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塔洛斯》提莫吃蘑菇

50、三

　　方润言顺着赵时宇的话音向那边望去，正巧赶上江乘御望向这边。

　　江局长今日打扮的完全就像个斯文败类，得体的休闲西装内搭材质上等的白色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无框眼镜，细碎的刘海稍稍遮挡着眉眼，看人的时候是敛藏不住的阴鸷。

　　赵时宇一看到江乘御就像是看到了镜像的另一面，整个人立马就坐直，眼神里一贯的高傲与市侩尽数摆了上来，就等着对面的江局长开始没事找事。

　　“怎么了这是？”

　　林颂不明所以，只能求助地去问方润言，后者尴尬地说：“碰到分局的局长了，这位局长跟时宇不怎么对付，一碰面就挺尖锐的。”

　　林颂了然地点了一下头。

　　江乘御每次看到赵时宇都会凑上来打招呼，也不知是诚心攀关系还是纯心就想恶心他，毕竟在市局，大家都知道赵时宇是他江乘御的替代品，要不是这伙计临阵倒戈，老季的接班人就不会轮到赵大公子。

　　“真巧，赵队长也在呀！”

　　赵时宇站起身来，跟走上前来的江乘御笑道：“是挺巧的，哪里都能碰到你，这大过年的，江局长也会客啊？”

　　江乘御笑着说：“临时邀约，结果被放鸽子了，正准备走呢，这不看到你了，方便的话，到我那边坐坐？”

　　“不了吧！”赵时宇说：“咱俩一碰面就谈公事，我可不想在假期里还把国徽顶头上，你饶了我吧！”

　　“那看样子，我就只能自己吃了！”

　　赵时宇刚想送客，这边林颂站起身来，诚邀道：“既然两位认识，何不一块凑个热闹，我这里正好还余一个位置，人多也有话聊不是。”

　　“那感情好啊！”江乘御趁机向林颂介绍自己道：“免贵姓江，江乘御，有幸认识您！”

　　林颂伸手道：“林颂，也很高兴认识你，江局长！”

　　两双同样漂亮的手握在一起，差一点儿没闪花了赵时宇的眼。

　　临时凑成的饭局，虽说有点儿放不开的尴尬，但林颂跟江乘御却好像相见恨晚，两个人从最近的少女失踪案为切入点，开始剖析起罪犯的初衷与人格堕落的过程。

　　学术上的事，赵时宇跟方润言都不太擅长，但是对于维|稳的人格分析他们还是比较认同的。

　　维|稳这个人天生目的性很强，善于伪装，也擅长利用人心去达到自己的目标，他所做的每一步都预算好了价值，以求在最少的付出中算计到最大的利益。

　　林颂：“我最近带的几个学生正在做此类型的犯罪心理分析，难得遇到这样轰动全国的案件，我这些学生都牟足了劲儿在做，有时候连饭点都错过。”

　　“为什么？”赵时宇：“既然对犯罪份子这么感兴趣，他们怎么不去考警校？出来最起码到退休都会跟罪犯为伍，保不齐还能来个与狼共舞！”

　　方润言正在吃着盘子里的螃蟹，冷不丁地被赵时宇这番论调给惊着了，他善于在最快的眼神交汇里窥探到不良的信息，果然，在赵时宇把这话说出口的一刹那，坐在他对面的江乘御就稍稍有些蹙眉变脸。

　　林颂道：“不是每一个公民都有赵队长这样的体魄的，他们都不是这块料，只是纯粹的感兴趣，爱好罢了。”

　　“那不是添乱嘛！”赵时宇有些急脾气道：“知道国家为什么现在把刑侦剧拍得很隐晦吗？就是因为社会上多了你们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整天分析来分析去的，用自己所谓的心得给他们支招钻法律的空子，就好比这少女失踪案，那老小子要不是被紧急逮了个正着，估计精神分裂的报告现在都拍我桌子上了。”

　　“......”

　　虽说学术研究有助于科学进步，但有些东西的被发现却成了别有用心之徒屡试不爽的借口，尤其是这类专家，小报记者，添油加醋间传播出来的东西完全起不到警示作用，反而会误导群众，给执法部门带来阻碍跟隐患。

　　林颂是个富有涵养的人，他不会因为旁人的诋毁而愤怒，相反，还会点头借鉴：“赵队长说得对，我们这些搞学术研究的，不应该站在任何一方去直白地发表自己的观点，应该向法律看齐，不偏不倚，回去以后我会对我的学生们多加提醒的。”

　　赵时宇放下筷子，嬉皮笑脸道：“林教授就是善于反省自己，这一点儿您到是比那些直抒己见的二百五强多了。”

　　江乘御全程听着并未插话，方润言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林颂笑着说：“善于倾听各方的意见这是好事，太过自我是完不成大事的，您说对吧，赵队长。”

　　林颂的一根软钉子就这样冷不丁地刺在了赵时宇的脸皮上，后者没脸惯了，装听不懂。

　　酒店的特色是一道滑溜鱼片，菜上来的时候，林颂正跟方润言回味小时候，赵时宇则破天荒地用勺子给江乘御添了一次菜。

　　风华绝代的江局长顿时有些吃惊，赵时宇扬眉瞪着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江乘御看着盘子里雪白的鱼肉，好半晌才找回了吞下去的声音，说：“没什么，谢谢。”

　　这餐饭，赵时宇没有吃得有多开心，到是方润言跟林颂谈笑风生，江乘御偶尔笑着说上几句，反倒是他无所事事，起身找了个吸烟室抽烟去了。

　　大过年的，也阻挡不住食客们的热情，这还未过中午，酒店的客座已经满员，吸烟室里也缕缕续续来了几个瘾君子，急匆匆地吞云吐雾。

　　赵时宇抽了烟，到洗手间去净手，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了两下。

　　是方润言发来的简讯：吃好了，准备走了。

　　赵时宇没有着急出去，而是在镜子前撩了撩自己的头发，这才走了出来，外边林颂跟江乘御已经穿戴整齐，酒店送的新年礼盒，正一人一个提着，他的那份则是方润言负责。

　　一行人跟着服务生下了负二层，赵时宇的车子停的比较远，方润言跟林颂谈笑道别，这边赵时宇的手机跟接到了充足信号似的，开始炸铃。

　　“信号不咋地，有屁快放！”

　　正愁没地方撒这顿饭的气，来给赵时宇拜年的甄如意就意外背上了锅，对面吭哧了两声，刚想说新年快乐，这边的老大突然大吼一声：“干嘛呢？”

　　许是人民警察没有休息日，急头白脸的赵时宇居然能在大过年的日子里撞见一个盗窃车辆的小偷，正在低头翻着从驾驶室里划拉出来的零钱与香烟。

　　惊天一声怒喝，好比天神降临降妖，那正在行窃的男子头也不回地挎着包撒腿就跑，尚未拉上拉链的包袱就像一只破口袋，呕吐了一路。

　　“站住，警察，你以为你跑得掉？”

　　赵时宇不喊还好，一喊这货跑得更勤快了，人在穷途末路的情形下最是能发掘出潜能，再加上地下车库九曲十八拐，是个缝隙他就能钻。

　　这边赵时宇一喊，另一边的方润言等人也瞬间机警了起来，江乘御是第一个解开西服扣子，听声追上去的一个，而后则是方润言。

　　“林哥你先到车上去，别出来！”

　　这四个人里，只有林颂毫无战斗力，万一歹徒狗急跳墙再伤害到他就严重了。

　　林颂刚想说自己也可以帮忙，那个小偷就跟一枚炮弹似的冲到了他们这边来，方润言见机一步上前，那小偷也算是身经百战，居然临时刹车转身，冲着另一边就去了。

　　林颂没有听方润言的话，也转身向着身后跑，小偷以为这边没人堵他刚想高兴，却不想并排的车道上居然有个男人速度极快，都快追上他了。

　　四路人马紧追不舍，饶是小偷身体素质过硬也心脏负荷不了，赵时宇惯是会抄近路打劫，这偏离航道的预算也算是让他堵对了，在临近收费口的路段上，赵时宇一个纵身从护栏上翻过，一脚踹在了小偷的小腿上。

　　“啊~~！”

　　重心不稳，男人重重地扑倒在了地上，赵时宇顺势扑在他身上，将其双手反拧在背后。

　　“挺能跑啊，说，这勾当干几次了？啊！”

　　小偷一边忍着疼一边慌张地喊叫道：“就一次，就一次，警官，我也是饿得没饭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少废话，原谅你是失主的事，我只负责抓你去派出所！”

　　“啊~~啊，警官爸爸，轻点儿......”

　　紧跟而来的江乘御还有方润言都停下脚步喘着气看着赵时宇，站在另一边的林颂第一次参与这么刺激的事，整个人脸上都是兴奋的柔光。

　　三个放假的警察临时加了个班，由江乘御负责开车，拉着他们一起去了最近的辖区派出所，负责接待的小警员差一点儿没吓疯，一个分局局长外加市局刑侦的正副两个队长，恐怕这辈子他都不会再遇见第二次这么惊心动魄的事了。

　　做完了笔录从派出所出来，天又黑了，赵时宇骚包的发型也在追跑中趴了窝。

　　“这小偷也真是会挑地方，海城酒店这里确实有钱人占多数，今天要不是遇上了你们，损失一定不会小。”

　　林颂还在回味追赶盗窃犯的刺激，习以为常的江乘御则一边开车一边说：“林教授还是所处的环境太干净了，像这种小偷小摸，每天在辖区内都是屡禁不止的，抓也抓不完。”

　　“终归是抓住一个少一个嘛！”

　　赵时宇趁机泼冷水道：“这种小偷都是惯犯，没有正当职业，出来了也是继续偷，根本抓不干净的。”

　　林颂的面部表情有着些微失望，慢慢地开始不说话了。

　　一行人就这样又回到了海城酒店的负二层，江乘御坐在驾驶室里冲着他们道别：“感谢林教授今日的饭，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回请过来。”

　　林颂：“哪的话，能认识江局长这是我的荣幸，改日再聚，就是朋友了。”

　　江乘御很少会注意或者感兴趣某个人，此时面对温文儒雅的林颂，他好像突然就有了交朋友的兴致。

　　依依惜别地送走了江乘御，方润言也跟林颂寒暄了一会儿才钻上了赵时宇的车，后者目送他们离开以后，才打开手机，静静地盯着江乘御留下的电话号码好久才肯离去。

　　回去的路上，赵时宇有些兴致缺缺，第一次正面看到情敌的样子，他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一种致命的危机。

　　这个叫林颂的男人虽然年长，但真得很有品位与才气，就连长相也是那种出类拔萃的类型，自己与他相比，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能胜算的能力。

　　方润言只要一见到林颂就会很开心，此时坐在副驾驶上，仍不忘拿出手机去看今日拍下来的菜品。

　　尤其是有一张照片，居然还拍到了林颂的手指，很修长也很白皙。

　　盯着那照片看了许久，方润言才意犹未尽地关上了手机屏幕，另一边的赵时宇已经喝醋喝到饱，一边抽着烟一边开着车。

　　呼呼地风灌进车内，令方润言感到一阵冷，他扭头去看赵时宇那半张过分扭曲的脸，关心道：“回去再抽吧，这样吹风小心感冒。”

　　赵时宇充耳不闻，猛地吸了一口烟，道：“不就是一截手指头吗，至于看得这么入神？那老男人哪里好，怎么你就这么得意他呐？”

　　听出赵时宇的火气不对，方润言轻声道：“把车停在道边吧，我有话跟你说。”

　　赵时宇一扭方向盘，将车子停在了道边的临时停车位上。

　　“说吧？”将烟头从车窗丢出去，赵时宇目视着前方道。

　　方润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我跟林哥相识于福利院前的小花园，当时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扒在铁栅栏门上快要饿死，是他用身上仅有的钱给我买了一张饼，我才能继续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