　金鳞殿的内侍官觉着奇怪，千年来神君不喜食人间烟火，怎如今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倒像是个凡人了。

　　这日早起，十二想吃菹粱饼，朗粼哪里吃过这东西，遂传令御厨去做，这倒让四个御厨犯了难，神君口中的菹粱饼，是高粱米做的饼吗？

　　高粱饼这般干涩、粗糙、难以下口，君上怎么会想吃，许是仙使传达错神君的指令了，几个御厨私下一合计，遂做了一屉荠菜馒头送上去。

　　当朗粼见到竹屉上绿油油的野菜馒头，微微变了脸色，虽然他不认识菹粱饼，但是染了色的白馒头总还是认识的吧！

　　既然连御厨都不会做，朗粼便以为菹粱饼是顶稀罕的东西，遂吩咐内侍官去市集上买。

　　内侍官拿着一袋子珍珠和黄金，走遍高阳岛也没见人卖，遂派仙使去其余十一岛打听。

　　仙使一个岛一个岛打听过去，最后在悬云国的一户贫苦樵夫家里，打听到了菹粱饼。

　　原来这东西是苦人家出门带的口粮，做法也简单：

　　将高粱米磨碎了，再掺入更不值钱的糜子、麸皮等做成饼子，用炭火蒸熟，吃的时候再去腌菜坛子里，找些绿叶的野菜切碎，蘸着饼子吃。

　　仙使仅用一锭二两重金子，便换来一麻袋的菹粱饼和五六只装满菹菜的坛子。

　　待到午膳时，朗粼看着碧玉碟内放着的四张黄灰色高粱饼子，金碗内盛着的青灰色的盐齑蕨菜，沉默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