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簪》鱼沉星

8、药

　　“是盐。”耳边的声音与一道清亮的女声重合，楼泱泱向源头看去是贺今絮，她没再说话，耳边的声音却并未停止，“在‘陆氏茶’的茗饮方法中，初沸入盐，在于调和茶味…”
　　“怎么了？”贺闻野最先发现了楼泱泱的不对颈，就连贺殆也放下盐盒向楼泱泱看来。
　　“没事。”楼泱泱摇头，刚刚听到贺今絮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问题问了出来，“我就是想起我以前可能也喝过‘陆氏茶’‘文士茶’，刚才听到这个名字我就觉得熟悉了。”
　　“这不正好吗，本来现在喝过纯正‘陆氏茶’的人就很少，你试试我煮的这个和你喝过的那个哪个好喝。”贺殆笑呵呵的，和他的外在形象严重不符，但楼泱泱又莫明地感到一丝诡异的和谐。
　　“觉得奇怪？”贺闻野吃下最后一口桂花糕，拍拍手里的渣。
　　他没有明说，楼泱泱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默默点头。
　　“都跟你说了看人不要看表面，爷爷以前练兵的时候，上面的人三令五声让他严肃，他现在这个样子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你永远也不知道他心里笑的有多开心。”
　　贺殆重重地咳了一声：“小野啊，你好久没喝我泡的茶了，还记得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吗？”
　　贺闻野的脸瞬间又变了一根苦瓜，贺今絮在一旁快要笑疯了，她偷偷给楼泱泱做口型：快，快看戏。
　　“在水沸腾的像泉水冒出来一样的时候，舀出一瓢水，然后用竹夹绕沸水的中央环绕搅动，最后把末茶放进去。”
　　“不错。”贺殆点头，从竹盒中取出一些被碾成粉末状的末茶，撒在沸水里。
　　很快，茶的浮沫就要从茶鍑中溢出来了，贺殆又将之前舀出的水倒了回去，然后一点点挑出水面上的黑沫子。
　　贺今絮帮忙从都篮里拿出四个纯手工三才盖碗，被贺闻野瞪了一眼之后，又默默地放回去一个。
　　茶香慢慢弥漫出来，渐渐盖过了檀木的气息，沫饽漂浮在水面之上，如雪似花。
　　贺殆将茶水分成三碗，每碗都是七分满，沫饽十分均匀。
　　他先把一碗茶递给了楼泱泱：“来，泱泱喝茶。”
　　“谢谢。”楼泱泱接过茶碗，中指和食指下意识在桌面轻弹了两下。
　　贺殆呵呵一笑，又给贺闻野递了一碗，这才把剩下的一碗端到自己面前。
　　楼泱泱轻轻吹了下，又用碗盖把沫饽拂到一边，小小喝了口：“好香啊。”
　　贺今絮眼巴巴地看着：“是吧，爷爷煎的茶最好喝了。”
　　“好喝你也不能喝。”贺闻野放下茶碗，刘姨正好在这时进来，把一杯绿油油的果蔬汁放到贺今絮面前，“喝你的果蔬汁去吧！”
　　贺今絮像跟果蔬汁有仇一样闷了一大口，差点把自己呛到。
　　“慢点喝，别急。”贺殆皱眉，满眼都是关切。
　　楼泱泱帮贺今絮拍了拍背，贺今絮摆手：“没事…我没事…”
　　直到贺闻野从兜里掏出一瓶药，扣在贺今絮脸上让她吸了两口，她才终于平静下来。
　　“你的药呢？”贺今絮讪笑，眼神躲闪：“我…我忘带了。”
　　这下连贺殆也拉下了脸：“你放哪了？”
　　“卧室。”贺今絮声音极小，活音未落贺闻野就已经跑出去拿药了。
　　“小絮，药要随身带着的。”贺殆无奈地看她。
　　“又不严重。”贺今絮嘀咕，她看向楼泱泱，“泱泱，你没有被吓到吧？”
　　楼泱泱摇头，有些犹豫的问：“你这是…怎么了啊？”
　　“哮喘。”贺今絮无所谓道，“我真的觉得没那么严重。”
　　“贺今絮！”贺殆就算再生气，也不敢吼的太大声，生怕给自己孙女吓出个好歹来。
　　贺今絮缩缩脖子：“好吧好吧，我知道错了，爷爷你别生气。”
　　“我生气，我生什么气，都是贺闻野那是小子给你带出来的坏毛病。”
　　“爷爷你可别这么说，我可没有让她不带药。”贺闻野拿着一瓶药走进来，把它放在贺今絮面前，“拿着，装好，你以后再不带药试试。”
　　贺今絮乖巧的把药装进自己兜里：“好的哥哥，谢谢哥哥，我不敢了哥哥。”
　　楼泱泱听着好笑，她总觉得贺今絮还有一句“下次还敢”没有说出来。
　　贺殆喝了口茶压惊，他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楼泱泱最近去了什么地方。
　　楼泱泱数了一圈，贺闻野听得心惊——楼泱泱居然没有落下一点细节。
　　贺今絮迫不急待的问：“那你最喜欢哪儿啊？”
　　楼泱泱毫不犹豫：“滨海古文化街。”
　　贺殆慈爱地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这下楼泱泱犹豫了，茶室里没有人说话，只有茶香弥漫，所有人都在等楼泱泱的回答。
　　最终，楼泱泱选择了自己最初的答案，她笑的温柔：“可能是因为，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它就走进了我心里吧。”
　　茶已经喝完了，贺殆打发贺今絮带楼泱泱回房间玩，自己则和贺闻野一起留了下来。
　　“你还喝茶吗？”见贺闻野摇头，贺殆又慢悠悠地给自己酌了一碗。
　　“爷爷，你看出什么了吗？”
　　贺殆吹吹自己的茶：“你怎么知道我看出什么了？”
　　贺闻野无语：“这还不简单，您什么时候在早上喝过茶。”
　　贺殆不再调笑，又变回了那个威严的老人：“暂时没有问题，唯一的疑点就是她为什么会在滨海海边，还有，她记性太好了。”
　　“废话，有危险的话我会带回来吗？”贺闻野不解，“还有什么叫唯一的疑点，她身上问题不是挺多的吗？”
　　贺殆转转碗盖：“是没有问题，现在知道‘陆氏茶’的人本就很少，她却能说出别名，还知道饮茶时的小礼仪，这可不像是别国间碟。”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她之前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呢。”贺闻野对这事莫明的警惕。
　　“也是。”贺殆抬头看贺闻野，“你知道楼序哀吧？”
　　“知道，是一位参加过抗战的老人，不过后面就不怎么出现了。”
　　“他们家就对‘陆氏茶’之类的传统文化颇有研究，说不定泱泱是他们家的小辈。”
　　“他们家…”贺闻野仔细回忆，“他们好像立志要让传统文化走上国际是吧？”
　　“嗯。”贺殆很是欣慰，眼底也带上点笑意，“楼家的孩子们也在努力让世界记住我们，尽管他们的努力比起那些科学家们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但也是很有意义的，至少不会让我们自己忘记属于自己的文化。”
　　贺闻野沉默不语。
　　贺殆看着贺闻野这幅无动于终的样子，摇头：“你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清你自己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