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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决裁者 ...

  •   赵时宇的瞳孔一下子骤缩了起来。

      张恺:“彭占林的岁数绝对不止三十九岁,他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见老,可能是一直没结婚的缘故吧,反正他的外表跟实际年龄能差上六七岁。”

      他冷不丁地想到了张恺的这句话。

      彭占林是一个不见老的男人。

      停滞不动的大脑在这一刻飞速运转,赵时宇又仔细地看了照片几眼,调出孙橹的联系头像给他发了一通话。

      “休息好了,你再去趟彭占林的老家,务必把他的所有情况都打听清楚了,最好是能联系到当初抓他们的刑警,把他犯事的经过都问清楚。”

      大概过了能有两分钟,孙橹发来一个收到的表情。

      放下手机,赵时宇讳莫如深地看了彭占林两眼,后者古井般幽深的眼珠子缓缓地移动了一下,又虚弱地阖上了。

      一整个下午,彭占林都在沉睡中度过,赵时宇没有人来替班吃饭就一直这么守着,傍晚的时候,护士站迎来了交接班,一个微胖的护士带着两个实习生前来查房。

      心脏病患者大多怕声音,胖护士的嗓门许是天生就这么洪亮,在说到注意事项的时候,彭占林蹙着眉头睁开了眼皮,脸色还是那样冰一样的苍白。

      等到护士们走了以后,赵时宇看到彭占林在盯着天花板看,他走上前去,小声地问:“要吃饭吗?”

      彭占林反应极慢,移动的视线就像凝固的水滴,好半晌才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思考了一下,说:“我想喝,蜂蜜水。”

      “行!”

      赵时宇从床头的柜子里摸出一小条袋装蜂蜜,冲进玻璃杯里,又将纸吸管插上,送到了他的嘴边。

      彭占林偏头喝水的时候,赵时宇注意到了他耳后的皮肤,很白,很细腻,就像十几岁的孩子,透着久不锻炼的软与嫩。

      慢慢地饮了几口,彭占林卸力地躺在了床上,他的表情很是痛苦,赵时宇伸手去握挂在床头上的铃,想着呼叫一下护士。

      “别叫......”彭占林喘着气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赵时宇:“可以,但你别硬撑,实在受不住就告诉我。”

      彭占林点了点头:“我知道。”

      说完了这句话,彭占林就卸掉了自己不多的气,他粗喘着气缓和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了口:“黄桥,会死吗?”

      赵时宇:“你觉着呢?”

      “我不知道!”彭占林喃喃地说:“但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怎么说?你打算,认罪?”

      彭占林:“我有病,从娘胎里带的,是一种比较罕见的性|早熟复杂性综合征,生育力也受到了影响,我家里穷,妹妹又是个傻子,我父母整日务农靠天气吃饭,完全没有办法给我治病。九岁那年,我们村里有个老男人太寂寞了,就拿出五块钱来让我去他家玩,自那以后,我父亲就像是发现了挣钱的新出路,反正我也不能传宗接代,索性,就给家里赚钱算了。”

      赵时宇听到这里,感到一阵膈应,他脸上挂着几分无奈地说:“你这童年,也挺心酸的。”

      彭占林戏谑地笑了一下,没什么难过地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正常嘛?”赵时宇惊奇道:“父母不做子女的避风港,反而还变着法地从子女的身上榨取价值,这怎么能算是正常?”

      彭占林认真地看着赵时宇:“警官,你生在富裕之家,走得是康正大道,自然不会了解我们这种吃两茬面的穷人,像我这种孩子,在特别贫困的地方,是要被丢出去,牺牲的。”

      人生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就像赵时宇,他虽然吃喝不愁,但在感情上就很不顺利,而像彭占林这类人,他们从不奢求感情顺遂,只希望在生活上能不那么的苦。

      所以说,这个世界,每个人的痛苦都不是相通的。

      “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成家,所以对待潘安梅,我只是想有一个结婚的过程,哪怕是结完很快又离了,这样,也不会显得,我跟周围的人是那样的格格不入,至于黄桥,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是真心的。”

      赵时宇:“所以,你这是后悔了?”

      彭占林稍稍屈起手指,输液的手攥成了一个虚握的拳头,说:“我在黄桥身上借了不少钱,我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他离开我的世界,可他很固执,不愿意走,所以我才过分的想要攥住潘安梅这根浮木,她泼辣,市侩,只认钱,我都想好了,等黄桥离开了,我就给她一些钱,权当对她的答谢!”

      赵时宇嗤鼻道:“这份答谢,你跟潘安梅商量过吗?”

      “......”

      “你难道就没想过,你背着一个疯子去纠缠另一个疯子,就不怕失控?彭占林,你的故事是讲得很好,可也漏洞百出,黄桥对潘安梅妒恨可以理解,毕竟他没有得到你的心,但要说因为这么点儿事就下手杀人,这黄桥也太藐视法律了,你觉得我能信吗?”

      彭占林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狡辩,他阖了阖眼皮,一脸示弱的无辜样:“我承认,我在黄桥的面前表现的太专情,伤了他,我欺骗潘安梅没有说出自己跟黄桥的关系,也是怕她会不接受,我懦弱我怕失去所以不敢开口,这才让场面失控,才让潘安梅一句话就戳中了黄桥的致命伤,我......”

      “你先别激动!”赵时宇无情地打断他的表演:“你是不敢说,还是瞧准了时机才开口说?你跟黄桥在一起两年多,跟潘安梅才半年,以你的缜密心思,这两个流于表面的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恐怕两次见面你就摸透了他们的性格吧?”

      都到了这步田地,彭占林还在装柔弱,他真以为他是林黛玉?

      真当警方都是任人愚弄的傻子?

      彭占林没想到这份“真情实意”姓赵的根本就不吃,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可赵时宇却不准备放过他,目如鹰隼地冲着他说:“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冯尧这个人?”

      从医院回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彭占林在听到冯尧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显心脏承受不住,差一点儿没又给自己送进icu去。

      在床上躺了一宿,方润言的感冒症状好了一大半,就是鼻子还有些堵,嗓音也不是平日里的爽利,透着沙哑的性感。

      “彭占林怎么样了?”方润言将温热的米粥与煎蛋端上餐桌,对着擦脸的赵时宇问。

      “不怎么样,趁着精神头好想给我讲个糊弄鬼的故事,结果被我这火眼金睛的判官无情揭穿,差一点儿没提前见了阎王。”

      方润言一惊:“你呛他了?”

      赵时宇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拿过筷子开始吃饭:“我像是那种能给他脸的人吗?”

      方润言:“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住恫吓,你也不怕讲话太重给他弄出个好歹,那我们还怎么查案?”

      赵时宇不高兴道:“你是没看到他给我装的那幅恶心样,挺大个老爷们比个娘们还柔弱,每一个字听起来都是在说自己的不对,可仔细琢磨你就会发现,那完全是在推卸责任,他是真当我们警察是傻叉,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没给他面子,直接爆出了他的本名。”

      “本名?”

      “对,本名!”赵时宇将手机里的图片展示给方润言看:“眼前这个彭占林根本就不是本人,他叫冯尧,是Y省人,老家在国境线边上,我可以很肯定的说,他要不是走了狗屎运捡到了身份证,就是有人替他抹去了前半生,变成了彭占林,潘安梅之所以会死,就是她顺手牵羊了这张催命符,这个彭占林的身上一定有更大更深的大案,我已经等不及要撕开他的真面目了。”

      “......”

      激情昂扬地吼了一嗓子,赵时宇便低头继续吃饭,方润言一直拿着他的手机仔细琢磨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憋闷感在胸臆里酝酿,仿佛暴风雨将要来临时的压抑与悚惕。

      赵时宇最近黑白颠倒的厉害,再加上心里有事惦记也没怎么睡得太熟,下午三点就醒了,草草洗了个澡便开着他那辆帕萨特载着方润言一块进了市局,正巧跟回来的孙橹碰到了一起。

      “嗨,就等你了!”

      赵时宇一进办公室就做好了倾听的准备,方润言则将笔记本跟笔都准备好,等着孙橹说。

      孙橹包都来不及放下,就说:“彭占林当年是因为仙人跳被抓的,他负责引诱男人上门,剩下的小混混就上去狂揍要钱,以前堵到的男人为了息事宁人都会给,结果那天就碰到一个要钱不要命的,被他们几个给打成了高位截瘫,由于彭占林只是参与作案没有施暴行为,他被判了六年,出狱以后还回过老家待了几天就又走了,这一走就再没回来过,那时候他父母还建在,傻妹妹延续了他的位置继续为家里挣钱,大概过了三年多,彭占林的父母出了意外都死了,他才回村将妹子接走,再回来就是盖新房的时候。”

      赵时宇:“那村里的人就没觉出异样?”

      孙橹道:“单看外表看不出来,人都会长大嘛,不过他们当年也很惊奇彭占林居然跟十九岁时没什么差别,还越发的白皙秀气了,哦对了,有个老人跟我提起过,说彭占林的左耳发际线处有一块褐色的胎记,呈不规则的三角形,小时候因为这块胎记经常被村里的孩子笑话,所以他印象很深刻。”

      “左耳,胎记......左耳......”

      突然,赵时宇的脑海里闪过昨天自己喂彭占林喝水的画面,那时他偏着头去咬吸管,正好将白皙的耳后脖颈暴露给了自己。

      那里,白腻一片。

      赵时宇的心里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起身冲进了办公室,登录了公安内部网。

      孙橹趁机将背包放下,接了杯水来喝。

      方润言坐在那一动不动地思琢着,突然问道:“彭占林家在村里名声怎么样?”

      孙橹说:“不怎么样,挺穷的,彭占林他爸在村里手不老实,小偷小摸是常事,老婆都是花钱买来的弱智,要不他妹妹也不会这样,后来他家成了村里的公共场所,除了女人憎恨男人基本对他家没什么意见了,直到彭占林跟着街溜子犯了事,他们家这才又变成了唾弃的对象,可他爸不在乎,只要还来捧场就行。”

      畸形的家庭关系,应该是很难培养出像彭占林这样云淡风轻的性格的,也许真的是中间出了什么事,真的彭占林或许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就在方润言沉默的时候,赵时宇从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提了外套就准备走,他说:“彭占林在被监狱收监的一个月后就在狱里被暴力殴打受了重伤,当时人就快不行了,可没过半个月他又全须全尾地回到了监狱,还被调换了狱室,也就是在那一年崔友旺认识了他。”

      “而且我还调取了全市近二十年来的大案,发现了冯尧竟然在二十年前,一人灭了一家五口,还纵火烧了死者的住房,大火蔓延连累了整条街损失惨重,至今还有两个面目全非的女孩子躲在家里不敢见人。”

      方润言跟孙橹一下子眼睛瞪大了起来。

      赵时宇却在即将走出门的时候,扭头向着他们卖了一下关子:“你们猜怎么着,本来就该立地处决的重刑犯居然在监狱里待了两年,直到彭占林外出就医,他才突然在一个星期后被执行了死刑,你们说,这事有没有意思?”

      方润言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站起身来,嗓音发颤地说:“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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