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特律]最佳搭档》羊笔笔羊

47、苏醒

　　光线。
　　——这是康纳意识到的第一件事，然后才是系统启动完成的提示。他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天花板，系统继续提示，记忆模块加载完成，音视频模块加载完成，运动模块加载完成……
　　康纳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玻璃仓里，扫描结果显示这是一个具有多种功能的医疗舱，仿生人兼容型，他用手撑着玻璃往外推，但咬合的仓门纹丝不动。
　　“啊，看看是谁醒了？”一个人出现在玻璃仓外，探头注视着他，“欢迎回来，朋友。”
　　康纳张了张嘴，顺利发出声音：“雷加。”
　　“正是本人。”雷加医生又穿上了白大褂，头发比汉克来的那天还要长一倍，不修边幅，看起来仿佛改行从医的前摇滚乐队成员。
　　“把这东西打开。”康纳又拍了拍玻璃仓门，“让我出去。”
　　“哦，当然。”雷加医生在一旁的控制器上操作几下，玻璃仓门便缓缓开启，“在你系统重启前，需要让你的机体处于特殊的电子束中，以免你进入休眠前的预设存储内容被抗体强制格式化，当然，现在已经不是问题了。”他看着康纳坐起来，活动四肢和头部，微笑着问：“重获新生的感觉怎么样？”
　　“运转良好。”康纳回答，他开启了自检，检查他休眠阶段是否有人在他的程序里植入或删除任何东西，一边问雷加医生，“是谁帮我重启的？以你的能力还做不到这一点吧？”
　　雷加右手捂住胸口：“嗷，这话听着真够伤人的，你对我的能力评估恐怕还停留在旧阶段。”康纳冷静地跟他对视几秒，雷加只好说实话：“你在伊利亚的实验室里，是他找到了你深度休眠的密钥，绕过了激活口令，在不破坏你原有核心系统的情况下重启了它，干得很漂亮，对吧？”
　　康纳点点头表示同意，又问：“卡姆斯基在哪儿？”
　　“出门了。”雷加不动声色地说，“纽约，周六夜邀请他去座谈，世纪之子最近行程很繁忙呢。”
　　康纳在实验室里转了一圈，顺便读取了电脑里的开放数据，卡姆斯基写的程序的确很漂亮，在底特律河岸，连康纳都以为自己就此完蛋了，生物组件受损很彻底，所谓休眠只不过是处于暴风眼摇摇欲坠的核心，运气好的话，赛门或许能从核心里提取出一些有用的数据，仅此而已。
　　“伊利亚对你的改造赞不绝口，我也同意这一点。”雷加跟在康纳身后，“如果不是因为机体改造，你百分之百会死在底特律河里，跟那个自命不凡的老警察一起。”康纳猛地转过头瞪向雷加，雷加受惊地后退半步，抬起双手，苦笑道：“喂，别这样，我只是在重复伊利亚的原话。”
　　康纳自知失态，很快冷静下来，问道：“汉克怎么样？”
　　“从医院回到了他臭烘烘的公寓里，跟那条狗凑合着过日子，我猜的。”雷加挑了挑眉毛。
　　在严重撞击和低温下，那晚的记忆显得极不真实，康纳记得自己拼命划水，记得把汉克抱上岸，记得给他做人工呼吸，记得救护车终于呼啸而来……但他无法确定那些究竟是真实发生过，还是他的核心系统在濒临崩溃时自发生成的假象。
　　“他没事吧？”康纳还是感到不安，那晚他的诊断系统下线了，无法判断汉克是否受了其他伤，而雷加医生的说法听起来非常……凑合。
　　“那得看情况，如果你说的没事是指生理上存活，那么是的，汉克目前没事。”雷加打定了注意不想让康纳好过，掰着指头一条条数过去，“肋骨骨裂，肺泡破损，多处韧带拉伤和肌肉撕裂，哎呀，疼肯定是疼的，不过对于常年在一线刀尖打滚的老刑警，挺过来不是难事。至于心理上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雷加侃侃而谈时，康纳的脸扭曲了一下，他无法原谅自己在汉克满身伤痛地躺在病床上时竟然不在他身边，更糟糕的是，汉克一定以为他已经死了。
　　“你要去哪儿？喂！”雷加看到康纳往出口走，连忙追上去，一把拉住康纳的胳膊，“伊利亚可没说过你能走。”
　　“我不用听从伊利亚的命令，奇怪了，我以为你也不用呢。”康纳甩开雷加推门出去，门外雪白的走廊顺着两头延展，他犹豫了一下，挑了右手边那条快步走出去。
　　“我的确不用，但你没听说过吗？客随主便。”雷加跟在康纳身后，没再试图拦着他，表情却有些幸灾乐祸，问道：“我猜猜，是我的话让你着急了？汉克·安德森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你这么牵肠挂肚的？我见过他，说实话，除了擅长用暴力威胁别人之外，我看不出他身上还有哪点讨人喜欢的。”
　　康纳斜眼瞟向雷加，反问：“你见过汉克？面对面？”
　　“当然了，他以为我是你，差点把我打趴下呢。”雷加哈哈一笑，说谎时连眼角都没有牵动半分。
　　康纳的表情也没透露他是否相信雷加这几句话，但他有点动摇，汉克之前的确揍过他，也的确很愤怒……大概吧，康纳并不能肯定，因为抑制器的影响让他无法感受到情绪，就像被塑料泡泡裹住了一样，他能看到汉克，却始终像是隔着一层东西，他能对汉克说话，可声音里始终缺了些什么。
　　雷加还在继续说：“我告诉了咱们的暴脾气警察先生，所有的康纳，包括你、我，还有几十种其他型号和序列号，我们共享同一个意识，也就是说，我们能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还有，死亡证明。”
　　“为什么？”康纳沉下脸。
　　“想想看，那不是很有意思吗？”雷加玩味地笑笑，“你和我，还有那么多仿生人兄弟姐妹，从此不分你我。”
　　“听起来很残忍。”康纳冷漠地回答，这种胡编乱造的话汉克一定不会相信的，他在走廊里转过第三个弯，却仍然没有看到一扇门，这不正常，康纳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问雷加：“这是哪儿？”
　　头顶的灯闪烁了几下，似乎电力不稳。
　　雷加抬头看了看，吹了声口哨：“告诉过你了，我们在伊利亚的实验室。嘿！干嘛！”康纳忽然伸手扯住雷加的白大褂，用力把他推到对面的墙上，警告道：“再胡说八道，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还真是名师出高徒啊。”雷加尖锐地笑了一声，头顶的灯闪烁得更厉害，“滋滋”的电流声里夹杂着微弱的爆破音，雷加连忙举起双手，讨饶道：“好了，好了，我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已，至于这么火冒三丈吗？”
　　康纳松开手指，雷加拍了拍被扯皱的衣领，悠然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确实还在伊利亚的实验室，所以这句不算谎话，伊利亚也确实去纽约了，私人直升机，今晚就回来。”他看看康纳，了然一笑：“你已经猜出来我们在哪儿了，真聪明，比我想象得还要快很多嘛。”
　　康纳一字一顿：“从我脑袋里滚出去！”

　　走廊的灯骤然爆裂，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康纳用力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来，他依然在最初醒来时的实验室里，玻璃仓被人打开，就在他手边两步远的地方，雷加表情痛苦地摇晃着，单膝跪到了地上。
　　“粗暴，嘶，太粗暴了。”雷加揉着太阳穴，勉强站起来，“我以为我们聊得还算愉快呢。”
　　康纳握紧拳头：“你在探测我的记忆？”
　　“不准确，我只是进入了你的意识，顺便一提，你的防火墙做得不错，我还没来得及找到能舒服待着的地方就被你发现了，然后就，咻——”雷加眨眨眼睛，核心系统仍然因为刚才的强制弹出不稳定，他只好找了张椅子坐下。
　　康纳站起来，实验室跟刚才“梦境”里的不太一样，合理误差，他在实验室里转了一圈，转回身看着雷加：“这不是你第一次进入我的意识。”陈述句，康纳敢肯定，就在新年那天雷加也曾用某种手段黑进了他的意识，那晚他和汉克在医院度过元旦，有一段时间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了，很短，不超过三分钟，但仍然不符合逻辑，也正是那件事促使康纳决定在自己的核心程序里加装防火墙，以及那之后的一系列改造。
　　“好吧，我承认。”雷加摊开手，“伊利亚在设计程序时留下了后门，你就是靠它逃脱阿曼达的控制的，我听了很受启发。”
　　康纳走到雷加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算你运气好。”要不是刚刚重启，再加上自检程序运行占用了一部分处理器，防火墙在检测到外界意识入侵后会直接消灭入侵者。
　　“同意。”雷加苦笑，“但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恶意，听着，我不是想探测你的记忆，只是需要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跟你说几句话而已。”
　　“到目前为止你说的都还是废话。”
　　“事实上，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雷加注视着康纳，似笑非笑，“问题在于，你认真听了吗？”
　　“我要离开了。”康纳说完转身就走，他不想再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必须回去找汉克，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雷加在背后叫他：“伊利亚会很失望的，康纳，他对你的科学天赋赞赏有加，这是他的原话——你对仿生人的理解已经超过了造物主。想想看吧，如果你和伊利亚合作，仿生人会有怎样的未来？”
　　康纳没有回答。
　　此时此刻，他只关心自己和汉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