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熙》钟久

75、第十四章、驯狼一族（2）

　　驯狼族族规，男丁每人只能生养一个儿子，并将家传幻术与后天研习的巫蛊之术倾囊相授。他们选择将毕生所学教给独子，是要防止子嗣们为了继承法术，相互争执残害，致使幻术失传。

　　同时，他们也要求儿子学会幻术本事之后，必须孝敬父亲；否则就要按照族规，将儿子喂给恶狼。

　　这一族规，对于法老和地位尊崇的族人，也同样适用。

　　风云卿独自一人坐在栏杆上，拿着法老留给他的信笺，在做思考。

　　根据法医的报告，法老是因为食物中毒而亡。

　　而每天给法老送一日三餐吃食的人，是布林。这样看来，他好像最有嫌疑。

　　可是，今早法老还没来得及吃布林送去的膳食，就已经被害。

　　而且，恰恰是布林将这件事情揭发。还有，他本来已经带着欢颜要离开，是布林追上来留住了他，这样再看，布林好像又洗脱了嫌疑。

　　风云卿看着手里拿着的信笺，继续思考：这封信笺，是昨晚法老当着他的面亲手写下，全程他都在旁边看着，不会出错；经过了一个晚上，这封信笺始终带在他的身上，没有被调换过，也不会出错。

　　至于这封信的内容，是布林当众翻译过来，交到他的手里……

　　风云卿素知，驯狼一族幻术变化多端。为了公平起见，他现在并不敢断言，这封信是不是被布林如实翻译！

　　很有可能，是布林提前了送早膳的时间，法老就是吃了他送的早膳，才中毒而亡。他扔掉了那些有毒的食物，重新又准备了一份儿没毒的送去，特地制造了法老还没有吃早膳的假象。

　　这一点，他只要去调查厨房，布林来取过几次早膳，每次取了多少，便可以知晓内情。

　　也有可能，布林给他翻译的这封信笺，内容有误，法老并没有在信中传位与他，是他觊觎法老之位，才欺上灭祖。

　　这一点，写在信笺下方的迷雾幻阵口诀，可以为证。因为，迷雾幻阵的口诀，历来只有驯狼族法老才会；如果布林没有据实翻译信笺，那么迷雾幻阵的口诀就也是假的。

　　想到这两点，风云卿就要一一去验证。

　　他将法老的亲笔信笺折叠起来，放入广袖之中，阔步行到了法老大房的院落里。然后，他打发驯狼族的仆人，让他们帮忙传唤布林。

　　虽然，驯狼族有自己的文字，那只是地位尊崇的族人学了文化，才能识得。平时，他们还是能听懂一些六界通用的话语，尤其是法老院落里侍奉的仆人，很快就领会了风云卿的意思。

　　很快，布林就跟着仆人过来参拜，他庄重地跪地叩首：“布林拜见天尊，感谢天尊能留下来，为驯狼族主持大局！”

　　“快起来！”风云卿伸手去扶布林。

　　他顺水推舟，索性从广袖中拿出法老留下的信笺，展开里面所写的迷雾幻阵口诀，让布林过目。

　　这下，布林才看到爷爷所留亲笔信笺的全部内容。他十分惊讶，像是根本就没有料到，爷爷会在信中将下一任的法老之位，越过父亲，直接传到自己的手里。

　　“这……这怎么可能？”布林在风云卿的面前失了仪态，脱口而出。

　　风云卿也从布林失态的神情中，铺捉到一条信息：他根本不知道，这封信笺的内容。

　　“请你按照信笺上迷雾幻阵的口诀，练习给我看。”从始至终，风云卿表情平淡得让人察觉不出喜怒。

　　“是，谨遵天尊之命！”布林规矩揖礼。

　　布林从小修习幻术，大多是爷爷所教，功底深厚。此时，练习起迷雾幻阵来，也是事半功倍。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就背熟了迷雾幻阵的口诀，习得了表层大概的功法。

　　他以爷爷院中的老树为施法对象，练习给风云卿看。

　　瞬间，就在这大房院里，迷雾阵起。

　　迷雾幻阵，困住了院中的老树。一边摇摆它的枝叶，一边问道：“老树，请你回答。今天一早，都有谁进入过法老大房？”

　　果然是历代法老相传的迷雾幻阵，它的问题还是那样直击人心！

　　就连风云卿和布林站在一旁，都难免为之惊诧！

　　“嗯……不知道，不知道啊！”那老树在迷雾幻阵的逼迫下，竟然也不得不说出精灵族的语言。

　　迷雾幻阵见那老树不如实回答，顷刻之间烟雾四起，将老树摇晃得差点就要连根拔起……

　　眼看着迷雾幻阵越转越快，那老树为保性命，不得不在阵内屈服。言道：“我说……我这就说！”

　　“好啊，给你一次机会！”迷雾幻阵停了下来。

　　“今天一早，先是布恩进入过法老大房；然后，布林也进入过法老大房。”老树如实作答。

　　“哈哈，这才是一棵诚实的好树！”迷雾幻阵问出了实情。

　　布林又按照爷爷信笺上所写的口诀，收了迷雾幻阵。然后，他转身向风云卿拜礼。

　　风云卿点了点头，赞许地说道：“既已习得了迷雾幻阵，应该明白你爷爷的意思，回去做准备吧。到时候，我会再找人通知你。”

　　布林拜别了风云卿，回到自己的住处。

　　风云卿独自一人，留在法老大房的院子里，重新思量。

　　根据刚刚那棵老树所言，今天早晨，在布林进入法老大房之前，布恩也曾进去过。在他临行之前，又是布林揭发了法老遇害一事，那么只能说明，布恩的嫌疑比布林更大。

　　而且，布林按照法老留下的亲笔信笺，已经练成了迷雾幻阵；这足以说明他翻译的信件内容是真实的，并没有说谎。

　　如果，这信笺上的内容都是真实可信的，那么，根据信中所言“让布林接管驯狼族下一任法老”；这说明什么？说明，昨晚在法老写下这封亲笔信的时候，他好像已经知道自己会被暗害。

　　一个人明知道自己会遇害，却心甘情愿被害，这是为什么呢？

　　风云卿梳理着整个事件的发展脉络，他开始在脑海里重新推断。

　　如果是布恩毒害了法老，那么他能得到什么好处？答案是，继承法老之位！

　　布恩是法老的儿子，法老被害，他是顺接的第一继承人。按照这个思路推断，理由成立！

　　是了，法老在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老朽深信，有了天霜镜和迷雾幻阵的双重保护，驯狼族可得百年安泰。”

　　这个道理，布恩也明白！

　　倘若，布恩一直觊觎法老之位；那么，现任法老已经活过百万余年——他这个做儿子的，实在等不及了！

　　布恩想用非常手段抢继法老之位，同时，又想在这个位置上坐得长久……

　　可是，法老更加信任孙子布林，那么……

　　那么，布恩选择了一箭双雕之策！

　　他知道，布林每天都会给法老送餐食；于是，就赶在早饭之前一刻钟将法老害死。然后，他处理了那些有毒的食物，就赶来送我和欢颜离开……风云卿如是作想，脑海中的画面一帧帧地勾勒出来，全都符合。

　　接着，布恩假装今天早晨并没有去过法老的房里。而这个时间，驯狼族的法师和百姓们，都看见他在送我和欢颜。

　　等我们离开之后，他就说是布林在法老的食物中下毒，是布林害死了法老；最后，当着驯狼族所有人的面，他上演一出“大义灭亲”，以“毒害法老”的罪名，把布林喂狼。

　　届时，只剩他跟布林对峙，而所有的时间证据和逻辑证据都指向布林，族人们自然会相信他这个做父亲的。

　　毕竟“虎毒不食子”，这一定论，早就在大家的心底里先入为主。当各种证据都指向布林是凶手的时候，大家很容易就会认为“只有不孝顺的儿子，没有不仁义的父亲”。

　　再过几年，等他坐稳了法老的位置，就和夫人重新生养个孩子……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布恩的住处，有眼线汇报。

　　“玉清天尊正在法老大房的院子里，进去了很久都没有出来。其间，他还命人传唤了布林。后来，布林走了，就剩他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待了许久，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岂有此理！我驯狼族一向独来独往，已经很多年不接待外客，哪儿来这么个玉清天尊，简直多事！”布恩害怕自己败露，恨不得风云卿和欢颜马上离开。

　　“既然你要多事，那就不要怪我节外生枝！”布恩的心里，又生出了恶念。

　　他对那个前来汇报的眼线低声附耳，不知说了些什么。

　　休息室里，欢颜正在乖乖地练习打坐。

　　自从进到驯狼族的地界，她就一直心思烦乱。

　　从昨天到现在，欢颜眼看着风云卿愁眉不展，几乎都没有精力注意过她的存在，欢颜心中烦闷。

　　她突然之间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复习过天清诀了，就开始练习打坐，以图静心。

　　其实，欢颜自己没有感觉到，经过人间重生的历练，她着实成熟了不少。

　　就说，这练习打坐吧。原来，她几时想不开，竟能狠下心来，如此折磨自己？可是现在呢，全当是打发在驯狼族无聊的时光了。

　　突然，有一个驯狼族的陌生人，前来给欢颜传话。

　　他说道：“顾欢颜，你师父让我来转告你。他正在前面的森林里等你，让你现在就过去！”

　　“哦，好的。”欢颜高兴地回答。

　　她天真地认为：师父终于有空闲，顾得上搭理我了。

　　风云卿离开的时候，因为太过于专注地思索案情，来不及对欢颜有任何交代。

　　此时，这个陌生的驯狼族人前来传话，欢颜自然而然地信以为真。

　　实际上，这个前来传话的陌生人，就是刚刚从布恩的住处出来，给他汇报消息的眼线。

　　布恩不敢对风云卿下手。思忖之下，他把目标定在了欢颜的身上。

　　的确，一切皆如风云卿所料。

　　实际上，布恩不止这一次想害法老。之前，他也通过各种方式下了几次黑手，都被法老一一识破，成功躲避了。

　　因为，法老早已经看穿了，布恩一箭双雕的狼子野心。

　　平日里，他若死在布恩的手上，就等于白白枉死；还会连累孙子布林，跟他一起送命。

　　所以，昨晚他已经给自己选择好了，大限将至的时机。

　　法老特地选择了，风云卿待在驯狼族的这个时间段里，让布恩得逞将他害死；是为了借助风云卿之手，揭发布恩的真面目，在他死后为驯狼族匡扶正义，扶布林上位。

　　法老前后无数次地算计过，除此之法，别无其他。

　　他必须以自己的死，让大家看清布恩的真面目，按照族规将这个不孝子处死；只有这样，他那布林孙儿才能不被其父栽赃陷害，坐稳下一任法老的位置。

　　临了，法老还惦记着，要保护驯狼族上下老小不受擎宇欺凌，跟风云卿要来了天霜镜，尽了自己最后的职责，不愧一族之长！

　　而法老这样布局，对布林也未尝不是一种考验。

　　如果，布林不是那么孝顺，跪在地上请求风云卿留下来主持大局；如果布林送早饭的时间晚来一步，不仅法老白白枉死，就连他自己的小命也在劫难逃。

　　好在，布林经受住了考验。他总是那么孝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论寒暑，从未间断。

　　这样看来，或许在法老答应与擎宇交易的那一刻，他就在精心策划一场赌局。

　　他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去保护驯狼族人；他赌上了自己和布林的运气，等到风云卿为驯狼族主持大局。

　　经过此事，也让布林从今以后，感念风云卿的恩情，带领驯狼一族遵从风云卿的命令。

　　欢颜误入森林，却看不到师父，她越走越进到树林的深处……

　　这片树林静谧异常，林间的小路很窄很窄，草丛很高很高，好像平时根本就没有人踏足过……

　　走着走着，欢颜有些害怕了，却还没有看到师父。于是，她试探着开始轻声呼喊：“师——父——，师——父——！”

　　等到风云卿在脑海中，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推演清楚；他准备回到休息室去，想看看欢颜有没有吃午饭。

　　可是，当风云卿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却连欢颜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风云卿知道，驯狼族境内处处凶险异常。他生怕欢颜有什么闪失，赶紧出门寻找。

　　在森林的更深处，欢颜没有见到师父，却见到了狼群！

　　那些狼，也不知是从哪里突然之间冒出来，它们像围捕猎物一样，从四面八方逐渐逼近，把欢颜团团围住……

　　欢颜害怕极了，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腿在瑟瑟发抖……

　　情急之下，欢颜突然想到，狼应该是不会爬树的。

　　狼群逼得更近了一些。

　　欢颜小心翼翼地轻轻挪动着脚步，终于背靠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她抬起头，看准了高处的枝丫……拼尽全力地向上一挥手臂……袖子里藏着的云绫，恰巧就缠绕在横着的枝丫上……

　　欢颜手中握紧了云绫，拼命地往上爬……一下、两下、三下、五下……她终于借着云绫的力量，将自己吊到了半空中……远离了地面上的狼群，欢颜暂时获得了安全。

　　此时，恰逢布林来这片森林里喂狼。

　　他担来了两大簸箕的鲜肉骨头，暂时吸引了狼群。

　　布林把欢颜从半空中救了下来。正常情况下，有布林在，狼吃饱了就不会再咬人了。

　　可是，谁也不知道。此刻，布恩正在他的房间里施展幻术，给那些狼下了命令，让它们咬死顾欢颜。

　　突然之间，那些狼连鲜肉和骨头都不吃了。

　　它们一只接一只地红了眼睛，像被施了魔咒一样，发起狂来，想咬死欢颜。

　　狼群突然之间发狂，布林也是措手不及。他只能带着欢颜，再次爬到树上躲避。

　　可是，那些红了眼睛的狼，围聚在树下，根本不打算离去。它们运足了力气，向上弹跳，好像不吃到顾欢颜的血肉，誓不罢休。

　　幸好，驯狼族民风原始，地面上积攒的灰尘较厚。风云卿一路勘察欢颜的鞋印儿，发现她误入了森林。

　　风云卿寻迹而行，远远地就看见了躲在树上的欢颜。

　　他听得见，欢颜被恶狼吓得直喊：“师父，快来救救我……”

　　此时，风云卿并没有仙法，不能腾云驾雾。他只能凭借自己的脚力，以最快的速度，迅捷地跑进丛林……

　　风云卿眼看着，那些恶狼围绕在树下，已经把欢颜和布林当成了猎物。

　　他弯腰拾起几个拳头般大小的顽石，用力扔了出去，恰巧砸在几只恶狼的头部，使它们当场毙命。

　　那些恶狼吃了亏，当即更换了捕杀目标，一只接一只地向风云卿这边围攻过来……

　　大树底下，没有了狼群围绕。布林带着欢颜，蹑手蹑脚地退了下来。

　　狼群从四面八方逐渐逼近，就快要把风云卿团团围住……

　　他借着不太紧要的时机，向布林和欢颜落脚的地方看了一眼，隔空喊话，让布林快点儿把欢颜带出树林。

　　欢颜没有想到，师父会下这样的指令。

　　在如此危急的关头，她的师父六界天尊，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要保护她这个徒弟的安全！

　　欢颜知道，此时的风云卿封了仙法，与普通人无异。欢颜也知道，在如此危急的时刻，他这样护佑与她，真的是在以身犯险！

　　她感动得哭泣，呼喊着：“师父……不要！不要对我这样好……不值得的！”

　　狼群已经越逼越近，风云卿再无暇顾及欢颜的哭泣。他冲着布林大喊：“快点！带她出去！”

　　布林自当令出即从，他硬拽着欢颜，以最快的速度，带她跑出了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