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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番外·月隐(下) ...

  •   彼时,正值二月初,春寒料峭之际。

      毕竟是锦衣玉食中长大的孩子,又自小习武,除了被迫休养的那几年外,安淮辰的身体一向很好,连风寒都极少感染。却不知是离家太久后归家导致的水土不服、还是当年真的伤得过深的缘故,落了隐患,婚后仅仅半年,便在许桓景生辰前夕大病一场,烧得混混沌沌,成日都没有精神。

      他本就反应迟钝,许桓景这么一吼,不仅把他吼得更懵了,那两个紧赶慢赶才追上的婢女,更是吓得脚下一顿,抹着眼泪扒在门口一动不敢动。安淮辰一看,丹萼的臂弯间,正搭着件厚实的狐裘,而木樨手中,则拎着一双鞋袜,这时他才发现眼前人竟是赤脚跑了过来,身上,也就一件寝衣而已。

      “你……”安淮辰更不敢再耽搁,边咳边强撑着起身,示意门外两人放下东西后,把许桓景拽进了他的厚被子,用他热得有些过头的体温,来温暖这具冰凉的身躯。

      “你怎么起来了?夜深寒气重,当心着凉。”

      “我问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房间?”

      他还在生气,语气很是强硬,安淮辰若仔细听,便能听出他声音里竟还有一丝很明显的不安,连同他的身体也在微颤,许是因为冷,抑或是因为怕。可安淮辰现在整个人都昏得很,提不起一点劲儿,更听不出这点反常,被他一骂,就自然而然变得委屈了起来:“你好凶啊……我看你几天都没有睡好,就想着,不在你身边咳的话,便不会吵着你睡觉了。我已经好多啦,我……咳咳……”

      “你这叫好多了?你病成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这不是还担心把病气过给你嘛……”他还在狡辩。

      许桓景根本不听:“白天吃饭的时候你怎么没这种觉悟?连汤都要跟我喝同一碗,怎么就不怕我也染病了?”

      “我错了,哥哥……”

      “呵,你认错几回了,你做到了吗?你就仗着我关心你,肆无忌惮了是吗?”

      ……

      试图撒娇转移战火的后果,便是惹来了许桓景更为直接的怒意,他再不敢顶嘴。

      定居东睿已有些时日,虔阳臣民没见过这样的许桓景,丹萼和木樨更没见过,她俩回去之后还缩在被窝里咬着被角苦思冥想,那个最是温柔好说话的殿下,今夜为何会这么凶;就连安淮辰自己都在思考,他是不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不为其他,就因为安淮辰在未知会他一声的前提下,自以为体谅他一般,拖着病体离开了卧房。

      许是生病让人极容易情绪低落,又意识到被骂的原因,安淮辰更难过了,抱着他极其颓丧地认真道歉:“我不是故意想让你担心的,我就是怕你睡不好。噢,好像九琼塔和我被绑那两次,你就都没有睡好……”

      “你还记得九琼塔那回事呢?”

      “是我不对,明知道你一向很担心我的伤,我还老做这种混账事,怕你不高兴,结果反而让你更加不高兴。我不该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事情,对不起,哥哥,我真的知错了……”

      他实在太过虚弱,有气无力的声音一丝一丝飘进许桓景的耳朵,纵是许桓景再想推开他,也终究狠不下这个心,气消了一大半,回抱得他更紧,却仍惶恐不已:“被绑那事不怪你,是赵敬胆大妄为。可你差点从九琼塔上摔下来那次,还有今晚没看到你人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以后你再这样,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见他这般决绝,安淮辰的脑子终于清醒了点,小心翼翼地求证道:“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怀中人稍稍松开了他,再看回他的眼,沉静又悲伤地应答:“我梦见你死了。真真切切,就死在我面前。”

      “那么黑、那么深的悬崖,我抓不住你,连你的尸骨都找不到,好像你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世上,也从来没有属于过我一样。阿辰,这里空了一块,你能感受得到吗?”

      许桓景抓着他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心脏处。

      以前那些事儿,他不说,许桓景就不问。再后来,两人明明白白交心过后,许桓景会慢慢试探着去一点点了解他的过往,可他不舍得看许桓景总为他哭,便每次都只捡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来满足他的好奇心,趁他还来不及伤心之前,用一个吻,驱散了这点悲哀。

      然而他身上那些伤本就当不得不存在,不仅刺眼,摸上去还那么刺手;鸿元来了之后,说得不多,却句句都是重点,这让许桓景听了如何能不多想,又如何能不一点点积累在心里,在这个忽然看不见安淮辰人影的夜晚,彻底爆发,终是刺痛了两个人的心。

      “若我们无缘在一起,能换你平安我也是愿意的,你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说死就死呢?”手心已渐暖,许桓景贴在他脸颊上,幽幽轻叹。

      安淮辰沉默了好久,好久。

      久到天泛鱼肚白,弯月渐渐隐去之际,他才又慢慢低诉起来,晕晕昏昏,飘渺又脆弱:“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虚的,没生下来就被人讨厌,好像我从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除了母亲,没有人真正在乎我,直到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也会有人心无旁骛地爱我,接受我虚假外表下的糟糕灵魂。你很好,特别特别特别的好,好到总会让我以为,我是不是不配你的喜欢。”

      “我总是不想惹你难过,但每次你哭得那么伤心都是因为我,我真的该死……哦不,不对,我不能说这话,你又要生气……”他很轻很轻地呸呸两声,又重新靠紧许桓景,“桓景,我错了,今后我不会离开你视线半步,我听你的话,我再也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你别不理我……”

      他意识昏沉,像是极困,却始终睡不着,脑中便只剩下一个念头,反复说着乞求的话,怕极了许桓景真的会说到做到,再也不想理他。

      “……唉。”

      许桓景的气,已经全消了。他吻过安淮辰毫无水色和光泽的唇,明明心疼,仍似嗔骂:“你真的是大傻子,说的什么胡话?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又怎么舍得不理你?”

      再看安淮辰脸上依然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贴着他的身体也热得不像话,他又小心护着人一块儿躺下,指尖轻触在安淮辰看过来的迷蒙双眼上,柔声哄他,“天都快亮了,先睡一会儿好不好?”

      “那,等我睡着了,你会和我一样也偷偷跑掉吗?”

      “我跑去哪儿?”许桓景揉揉他的脸,怪他,“你倒是穿得严严实实跑出来了,书房里有我的衣服吗?这么远的路,你还想让我再光着脚跑回去?”

      “不要不要,我瞎说的,你不许走,你也不可以再生病,生病可难受了,你难受我就更难受……”

      “傻瓜。”他轻轻拍打着安淮辰的背,一下一下,将两个人都哄得入了眠,“等天亮了,我再让丹萼她们去请太医来给你看看,还这么烫呢,可不能把我的夫君烧傻了。”

      “别老说我傻嘛,哥哥……”

      “好好好,小笨蛋。”

      他捧在心上的神月,如何能不宠着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好好听老婆的话,再也不惹老婆生气了(;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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