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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冕陵 ...

  •   云啟在执政殿处理政务,侍卫来报“到了”,皇帝扔了笔管,亲自出殿迎接。

      这是天大的恩宠,江延儒却也站着受了,云雪臣心下疑惑,目光转到江延儒一身褴褛道袍上,实在不知如何评价此人。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白陵:“靠谱么?”
      白陵摇了摇头,又一点头。

      入殿,皇帝拍着云雪臣的肩头,朝江延儒笑道:“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以后就交老神仙教引,他若敢顶撞,戒尺伺候便是”

      江延儒脸上挂着高深莫测,负手踱了几步,道:“陛下此言差矣,儒家还说因材施教,我并非不通情达理的人。有幸得英才而教,是我江延儒的运气。”

      至此,江延儒与皇帝的目光当空一撞,应下他们二人心知肚明的承诺。
      .....就仿佛他这一句有幸,轻而易举承诺了大昭江山未来几十年的兴衰。

      云雪臣似有所感,云啟却朝他摆手,“朕与老道长还有话要说。”

      云雪臣退出去,白陵守在殿外,两人并无眼神交流,枯立了半个时辰,江延儒才出得门来。他神色很淡,细看甚至有几分厌烦,看见云雪臣时才敛下去。

      当天江延儒歇宿在云雪臣为他备好的秋毫宫内,特地吩咐宫人不得怠慢。谁知夜里江延儒将所有人赶出去,云雪臣无法,由他去了。再任他是活神仙,毕竟肉体凡胎,跋山涉水从青牛山来西都,一副老骨头哪里受得了。

      云雪臣提议江延儒暂且将养几日,江延儒却笑眯眯道:“你们一个内伤一个外伤,是该好生修养几天。待殿下好些了,老道再与你论学书的事。”

      他一语道破,云雪臣落荒而逃。

      云雪臣吃了太医院的药,两三日便有明显好转,太医院的人为他诊过一回,只说当初毒发时不致命,以后也无用了,长此以往就会随着日常饮食发出体外。

      反观白陵的皮肉伤没那么容易痊愈,他被云雪臣勒令卧床,大补汤药接连不断送进卫率府。如此闭门过去五六日,众人都以为太子整日读书艰苦才不闻东宫消息。鲜少有人清楚他实则是争日子与侍卫养伤。

      千金难买的宫廷秘方与大补汤药果见奇效,白陵那伤居然好了个七七八八。

      这时云雪臣才广开宫门,其间修造案在东宫起楼翻修的工事照常,一不留神天气就和暖起来,忽惊春到小桃枝。在桃花招摇中,时日已过清明。

      外头有不少人承贴拜会,云雪臣拿来拜贴细看,多数是恭贺道喜的奉承。唯独有两张不同,一张是楚砚,另一个果然是唐敬持。

      卫率府的人彻底接管东宫侍卫布置,大门前每日都要有人执勤。那厢云雪臣晾着唐敬持,只遣白陵去会他。

      楚砚尚不知自己的面子盖过了皇城司,跟着引路宫人走进资善堂。

      一张宽大的螺钿矮脚案前,江延儒坐着打瞌睡,云雪臣则坐在他对面读他吩咐下来的典籍。那典籍摞了一厚沓,横跨百家,尤其黄老之学,分外屈诘聱牙,楚砚进门时就看见云雪臣仔细读书,无暇顾及周遭动静。

      “楚砚见过殿下”楚砚跨进门槛,行过一礼,反手从身后拨出江荀奉,“这是老师最小的徒弟,江荀奉。殿下,此行实有两桩要事通禀”

      云雪臣抬头,温和地颔首,示意他二人入座,“同在先生座下学书,师兄不必客气。”

      江延儒被交谈声惊醒,端起手边冷茶一饮而尽,笑叹道:“那可不一样,我只是有教书之责,并不敢当真以师父身份自居。殿下命格无双,老道怎敢僭越,折了寿数事小,他年瑶台相见,我一张老脸往哪里放”

      云雪臣无可奈何道:“所谓天地君亲师,先生莫要再推辞。”

      楚砚知道老师又开始说这些让旁人听不懂的话,遂忙打断道:“老师,殿下,我今日来是有正事”

      “楚大人说便是”云雪臣话锋一转,顺手给江延儒添了杯热茶。

      “这几日朝中不知为何多了一些为幽侯求情的人,皆是些老臣”楚砚眉头紧皱,“打着为殿下祈福的名义。说什么皆因前朝囚禁皇嗣,才引来今日您与官家气运多舛”

      云雪臣放下壶,有些奇怪,“我出东宫的消息刚一放出来,就有人为先太子求情,岂非司马昭之心?我看有问题的是那群老臣才是。这话父皇怎么可能当真?”

      楚砚的脸色一言难尽,想要说什么,却又按下。

      江延儒不屑道:“蝇营狗苟之辈,这等人不如尽数罢免,令有能者代之。”

      “老师性情多年不改,然而一朝为官,与上位者譬如牵丝之偶,说免就免,谈何容易?”楚砚苦笑道:“此事尚不清楚,不提也罢。还有一事”

      他压低声音:“我听愚石说殿下接手皇陵失窃案,皆因殿下无中生有的一个梦。你可想好对策了?”

      “为有机会出宫,不得不出此下策”云雪臣顿了顿,看向江延儒:“说起此事,我正要请教先生,我信口雌黄时不顾后果,在理政殿前信誓旦旦与父皇承诺北方有真凶,眼下趁先生在眼前,或许可以为我指点迷津。”

      “殿下还真把我当成神仙了”江延儒乐不可支,转过头对楚砚道:“让你学相术,你连察言观色都没学明白。废话说完就快下去,殿下急着见那外头等着的第二人。”

      云雪臣窘迫,“并非如此...”

      楚砚一愣,失笑道:“我也只是为了将师弟送到东宫交到老师您手上”

      他敛去笑容,忧心道:“近日我看细查天象,青黑之气冲向勾陈六,我不敢肯定,特来询问老师。”

      江延儒沉重地点了点头。

      云雪臣观星术进境一日千里,好似前尘就钻研过星群透露出的辛秘。天意面纱在他眼底荡然无存,看他二人神情,当即反应过来,“是我朝哪位将军即将殡天?”

      楚砚神情复杂道:“...武安侯,白黯”

      云雪臣顿时失语,楚砚轻声告退。
      云雪臣愣了一会神,才遣侍立在外的魏南柯去传白陵。

      唐敬持身形高大,气势内敛,行走无声。白陵与他熟人见面,两人不约而同仿佛头一回见。二人被魏南柯引到东宫议事堂。

      白陵如今有职位在身,循制着常服,头顶三梁冠,一身绯衣窄锦袍佩黄狮子锦绶,腰间是金涂铜革带,斜按着一柄长剑。

      腰怀雪刃,身覆猩红。

      云雪臣坐在黄花梨木玫瑰扶手椅内,懒洋洋地以指背支着腮,侧首望着来人,道:“唐勾当来得太晚,叫小王苦等不至,今日终于盼来了人。茶水备至,君请上坐。”

      唐敬持眼底有些微血丝,满面风尘,想来这些日里为冕陵奔波,却一筹莫展,内心煎熬。
      白陵扶剑立在云雪臣身侧,云雪臣目光促狭瞥了他一眼。白陵不作声,与他的眼神一触即分。

      唐敬持不明这对主仆之间的弯弯绕绕,沉默一行礼,坐定后,开门见山道:“殿下,恕臣直言,没有任何线索。”

      白陵目光一动。

      “哦?”云雪臣略有惊奇,侧首望着他不动如山的身形,似笑非笑道:“天子座下最为忠心的恶犬也敢欺君么?”

      唐敬持并未发怒,只朝他一拱手,沉声道:“彼此彼此。我正头疼这如何了结,您就主动跳出来将这案子担上肩头,宁肯殿前犯欺君之罪也要走出这座东宫牢笼,我怎好辜负殿下一番美意?”

      “好罢,那我们各退一步”云雪臣道:“此时此刻,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将你知道的一字不漏的说给我听”

      “白陵难道不曾与殿下禀明?”唐敬持锐利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打量,云雪臣冷哼了一声,冷厉目光剜肉般削上白陵脸皮。

      白陵面无表情站着。

      唐敬持忽地想起这几日宫内有关眼前这二位的荒谬流言。

      ————白陵轻看太子,生出轻薄之心,被太赏了一巴掌。

      皇城司有一处专门辟出来的探事司,专管百官阴私与宫中流言,云雪臣过去十几年在他们的抄录中只有一个评价——性情软弱的绣花枕头,若不是从徐皇后那里借来一张老天厚爱的容貌,恐怕早就被皇帝废了。

      一个草包再如何有大儒大圣揠苗助长,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日里学会骗过他唐敬持的城府。

      既非假,那便只能是真。

      此刻之前,唐敬持甚至想过那都是江延儒教给云雪臣掩人耳目的把戏,可此时他打量云雪臣紧抿的唇,先信了七八分。

      唐敬持道:“给灵帝守墓的那群少爷兵死了十四个,不知是何处来的流民行窃,简直像凭空出现。从我接到命令到我出现在冕陵,与此事有关的活人一个没留下。一共多出来六十二具尸体。”

      他三言两语道尽其中诡谲,云雪臣纵然清楚,一时也没了言语,他敲了敲桌面,“那些尸身在何处?我带人亲自去瞧瞧。雁过留声,若那些人是被人灭口,那只能说明最初凶手也没有料到这群人会出现在西都。唐大人,这么多天过去,京畿一带毫无消息,你就没想过目光放远么”

      “多远才算远?白陵,你与殿下说一说不夜河的人差了多远”唐敬持嘲讽道。

      白陵想了想,低声道:“殿下,此事我的确未曾告知你,大昭分南北境,东为川,西为域,拢共三十州,其中十州乃边境接壤之地。除过那十州,大昭境内差不多寻了个遍。”

      云雪臣冷冷道:“那就说明还不够远,往边境查,唐敬持,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与父皇说了北方有祸患,你就该一路向北去寻觅线索!”

      唐敬持脸上的表情顿时难以言喻,他缓缓起身拱手告辞:“请殿下静候佳音”
      他竟就这么拂袖离开了。

      半晌,室内一片寂静,白陵道:“你真该看看他方才吞了苍蝇的脸”

      “他一定觉得太子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蠢货,分明是我胡诌骗皇帝,怎么还要他当真”云雪臣捂着脸闷声发笑,白陵坐到他对面,神情莫测:“你方才为何那样看我?””

      云雪臣似觉有趣,放下手盯着他,“你是不是想说...”
      他起身凑近白陵,一指微微抬起白陵的下颌,仿佛打量自己的珍藏。
      那目光缓缓淌过白陵的脸。
      “...勾栏院里的放浪客就是这样看人的”

      是浮于表面的喜爱,更是对良犬轻佻的奖赏。

      一把怒火陡地从白陵心底烧进他的眼睛,不忿道:“你...!”

      他才吐出一个字,云雪臣却轻轻笑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陵啊,我今日才发现你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巴掌挨着舒服么?嗯?”

      云雪臣洞悉的眼清明至极,白陵不错眼盯着云雪臣,居然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冕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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