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完美世界》明月有瑕

29、斯温纳顿之城（二）

　　飞行器稳稳降落在斯温纳顿的停泊港中，沈嗔裹着厚厚的灰色羊绒大衣，踏着舷梯而下。

　　前面，等不及的艾尔达小姐大步流星。

　　她原本生怕自己在大庭广众下丢脸，但被这里冰冷刺骨的寒风一糊，再被雪粒子崩到脸上，立刻就把恶心压了下去。

　　此刻这位女士只后悔自己没多穿几层，在这种恶劣天气里，仿佛一根豆芽菜，孤苦地产生了种无处藏身的无力感。

　　而跟在她身后的沈庭长也没好到哪里去，眼镜都挡不住被风雪吹一眼的命运，看不清周围，只能艰难地伸出手，拍拍前者的肩膀，示意往旁边服务区的便利店去。

　　斯温纳顿本就落后，服务区只有一家破旧不堪的便利店。

　　他们远远看见灯牌，上面五个字，只有三个还在负隅顽抗，其他两个撂了挑子，灰灰暗暗，三瓜两枣地凑成了个“美便利”，一眼望过去，司马昭之心皆知。

　　可无奈于天气，艾尔达小姐率先顶着“没便利”的告示进了门，沈嗔紧随其后，两人撞着门框上装饰的铃铛，在几声呕哑嘲哳里，踏入一片昏暗的灯光中。

　　刚进其中，他们便能感受道这块地方不大，几排货架就占满了大部分空间，只留了一些狭小通道供人行走，不过好歹能抵御一些严寒，研究员小姐还是松了口气。

　　她抬头看向前方。

　　柜台无人，这是一个自助便利店，沈嗔就看到这位女士似乎忘记自己刚才吃多了时的感受，开始兴致勃勃地挑选起食物来。

　　她先是看了一眼标示的价格，为之咂舌，就在沈嗔以为她要放弃时，这位小姐左挑右选，拿了两种不同口味的能量棒去了柜台结账。

　　他为其恢复之快而惊叹，并在对方将要刷上卡时拦截了一下。

　　沈庭长手指间夹着一张卡，递给铁胃小姐，无可奈何道：“用这张吧。”

　　艾尔达呆了一下，迟钝道：“……怎么突然请我吃东西。”

　　“我如果接受，不算收受贿赂吧。”她认真反问。

　　沈嗔被气笑，道：“如果几根能量棒能劳动你，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艾尔达被柔软的胡萝卜叶子刺了一遭，只能委屈地悻悻接过，在老旧刷卡机上蹭了一下。

　　憨态可掬的刷卡机器“滴”了一声，提示已经成功支付。

　　沈嗔叹了口气，道：“我们掩饰身份来的这，你这么一刷，就差没在脑门上刻字，说‘我是艾尔达，欢迎找我茬’了。”

　　闻言，研究员小姐反应了过来，羞愧低头，向聪明的智囊先生表达反思之情。

　　沈嗔拍拍她头顶表示不和她计较，转身去了便利店门口的导航仪处，在光屏上查看去往目的地的路线。

　　他打算先去被指控人的夜店看看。

　　这次的事件里，受到指控的是一名叫茉莉的女子，她开有一间酒吧，被认为有利用暴/露衣着和挑/逗行为来谋取利益的嫌疑，理由之一是其之前从事过色/情服务行业，并且拍摄过尺度极大的三/级/片。

　　在投来的指控里还附带了几张照片——昏暗暧昧的光线下，一名身穿低胸紧身短裙的漂亮女孩在舞台上跳着热辣的舞蹈，她长相清纯，身材火辣，还重点展示了一些部位，很明显目的不纯。

　　连续的几张抓拍，也让沈嗔看出来对方其实并不会跳舞，只是展示自己的身躯，凹出曼妙的弧度，来吸引他人视线。

　　单看这些，的确符合指控人的控诉——为了金钱，故意将自己物化，对斯温纳顿女性地位造成损害。

　　但要是仅凭这个就能下结论，要执法庭也没什么用了。

　　沈嗔没花多久就在导航仪上查到信息，尽职尽责地记录下方位，准备等外间的雪小一些再去调查。

　　斯温纳顿之城也很配合，恰巧爱下阵雪，没一会，这场来势汹汹的恶劣天气就温和暂停。可考虑到天色已晚，两人商量后，便由艾尔达先回城中心的预定酒店接收托运行李，他一个人向不远的酒吧而去。

　　沈庭长拿着把在便利店里买的黑伞，顺着路线在薄薄的雪层上小心前行。沿路许多卖血换钱的黑诊所，明目张胆地做着违法生意。

　　他注意到这些，暗暗记下，没有过多停留，拐过几个有妇人小孩乞讨的巷口，很快到了斯温纳顿有名的销金窟。

　　这里是沈嗔一路以来见到的最为繁华的地带，灯红酒绿的光映在雪上，来来往往的客人把刚落的薄雪踩成烂泥。

　　茉莉的酒吧就开在这样一条遍布酒鬼赌徒的街道上，旁边随处可见酩酊大醉、躺在马路牙子上的人。在这种极寒的天气下，第二天这些醉汉不一定还能醒来，但也没有人乐意去管他们——生于这里，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沈嗔熟视无睹地绕过那些人，在目标酒吧前驻足，微微侧身躲过一个酒气熏天的男人，还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砸地的沉闷声响。

　　他没有停下，向前推门而入，刚进去就被迎面而来的劣质二手烟熏得皱起眉。

　　门口的电子迎宾欢快喊道：“欢迎来到西津酒吧！”

　　声音很大，但没有人注意到他，沈嗔就找了一个偏僻的空位坐下，把自己掩藏在黑暗里。

　　这里面没有清醒的人，灯光很微弱，所有人都在吞云吐雾，要么在推杯换盏，大声吹嘘，唯独中间的舞台明亮如昼，一道射灯直直打在圆柱形的台面上。

　　一切看起来跟任何一个颓靡的声色场所没有太大区别。

　　沈嗔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周围，低头拿出手帕捂住半张脸，垂眸看了一眼，注意到桌面上有块靠近自己的小显示屏。

　　他盯了两秒，觉得或许是什么触发机制，手指微动，就想要点上去。可还没等他碰到什么，那块小屏幕就瞬间亮起。

　　这时，当下流行的口水歌响彻酒吧，周围的人们突然间哄堂大笑起来。

　　半醉的壮汉爬起来看向中心圆台，无意识的醉鬼啪啪拍着塑料桌椅。刹那间，口哨声、下流玩笑话就充斥了这块狭小的空间。

　　就在这种混乱不堪的场景里，一个身材曼妙的女郎突兀出现在那柱灯光下。

　　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旗袍，叉开到了大腿上方，白得晃眼，胸前挖了个窟窿，露出旖旎风光，明明是很成熟的打扮，却长了一张幼态的圆脸，眼睛很大，微微上挑，化了漂亮妆容，像是猫咪，单纯又魅惑。

　　迎着许多□□目光的打量，她也笑得很甜，开口间贝齿时隐时现，却似乎不大会说话，一字一句地稚嫩咬字道：“又见面啦，大家好呀。”

　　女孩蹲下，葱白的手从旁边的托盘里拿起一杯蓝莹莹的酒，笑眯眯道：“今天，茉莉的特调酒是‘明天’，它也会成为这场最贵的酒。“

　　她把它高高举起，道：“绅士先生们，买一杯我们这里最贵的酒，就可以得到茉莉的一个香吻哦。”

　　这好像是才开始不久的活动。

　　不过的确是公开调情了。沈嗔移开目光，低头看向面前屏幕，上面显示有一杯“明天”，正在被拍卖，价格逐渐上升。

　　其实只需要通过设备操作就可以了，但这里的“绅士”们仿佛真当自己坐在了拍卖场里，高声竞价，好似他们买的不是一杯酒，一个女人的香吻，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文玩。

　　口齿不清的男声一句更比一句响亮，带着难闻的酒气。沈嗔不耐烦地低头，被震得揉了揉耳朵，感觉自己即将入土。

　　他实在不想再听这些人装模作样，动手在屏幕上输入了一个数字后，便成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台下，刚才还沸腾的热锅瞬间成了潭死水，所有人或疑惑或探究地打量着卡座上的这位神秘出价者——这个价格他们并非支付不起，但没有人会乐意为这么一个玩物一掷千金。

　　沈嗔则任由他们的视线汇聚，仍旧不动如山。

　　另一边，茉莉眨了眨眼睛，惊讶道：“——太高了，先生。”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半开玩笑道：“足够把茉莉买下来了。”

　　沈嗔看了她一眼，将卡放上去，没有回答。

　　见对方没有说话，茉莉渐渐若有所思起来。

　　她转身面对酒吧里的醉汉们，甜美道：“亲爱的绅士先生们，今天有金主包场啦，茉莉要提前打烊咯。”

　　人群里立刻响起了几声抱怨。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一边挥舞手臂，一边大声喊道：“等着，老子早晚有一天把你和你的酒吧都买下来！”

　　话语刚落，顿时响起一片含混不清的哄笑。

　　茉莉笑容不变，冲他们拜拜手道：“客人慢走哦，下次来看茉莉跳舞。”

　　又有人喊叫：“要是没穿的比今天更少我就把店砸了！”

　　茉莉笑了笑，鞠躬，软软道：“欢迎下次光临。”

　　一群醉鬼就摇摇晃晃走了出去，途中胡乱商量着等下去哪里。

　　他们等到最后一个人出去。

　　茉莉端着那杯酒向他走了过来。她衣服尺度确实不小，沈嗔礼貌移开目光，没有看她。

　　茉莉把那杯酒放在他桌子上，道：“您的酒，请用。”

　　沈嗔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换了杯子，这个酒杯的形状并不常见，简直像是——

　　茉莉巧笑倩兮地解答道：“是我的样子哦。”

　　她歪了歪头：“其实这个杯子也可以买，不贵还附赠一个祝福哦。”

　　沈嗔不用想都知道，这祝福不会是什么单纯的东西。

　　他只能拿下手帕，抬起头真诚道：“不必了女士。”

　　“我是执法庭派来调查这次事件的执行官。”

　　说着他给对方看了看执法庭证明。

　　对方的表情变得讶异起来。茉莉似是没想到沈嗔会这么直接，诧异中保持了和善，只是染上一丝犹豫，踟蹰道：“您……”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如何开口，于是沈嗔先说了话。

　　他扫过对方眼底遮不住的青紫，没提调查的事情，而是温和道：“注意休息，茉莉小姐，感觉您过于劳累了。”

　　在来之前，他也看过这位小姐的营业方式——下午四点开业，营业到第二天早晨六点，加上还要整理酒场和打扮自己，估计她每天休息在五到六小时左右，还包括了上下班在路上花费在路上的时间。

　　而且这个不健康的作息安排，一天两餐都很难维持。

　　他还是想提醒一下对方，不要太忽视自己。

　　闻言，茉莉放在腿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她好像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裙子露骨，不太自在地扯了扯边缘，道：“好的，谢谢您。”

　　“您是想问我有没有做那些事吗？”

　　沈嗔道：“你知道指控的详细内容。”

　　茉莉轻轻“嗯”了一声，道：“在您之前的那个执行官告诉过我。”

　　沈嗔点点头。

　　茉莉就低头笑了笑：“其实这些事情，您去旁人那问，也能问到的。我在斯温纳顿没有秘密，但与其让他们添油加醋地告诉您，我还是自己说出来比较好。”

　　此时，外面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她看着玻璃外面微微出神，然后回头对沈嗔请求道：“天有些冷了，执行官先生，请允许我穿上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