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又来打赏了》杜冒菜

44、番3

　　李然捏着手机坐在床上发懵，酒店质地上乘的洁白棉被覆住下身，暴露在外的胸膛肌肤上凌乱地印着点点红痕，嚣张地蔓向脖颈。

　　他揉揉眉心，脑袋里回想着刚刚王霖洲在电话里的回答：你都这么问了，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说得倒是没错，从他拨通这个场外求助热线开始，其实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还隐约残留着前一夜的片段记忆，也知道身体的异样感大概代表着什么——那个眼下不知道人在何处的涉事流氓季卓文，正儿八经跟他来了一场真枪实弹的酒后乱x。

　　洁身自好二三十年啊，李然没想到自己的快乐是这么奉献出去的，更没想过是奉献给季卓文的。

　　他认命地接受现实，转头看了看扔在床边的衣服，可怜他买来穿了没两回的衬衣已经被拉扯坏了，领口的扣子都不知道绷到了哪里去。李然真心很无语，这品牌的服饰做工可好了，他真没想明白季卓文是怎么做到把它给撕坏的，有这么欲求不满吗？

　　更重要的是，这怂逼现在死哪儿去了？敢做敢认啊，跑了算几个意思？

　　一想到这李然就觉得恼火。

　　大清早的醒来浑身不对劲，偏偏能跟他商量一下该怎么处理这个情况的罪魁祸首连影子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说实在的，他又不是那种要死要活的矫情个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论发生什么，责任都该对半开，再说了本来就是关系那么亲近的朋友，他能把季卓文给废了不成？

　　跑，就知道跑。

　　李然生气地往棉被上摔手机。

　　与此同时，外间门锁一声磁卡轻响，好像是有人进来了。

　　李然刚刚所有的思绪一哄而散，还没回过神来，就那么裸着半身呆愣愣地坐在床头望向外间，片刻后和那位被他在心里咬碎了的季卓文对上视线。

　　李然：“……”咋又回来了。

　　季卓文手里拎着购物袋，目光平静地从他面上滑过，往前几步将袋子搁在床脚：“醒了？”

　　李然：“……啊。”

　　房里一时寂静，李然感到几分尴尬，片刻前还在心里演讲似的滔滔不绝，一转眼优秀的语言能力就全都没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了想问道：“你去哪儿了？”

　　季卓文抬抬下巴示意袋子：“给你买衣服。”

　　李然觉得自己还不如不问，问了更尴尬。

　　空气再一次静止不流，窗外日光过分得刺目，薄薄一层纱帘已不太能拦得住炫目艳阳了。李然在心中收回那会儿的念头，心想季卓文其实还是畏罪潜逃别回来面对他比较好。

　　然而季卓文不仅回来了，貌似还并不打算走，沉默着坐到窗边的沙发上去。伸手摸烟时季卓文想起这间房内有烟雾报警器，索性就此打住，在不依靠外物冷静的情况下，抬起眼来望向仍雕塑般坐在床上的李然。

　　李然的余光感受到他的每一个动作，顿时被盯得一激灵，尔后便听到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是认真的。”

　　李然：“……”

　　季卓文眼底有着他所未能察觉的笃然与视死如归，独自怀揣着葬送十年暗恋的决绝，语气静如死水，平和地将自己送上处刑之路：“十年，十年了李然。这些年里，我从来没有只是把你看作朋友。昨晚的事情对你来说是个意外，对我来说却不算是。”

　　李然不知道拿什么回他，所有的尴尬、焦躁，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里缓缓沉下，变作毫无头绪的茫然。

　　本以为季卓文还会再说些什么，但台词却戛然而止。李然在这仿佛无边无尽的留白里独自思考着，可脑中除了昨夜的暧昧片段，什么也没能剩下。

　　他吸了口气，双眼望着静立床脚的购物袋，印在外面的logo是他最常光顾的品牌，别说还挺用心。

　　“你让我想想。”

　　李然最终决定认真地考虑一下这件事。

　　听他开口时，季卓文倏然抬了头，就好像没有预见会等来这一句答复。

　　不过想想也是待会儿再想，现在的李然没有任何头绪，周身不舒坦。他偏头看了看季卓文，委婉告知：“我先冲个澡。”话落却见季卓文半天没动，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

　　李然干脆也懒得赶他，坦坦荡荡地掀了被子裸身下床，拎着新衣服走进浴室。

　　不一会儿有水声传出，季卓文在外面听着，双眼望着浴室推门。不知又过了多久，门里面探出个脑袋来：“你没给我买干净内裤？”

　　“……”季卓文沉默半晌，失笑出声，“昨天的也不脏，凑合穿吧。”

　　李然的脑袋妥协地缩了回去，收拾干净人模人样地出来，合身的衣物遮住了满身羞耻痕迹，只在颈间零星暴露着残余证据。

　　李然手里还拿着空购物袋，在季卓文的眼皮子底下捡起自己幸存无损的西裤与外套，折叠整齐收入袋中，罢了还拾起破烂的衬衣可惜地瞧上两眼。

　　季卓文看着这个风格万年不变的李然，心头的压抑与沉重逐渐便也释去不少，笑想其实可能不论发生什么，对李然而言都不算事儿吧，这不就是让他喜欢了十年都难以抽身的理由。

　　“饿吗？”

　　“饿，”李然与自己的衬衣完成告别仪式，不再留恋地丢回地上，“但想回家吃，累得很。”

　　“那行，我送你。”

　　李然没拒绝，他现在真有些腿软，不想自己面对一路上的红路灯，于是坦然上车享受临时司机服务，不带脑子地被送回家。

　　直到车在距离住宅百来米的地方停下，李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个问题：季卓文怎么回呢，打车吗？

　　“这段路自己开回去吧。”

　　“那你怎么回？”李然好像忘了季卓文作的恶，习惯性地关心，“要不你把我车开走吧，空了再找人送来。”

　　“不了，太招摇。”

　　李然懂这意思，这段时间特殊，被有心人看到他俩接触紧密也不太好，只是现在才来顾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

　　他无语地往驾驶座瞥去一眼。

　　季卓文没看他，解锁手机发送定位等人来接，临下车前才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道：“李然，不论想出什么了，告诉我一声。”

　　李然懵着，忘了答“好”，也忘了说“再见”。

　　回到家里他总算品出了季卓文这句话完整的意思，其实就是想等他给个明确的判决结果，甚至李然莫名觉得，季卓文似乎已经做好了被他狠狠甩开的准备。

　　悟到这点的李然无奈极了，握着楼梯扶手一时忘了抬脚。

　　家里的佣人很快看见了他，分明是工作日，佣人却不意外他会回来，最近李然故意和他爹对着干，翘班已是常态了。佣人不管李家的家务事，只尽职尽责地予以关心：“少爷回来了，要吃午饭吗？厨房刚刚做好。”

　　李然不想解释自己连早饭都没吃，疲惫地点点头：“送到我房间吧，有些累。”

　　“好的。”

　　李然上楼回房，在等饭的时间里重新冲了个澡，换条干净内裤，出来后室内飘散着香气，是佣人动作极快地将午饭摆放在了茶几上。

　　昨天连夜奋战消耗体力，嗅到香味时李然才发现自己饿得有点狠，顿时抛开脑中所有只管喂饱自己。可吃饱喝足后瞌睡又上来了，不知道之前究竟睡了几个小时的李然毫无意志地服从身体的指令，爬到床上裹着被子蒙头睡到了黄昏将尽时。

　　隐隐约约地，他好像做了个梦，梦见另一边的季卓文像个憨憨一样，守着手机一直等他来电，明明也很疲惫，却是片刻都没合过眼。

　　李然在梦里笑出声来，心说不愧是季卓文啊，等了十年，最后一天也还在等。

　　他把自己给笑醒了，盯着天花板失神很久，直到这一刻为止，都仍然还没开始思考他与季卓文的未来。

　　李然是一个喜欢思考未来的人，这充满未知的沉甸甸的两个字从他懂事开始就没有离开过他的理智，可眼前这事，他却无法遥想未来的任何，充盈脑中的只有纷杂的过往。

　　房里没有开灯，床帘遮蔽了暮色下泛着最后几丝余辉的夕阳。

　　在这光影模糊的昏暗室内，他记起了十年间的所有过往，从初遇时季卓文的第一句恶劣的“Sorry”，到今天离开前的“告诉我一声”，都无比清晰地交织在他耳廊深处。

　　李然觉得季卓文好吵，从没这么吵过。

　　他闭了闭眼，捂着额头解锁手机将电话拨了过去。

　　响了两声后季卓文接通。

　　李然声音带着些笑，问：“要不，我们试试？”

　　听筒只传来沉沉的呼吸声，良久，听见一个喑哑的“好”字。

　　结束通话后的季卓文独自到露台上抽了许久烟，久到夜月高悬，寒星微烁。

　　他等了十年，等了整整十年。

　　到今日，换来了不可思议的美妙答案。

　　原本以为会遭到拒绝的季卓文已经准备了无数说辞，打算尽最大的努力，至少保住自己和李然的朋友关系。

　　只是没想到他所有的准备都用不上了。

　　因为从今夜开始，他没有失去这位朋友，还多了一位恋人。

　　【后记】

　　其实当时的季卓文有一句发自内心的喟叹忘了说给李然听。

　　直到许久之后的某一天，已经与他同居的李然穿着居家服坐在他身旁看电视，一切都美好到不够真实，他才摸了摸李然的后脑，将不常外露的深情倾泻而出，坦白得虔诚而又卑微：“其实我从没想过，可以这样拥有你。”

　　还在认真看电视的李然没反应过来，“啊”一声一头雾水地望向他。

　　季卓文倾身吻去，低语的“谢谢”呼在唇齿间。

　　明白过来的李然回应着他的吻，闭眼遮住眸底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