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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已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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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太子逼宫前一月,我在方相庭的营帐中,见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皇后洛仪。
我亲眼瞧见了她,依偎在方相庭的怀中倾诉衷肠,那样炽热而露骨的情愫,大胆又张狂,是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
“几日不见,倒是思念极了你,这相守的日子来之不易,你可不要抛下我。”皇后带着委屈委委说道。
虽已登凤座,可论年岁,皇后也不过二十三,与方相庭相差无几。
看两人的模样,应该是早在入宫前就有了的情意。
只见方相庭满眼的深情和疼惜,揽着皇后的手愈发加紧:“我自然是不会抛下你,可江绾一还有利用之处,现在不是除掉她的好时机。”
这一刻,我就像是在寒冬腊月的天,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
方相庭口中的江绾一正是我。
过往的很多困惑也在此刻有了答案,作为方相庭的夫人,年节朝贺之际,少不得要拜见皇后,可每次她一见我,都要磋磨我一番。
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因为没有及时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赏赐,我被罚跪在殿外足足三个时辰。
回到府中我又疼又委屈,然而方相庭却一点心疼都没有,反倒说皇后是个秉性纯良的人。
现今如雷轰顶,原来,于他们而言,我不过是一个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蝼蚁。
日子真是戏剧,亲眼撞见夫君与人苟且也就罢了,未曾想到竟会惹来杀身之祸。
躲在帘后的我慌得不行,不慎打翻了灯笼,引来了巡视的官兵,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我只好混在人群中趁乱离开,自行回到府中。
当晚,方相庭便从围猎秋会中回来,对于我先行回府的事情,他什么都没问,待我如常。
可那偶尔露出颇有意味的眼神,我隐隐猜测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那日的对话还在心中徘徊,我提醒爹娘小心方相庭的后手,也在想办法脱离他。
我以为,他并不知那晚我在场。
可终究还是天真了,方相庭在朝堂中构陷我父亲,是粮食赈灾案的幕后主使,并亲自监斩我江家上下一百三十口人。
那日电闪雷鸣,暴雨顺着飞檐倾盆而下,冲刷不净的满地血水。
我心如刀割,可他仍不解恨,淡漠地看向缩成一团的我:“怪就怪,你那双眼睛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若不是你发出了声响,洛仪又怎么会被禁足?是你,害得我们无法相见”
他怨我,怨我害他和洛仪无法相见。
我颤抖着,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俯下身子来,掐住我的脖子,越来越紧。
月光下,他如玉的面孔,此时却像吃人的恶鬼。
隐隐约约听到江府上下,被折磨致死的那些冤魂,哀嚎凄厉。
在方相庭动手之前,袖中短剑话落,先他一步抹了脖子。
再睁眼,面前的珠帘缓缓摆动,红光一片,我竟然回到了数年前,嫁于方相庭的那日。
可见识上天垂怜,要我力挽败局。
2
与前世一样,盖头被掀开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方相庭冷漠到极致的一张脸。
要不是扯着红绸的另一端,他恨不得离我八丈远。
前世也是如此,为何我就察觉不出丝毫异样。
之后便是满室的寂静,我突然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伸手摸了摸脖颈,前世身首分离的痛苦仿佛还残留在这副残体上。
满目疮痍再次浮现于眼前。
我家因于乱世助先帝平定天下,封镇国大将军,执掌三十万兵马。
到了我父亲兄长这一代,朝中各大事务皆能说上几句,封侯已是常事,就连我也捞了个郡主当。
到了待嫁之年,家中门槛快要被踏破了,以我的家世,哪家儿郎若是娶了我,无疑于是如虎添翼,掌上添花。
可这样的我,却偏偏看上了家境微寒的方相庭。
我天生骄纵任性,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况且喜欢一个人,又怎会在乎他是聪还是愚,是贫还是富呢?
位极人权的爹爹因此愤怒极了,他认为以我的条件本该母仪天下,而不是执着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贫穷书生。
因此,那次我被罚在祠堂前跪了三天三夜。
后来,方相庭三元及第,成了朝中最年轻的探花郎,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皇帝甚至起意想将最宠爱的公主许配给他。
可他却向皇上请旨求娶我,说他心悦于我。
得偿所愿,我自然是高兴极了,我以为他爱重我,一门心思便是如何做他的贤妻。
新婚之夜我们并未圆房,理由是我刚过及笄之年,还太小,他舍不得碰我。
他年轻有为,内宅干净,就连□□坐骑都换成了公马。
待我极为尊重,外人眼中,我与他一直是一对恩爱夫妻。
即使他端方守礼的外表下,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淡和疏离,我也从未怀疑他对我的感情。
只是觉得他生性向来如此。
直至我已年满二十了,他依旧一点同我圆房的意思都没有,我才开始着急了。
我想是不是我过于无滋无味了,所以我鼓足勇气学那些勾栏女子,衣衫半褪,试图勾引他。
可他却猛地推开我,说我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令他感到恶心。
他当时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下贱肮脏的东西一样。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理会我。
书房里藏着一副画像,我去送过几次甜食,他都不准我踏入,更别说知晓那画中人的庐山真面目,是皇后洛仪。
那时,我不知道怎么办,更不清楚那是他训诫我的一种手段,只会躲在后宅里自哀自怜,成了一个惟他马首是瞻的可怜虫。
后来才明白,他之所以求娶于我,也不过是仗着我的爱,觉得我好拿捏,方便他与皇后苟且。
多年夫妻,一心为他操持内务,为他广结善缘,用家族的势力到处为他笼络人才,可后来他是怎么论我的,他嘲笑我见风使舵,无利不起早,所剩的一颗真心,被糟践被撕裂。
最终还落得一个不得好死,尸首分离的下场!
思绪回神,看着他那张脸,我压抑内心激愤,忍住想扇打他的冲动。
方相庭,配不得我对他那么好。
3
他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待我回神,他张口便说:“今日事情繁多,应是累极了,早点休息吧!”话落,便要往外走,与前世一模一样。
他最见不得我骄傲,所以用尽手段除去我的羽翼,见我低贱如狗的模样,想必心中也快意。
可这世我偏不如他意,我将盖头甩到一旁,呵呵一笑:“新婚之夜睡于书房,实在是不像话,莫非……”我顿了顿,继续道:“你心中有鬼?是哪家女子?”
方相庭怔住,难得低下头,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他亲昵地摸了摸我的脸颊:“绾一,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心中就你一人。”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或者听信了什么谗言。”
方相庭生了一双多情的眼睛,又伪装得很好,当他目光炯炯直视着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他眼中都是我的错觉。
若换做以前,我必会为这番话感动到不行,可惜,那个江绾一已经死了。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孤魂野鬼。
“是吗,既然心中无鬼,那就带我去参观参观书房如何?”我的话里是不容拒绝的。
闻言,方相庭的脸上浮起了无法掩饰的怒意,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但到底是没敢回绝。
许久过后,才不情不愿道:“那……夫人随我来。”
我知道他不敢反抗,此时的他一心为了皇后正拼命往上爬,而我的母家就是他最好爬墙梯,
他不会容忍有丝毫差错。
前脚刚踏进书房,方相庭的身子便摇摇欲坠,随后便瘫倒在地神志不清。
我无法在明面上与方相庭交锋,若是救我江家满门性命,我只有另寻办法。
所以,早在他进入闺房之前,我便往交杯酒里加了迷药,没想到这药效出现得这么及时。
我蹲在地上,朝着他的脸狠狠地啐了一口。
随后缓缓起身,打量着四周。
上辈子入府五载,从未踏进书房一步,这里面的布局对我来说实在有些陌生。
翻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想要的物件,最后,还是不小心碰到笔筒,触犯到墙上暗格的机关,才在里面寻到皇后的小像。
我以为只有一副,未曾想到是满满的一大叠。
弹琴的、绘画的、作女红、浅笑嫣然等等各类形态,加起来起码有三四十张。
每张画像最下方都题词写着,此生挚爱洛仪,那笔迹烧成灰我也认得。
这是时隔两世,第一次见到这些画像,上一世的往事,跑马灯般的涌上心头,喉头犯痒,直欲作呕!
方相庭可真是张狂胆大,这可是他与皇后苟且的铁证,他就不怕这些东西被世人揭晓嘛?
我扯出其中几张小像贴身藏好,看着地上的倒得四仰八叉的方相庭,真想五指如刀,亲手掏出他的一颗心。
我数次想过,若是再早一些,哪怕是一天,我便可毁了这婚约,就也不会再有后面那些事了。
可如今,我必须隐忍,才能一步步撕开方相庭的假面。
我闭眼,忍着五内俱焚的悔恨,强迫自己睡去。
4
次日一早,我早早的起来,烧了一锅解酒汤,在堂屋摆了早餐,让方相庭来吃。
昨夜昏沉加上今早的解酒汤,方相庭以为是醉倒过去了,并未往更深处想,唯一令他狐疑的是我的态度,大概是不明白昨夜我还句句与他作对,今晨又对他如此殷勤。
他的疑心非常重,我不敢有半点差错,于是报以和善的笑容,他这才坐下来喝起了汤。
这碗参汤功效很足,不仅可以解酒还可以避子。
据我所知,皇后的二子就是方相庭的种,我这么做也算是未卜先知,先绝后患了。
深夜,方相庭侧躺在我身旁,和我说着朝堂趣事,他说得生动,可我的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看向他的脖颈。
心中寒意四起,如同着魔一般,我伸手按住了那道红痕。
他眉头微蹙,仅片刻就握住了我的手腕:“怎么了?”
我下意识一愣:“你这里受伤了。”随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撩开袍子坐起身,用笑掩饰尴尬:“许是今日在朝中不小心被划伤,别担心。”
我尽力平复心情,回应他的是久久的沉默。
那红痕,分明是女子划出来的。
一月后,一位陌生女子敲开了方府的大门,女子脸蒙纱巾,身着绿衣,姿态婀娜。
她名为柳意,是京城最大酒肆春花阁里的头牌。
多少文人墨客来到京城,就算求不得一官半职,也必定要一睹她的真容。
而此时却哭得梨花带雨,像唱戏一样,声讨方相庭始乱终弃,骗了姑娘的清白后不肯负责,很快就引来众多百姓的围观。
短短一月,假象皱裂,露出原本的颜色,我迅速学会了戴上面具,掩饰真心。
我在房中精心挑选了一件襦裙换上,并气定神闲地喝完了一盏茶后,才悠然起身出门。
毕竟前戏要做足,才能足够引起轰动。
她一见我便抱了上来,哭得那叫就一个我见犹怜。
我伸手将她的面纱轻挑,露出面目,眼前人的相貌,与皇后足足有八分相似,从远处看说是同一人也不为过。
周遭的百姓指指点点,她却依旧抱着我的腿不肯撒手,我有些为难地蹙眉:“姑娘这又是何必呢,先进来再说吧!”
踏进堂中,柳意的哭泣戛然而止,目光交错间,我俩相视一笑。
晚间,方相庭回来的时候,京城上下早已炸开了锅,爱妻清洁廉正的人设骤然崩塌。
他气冲冲地朝我走来:“这究竟怎么回事?”
“自己惹下的祸事,现如今倒反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冷漠地嗤笑出声,并往柳意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方相庭这才疑惑转身,定睛一瞧,当即愣住了。
柳意立即上前拱火:“大人不记得我了吗?那日春花阁中,是你说要与奴家长相守的……现如今,怎就……”
她拈起帕子开始抹眼泪,方相庭闻言沉寂了许久,似乎是在回忆:“那日宴请,我喝得烂醉如泥,根本记不得什么”
正是因为不省人事,才有这突破口啊!
我上前十分善解人意地劝道:“夫君不要生气了,现在正是加官进爵的重要时机,收了柳意,免得节外生枝。”
全城都知道了他这档子烂事了,他细心营造出来的好名声,此时已经开始糜烂。
方相庭无言,瞧了我片刻后,拂袖而去。
待人走远后,柳意收了脸上的泪水,看着我笑了出来:“夫人,奴家演得可还行。”
我环手抱臂,十分满意:“不错,值得奖励!”
之后我去各大官家女的宴席,今日满月宴,明日寿辰,我都带着柳意出门。
但凡见过皇后的女眷,在看清柳意的样貌后,都倒吸一口凉气,只是无人敢说。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经过灌溉,就会生根发芽,疯狂蔓延。
而我这名合格的花匠,自会让这花儿完美绽放。
5
冬至已至,恰逢太后六十大寿,京都举国欢腾,八方来朝,好不热闹。
作为护国大将军家的嫡女,新晋吏部尚书的夫人,我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宴席上除了大齐的番邦,朝廷重臣,还有几位大人物,其中为首的便是朝中摄政王萧南回,
他生逢乱世,自己又励精图治,长期镇守南疆抵御外人,练就惊世奇才,是一个比当今圣上还要令人敬畏的角色。
前世我很少涉及朝堂,只闻其名,从未见过他。
传言,皇上要封洛仪为后的时候,萧南回是极力反对的,萧家虽然势大,颇有功高盖主之势,却忠于皇家,从未有过二心。
若是能让他助我一臂之力,岂不是锦上添花。
想着想着竟就盯着萧南回出神了,直至歌舞声响,我才回过神来。
却看到萧南回清冷的眸子直直望向人群中的我,那神色有些阴冷,吓得我连连后退,目光躲闪。
我转头看向方相庭的时候,看到了他与皇后的视线在空气中纠缠。
方相庭在短时间一跃成为吏部尚书,来往宫中更为频繁,此时二人目光炯炯,颇有至死方休的感觉。
夜色深重,月光朦胧,皇帝高兴,特令所有臣子留宿宫中。
我在席重待得烦闷,看到皇后和方相庭都没了身影,便也悄悄溜了出来。
我尽量往隐蔽的场所寻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方相庭和皇后在御花园里的假山后私会。
身姿太矮看不清楚,我便爬山树,坐在树杈上看戏,身体被茂密的树叶遮挡,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相庭—”皇后的声音清脆悦耳。
“洛仪—”方相庭的声音低沉磁性。
两人呼唤着彼此的名字,紧紧抱在一起,亲吻间像是要把对方融进怀里,犹如分不开的连体婴。
渐渐的,两人便倒在草地上继续缠绵,场面十分骇人。
我正在思考要不要将所有宾客引来观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诡异的声音。
“好看吗?”虽然低沉克制,却还是吓了我一跳,然而转头看清来人的瞬间,我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萧南回!此时他犹如一只猎鹰,正歪着脑袋盯着我,我心跳如鼓,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臣妇,见过摄政王。”
萧南回一脸好笑:“你夫君正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不去制止反而在这看戏,你不介意吗?”
6
此人阴险狡诈,我再过多扯谎想必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索性撇了撇嘴,颇有些无奈道:“我不爱他,为何要介意?该介意的应当是皇上吧!”
假山后边的两人吻到情处,便开始互相撕扯衣服,我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移开视线非礼勿视。
萧南回倒是看的饶有兴致,他突然转而盯着我:“你想不想让他们分手?”
我望着他,若有所思,我心中转过一个念头,难道萧南回想帮我?
我叹气摇头,眼神十分坚定:“不,我要他们一直在一起,一直纠缠,直到死。”
“死”字我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萧南回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不懂我的意思。
于是我向他寻求一个合作机会:“现今,假太子对皇位虎视眈眈,羽翼逐渐强大,方相庭为了得到洛仪,他铁定站队假太子,你萧家和我江家虽为皇上的左膀右臂,看似烈火烹油,但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所以……。”
话未说完,萧南回一个抬手就捏住了我的喉咙:“妇道人家也懂朝中之事?你可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要掉脑袋的。”
我轻轻一笑,然后将上辈子我的那些倒霉事都说了给遍。
我以为萧南回会觉得我在鬼扯,必定还要跟他拉扯几个来回,可他却渐渐松开我的手,问我有什么计划,他要怎么帮。
太后寿宴结束,方相庭在回府的途中被萧南回掳走,失踪两日,便有一个自称是尚书家的小厮来家里找方相庭。
因有前世的记忆,我一眼就认出此人身份作假,他分明是皇后和方相庭之间往来的信使,一个小太监。
两日未得方相庭的回信,皇后想必很是着急,于是我将计就计,在小太监面前上演了一出戏。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他,方相庭自寿宴结束后便被萧南回请走了。
小太监急得冷汗都冒了好几滴:“萧南回?你可知那位是个吃人不长眼的魔头?”
我故作惊讶,哭了出来,说自己只是一介女流,哪知道这朝中人物的脾性,我放低姿态求小太监想办法救救方相庭。
小太监着急忙活的走了,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我擦掉了刚冒出来的眼泪,笑了。
皇后,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噢!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爱惨了方相庭,听闻对方出事,她不可能坐以待毙。
7
早在萧南回将方相庭带走之前,我们就约定好了计划。
他带着几张小像去见了皇帝,将所有情况一一告知,方相庭与皇后做下此等丑事,有辱皇家颜面,实在罪该万死。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皇后都深受皇帝宠爱,要扳倒她,便是一步都不能踏错。
他告诉皇帝,方相庭府中藏有一女子,容貌与皇后十分相似,在见不得皇后的日子,便是她能给方相庭几分慰藉。
如果皇帝不愿意查皇后,那么回府后他便立刻杀了方相庭,对外只说突发疾病,暴毙而亡。
如果想查,那么计谋已经开始实行。
不过瞧着皇帝铁青的脸和颤抖的双手,足以说明一切。
试问这世上有哪个男人,在明知自己头顶上有可能绿油油的情况下,而不去弄清真相呢。
皇帝一定会查皇后,所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一举一动已经全在皇帝的监视之下。
而我要做的就是闹事,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我穿着一席素衫,带着柳意马不停蹄地去了萧府。
萧府位于城中最显赫的地段,是当初王师北定后,先帝特意赏赐的,故而府邸外整日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柳意的面容第一次昭然于世,我们同步开工,跌跌撞撞跪在门前的石阶上,用了毕生所有的力气,哭天抢地。
控诉萧南回强抢民男,我嚎这一嗓子,果然吸引了众多老百姓的注意。
“湛湛青天,我那苦命的夫君方相庭,已经被摄政王萧南回以莫须有的罪名,掳走有三天三夜了!听闻那人凶狠毒辣,此刻恐怕我那夫君已经被……”
“如果我的夫君有个好歹,那么我必定不会独活!”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手中拿着帕子也不去擦,任由泪水浸湿整个脸庞。
“是的,老爷要是有个好歹,奴家必会一生相随,不会苟活!”柳意适时添火,和我配合得完美无缺。
唱完这段双簧,我俩便作势一头撞向萧府那紧闭着的大门,顿时脑门上血流如注,昏死在了地上。
这场大戏演的,令在场的群众无一不义愤填膺,对着萧南回一顿辱骂,而我对方相庭的一片“赤心”则广为传唱!
当晚和萧南回会面的时候,他看着我满头鲜血的脸,笑得合不拢嘴,说我实在有当戏子的天份。
这实在令人听不出好赖话,脸上的血液是我事先准备好血包,里面装的都是猪血。
此时腥味四起,有种想要泛呕的感觉。
我拧着毛巾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正是烦躁之际,萧南回从我手中接过毛巾,在我额头上轻轻点拭:“都说女孩子的皮肤最为娇嫩,你如此粗暴,当真是一点都不爱惜。”
他的动作轻柔,靠近时呼吸喷射在我的脖颈,瞬间麻意四起,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推开他,尴尬地抓了抓头,提醒下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8
萧南回办事果然效率,如我们筹谋的一样,这场风波被我闹得人尽皆知,很快,京兆府的公文里,夹带着一本活色生香的小册子,那年轻的府尹又羞又臊,被同僚们好一顿嘲讽。
可当日,那群老臣们递上的折子里竟也参杂着这样的画儿,细细观摩后,竟发现这上面的两个人儿,是当今皇后和方大人。
得亏我带着柳意在世人面前闹那么一出,再次联想到京中女眷们盛传的,方相庭美妾神似皇后一事,老臣不由得沉痛高呼“伤风败俗,有违伦常。”
弹劾方相庭的折子一道又一道地递到了御前,一时间满朝文武,都无暇再奏其他的本子。
皇帝龙颜震怒,当即决定亲审此案。
萧南回押着方相庭进宫面圣,而我还有柳意,也被当做重要证人,被带进了金銮殿。
整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唯有一人被蒙在鼓里,那就是皇后。
因而几日都没有方相庭的消息,她担心得抓心挠肝,最后在一次深夜,换上了宫女的服饰,想要偷溜出宫,被皇帝当场抓包,这也侧面验证了她与方相庭之间有鬼。
堂中,几日不见的方相庭脸色暗沉,怎么也没想到一出来外面已变了天。
可如今我贤良淑德的名号已传遍天下,他此番作为无非就是给自己难堪。
萧南回做戏做全套,跪在皇帝脚下,表示若不是方相庭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万万是不敢擅自扣押朝廷命官。
方相庭不服,张口就骂萧南回是畜牲,跪求皇帝给自己做主。
说罢便冷笑,从怀中掏出小像,扔到方相庭面前:“那就烦请方尚书解释解释,这画中人你可认识?”
方相庭一脸疑惑地拿起画像,只是一眼,就认出了是谁,仿佛看到了死期一样,两眼呆滞住。
“这是……书房里,怎会?”他喃喃自语,随后转头看向我,眼里的怒火都要喷射出来,怒骂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毒妇,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皇帝因为事先看过这副小像,面色显得很平静,但为了表现出应有的愤怒,他还是随手抓起桌上的茶盏,朝方相庭掷去。
茶盏砸在方相庭头上四分五裂,瞬间血流如注,配上那阴沉到极点的脸色,实在是骇人。
很快方相庭便反应过来,解释那画中人是府中妾室柳意,这一切都是我和萧南回联合起来搞的阴谋。
“扑通”一声,柳意一个重重的响头磕在了地上,她两眼含泪:“启禀皇上,奴婢有一事告知。”
“第一次在春花阁中见到方大人,他便唤我阿仪,后来入了府中,两人相处时我总觉得,他像是在透过我看别人,一次醉酒,在醉梦中他唤我……唤我洛仪。”柳意说完又重重磕了个头,表示若有半句虚言,便不得好死。
方相庭此时双眼猩红,欲要狡辩,第二个茶盏再次迎面而来。
“你当朕是蠢笨之人吗?小像下的挚爱洛仪,你又该如何解释?”皇帝气得面色如肝,胸膛起伏。
瓷器碎裂之声,让在场的每个人噤若寒蝉。
恰时,皇后被带了上来,她跪下给皇帝行礼,身上穿着的还是宫女服饰,然而皇帝只是紧紧盯着她,没有让她平身。
9
萧南回使了眼色,一旁的太监识相地将小像递给皇后,只是一眼,她便盈盈地挪到皇帝的脚边跪下:“皇上,这幅画虽与臣妾有几分相似,可臣妾从未见过,皇上要臣妾解释什么呢?”
听她这话,是准备舍了方相庭。
殿内静谧无声,只听皇后戚戚:“仅凭一副小像就要定臣妾的罪,臣妾不甘也不愿,皇上若是不信臣妾,大可白绫一条赐臣妾一死。”
话落,皇后委屈地抬起头看着皇帝,珍珠大小的泪涌出眼眶,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要是搁在以前,肯定早就俘获了皇帝,可现在这些招数已经不管用了。
就在她又要张口之际,我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在她抬头之时,我便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指着她脖颈间的那颗黑痣,骇得说不出半句话。
紧接着,我也不顾皇帝在场,跪行挪到方相庭跟前,抬手给了他好几个大嘴巴。
“你,你,你怎么敢!”
“那日太后寿宴,在御花园假山后,和你行苟且之事的人竟然是皇后娘娘!”
“你怎么能在天子的眼皮下,肖想皇后娘娘?”
我拼命地拍打着方相庭,皇后的辩解消弭在我的撒泼声中。
皇帝脸色有崩塌之势,沉声问我是怎么一回事,我将那日的所闻所见说了个透,就连皇后后腰有条小疤都说了出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怎会知道那么私密的事情。
皇帝龙颜震怒,一脚将皇后踹开,这一脚踢得不轻,皇后呕出一口鲜血,还在喊冤。
方相庭见她吐血,顿时心疼不已,下意识地要上去扶她,正是这个举动,让皇后说不出任何话来。
直到此刻,皇后眼中才真的有了惧意。
她面如死灰,不死心地扑到皇帝身上,大声尖叫着说是一切都是受了方相庭的胁迫,她是万不得已的。
而方相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皇后,满脸失望:“娘娘,分明是您先勾引的臣,现如今怎又倒打一耙呢?”
狗咬狗的大戏演绎得愈发精彩,皇帝直接被当场气晕。
10
在我的记忆里,前世假太子谋反那日,方相庭买通了守将,还率了一支将近一千人的私兵,前往助力。
打点官员和养兵,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何况方相庭还是文官,他的家底根本支撑不了那么庞大的花费,所以,他哪来的银子显而易见。
我将此事同萧南回说道,他立马去查了朝廷的税收,发现近一年来的税银并未入国库。
这其中必定有诈,我查了府中的账目,发现那些钱并未在府中,方家所有的别苑商铺我都打理过,并未发现端倪。
思来想去,唯有一处可疑的地方,那就是方相庭的老家,地处京外,幽静无人。
当晚,我便和萧南回去到了那处,果不其然,密密麻麻的账册上,是数不清的金银珠宝,粮食和兵刃。
皇后和方相庭,一个以权谋私贪图享乐,一个倾吞税赋中饱私囊,倒也是绝配。
他们被押进大牢后,我去看过。
在此之前,皇上已将我与方相庭的婚约解除,强迫着方相庭签下了和离书,这样后续株连他九族的时候,便不会连累到我。
踏入牢中,阴风阵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皇后被褫夺了封号,贬为贱奴,此时她被关在牢中,衣衫破烂渗出血渍,头发散乱好似女鬼。
而方相庭被关在她的隔壁,蓬头垢面地待在木笼之中,铁链锁住他的双手和双脚。
他愤恨地看着我,咆哮道:“你这个毒妇!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只是说……”
我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你错在就错在,不该利用我,不该利用我母家,在我的眼皮底下与皇后暗度陈仓,几次三番将我们当作傻子一般愚弄,踩着我全家的尸体,将你的爱人送上至高的位置,你说我是毒妇,究竟谁毒?”
这世上最苦不过是,悔到极致,痛至骨髓,只有自己能咀嚼这痛,谁都宽恕不了他。
方相庭说不出话来,突然跪下:“我知道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求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眼见大势已去,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尖叫乞求。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猛地钳住他的下巴,用力甩在一旁:“原谅你?”我伸手缓缓拿出刀,一字一顿地说道:“绝……不……可……能!我要你生不如死!”
说罢亲自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痛苦的哀嚎声响遍整个天牢。
他不停地哭,不停地伸手,仿佛我是个罪大恶极的人,真是可笑。
好在我是武将之女,从小见过的不少,不然,只怕会被这如同要索命般的场景吓到。
若可以,我真想连皇后的手脚筋也一同挑断,用来泄愤。
奈何皇帝下令,我能来这牢中已是最大的恩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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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能亲自取他们的性命,但很快我就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复。
皇后被凌迟而死,刀将她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历经千刀万剐,然后痛苦地慢慢死去。
而方相庭除了被诛九族,还被脱光衣服满京城游街示众,屈辱至极后赐予斩首,当他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围绕在我心中的恨意突然就消散了。
城郊寺庙里的桃花开得早,香客却不多。
我跪在大殿中,抬头就能见佛像慈悲的模样,我正合掌祈福,却感觉我发间的步摇晃动了,睁开眼时,萧南回的指尖刚从我步摇垂下的流苏离开,他垂下眼瞧我,几日未见,他倒是生得愈发俊秀。
我欲张嘴,却见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他在我旁边铺垫上跪下,双手合上,十分虔诚。
之后起身往外走时,他才懒散开了口,炙热的气息洒在我的耳边:“江绾一,你许了什么愿?”
我道:“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他的眉角蕴了一点笑,垂下眼满含深意地看着我:“你不妨说说看,告诉我,说不准比佛祖还有用。”
我“噢”了一声,缓缓张口:“我向佛祖许愿,所爱之人皆能平安,皆能如愿。”
萧南回一怔,直勾勾地盯着我慢条斯理道:“真巧,我也是。”眉眼里是难得的认真。
我心头一怔,直直地看向前方,山雀曳着唱尾清脆地叫唤着,寺外的桃花落了一地的红,清风吹过让我多了几分得意,日子好像有了新的盼头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