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vS]Came Alive》火韭

14、（14）

　　不出所料，除窗玻璃和锁扣外，超人毁掉的还有蜂鸣警报器、与警局和安全公司连接的自动报警装置以及麻醉喷雾发射装置——最后一项大概是为了防止路过的小动物遭受池鱼之殃，毕竟对于韦恩大宅无伤大雅的还击，譬如一次5万伏和一次10万伏的电击，超人仅仅是任其发生。
　　当然，他不在意摄像头。入侵全过程的数据完好无损地保存在蝙蝠洞的生物分析软件里，稍后将被归进日益庞大的超人文件夹。布鲁斯拉出记录超人过去一个月的行踪的世界地图，一道浅蓝色细线将摩加迪沙与哥谭相连，又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从哥谭去往分布在两个洲的三个地点，自瓜亚基尔穿过半个大西洋，目前停在北极孤独堡垒所在地。布鲁斯尖叫着召来超人前索马里可能爆发了新的人道主义危机，也可能没有，超人仅仅是飘在那个时段阳光最好的地区上空晒太阳。眼球的胀痛已经蔓延到颅骨内部，布鲁斯设置好信息筛选的关键词，闭眼按摩太阳穴。
　　正义联盟的官方宣言是不为任何国家的政府服务，但鉴于除超人外的成员都并非将超级英雄作为全职工作，很难将他们的活跃地带完全与生活的区域分离。蝙蝠侠已成为哥谭的一大标志自不必提，闪电侠的红线在地图上像是以中心城为中心炸开的不规则烟花，亚瑟的金色线条则类似从阿拉斯加州东部那片海域向整片大洋展开触手的僧帽水母。而超人在地图上织出了一张杂乱无章的蛛网，他尽量不介入其他超级英雄（尤其是布鲁斯）的活动，除此之外对堪萨斯州的关注或许要多些，但也没到能循丝线逮住蜘蛛的程度。至于向他献出过最多敬意和怀念的明日之城，似乎正日渐失去他的偏爱，变得与其他任何一个城市毫无区别。
　　那么他并不会回应每一次呼喊，布鲁斯想，否则以大都会民众对超人的信赖程度，那儿很容易成为网络的中心。几个月来超人对优先级的划分愈发严谨，他不再介入警察和消防部门能应付的纠纷中，遑论从树上抱下小猫了。布鲁斯从未理解过超人为何要做那样的事，起初他认定是塑造自身形象愚弄公众的需要，后来他将其归因于克拉克的善良本性，现在他进一步意识到了——“超人”的确不会为一只微不足道的小猫浪费时间。
　　布鲁斯给闪电侠发去信息，重申禁止巴里?艾伦跨城出差时在工作地点附近先于其他成员出手的命令。一旦人们发觉他外出的时段与闪电侠重叠，身份暴露的危险将大大增加。
　　他都能听到年轻人忿忿不平的抗议：“但只有我能及时赶到！而且闪电侠本来就满世界跑！”
　　处理这场即将重演的小风波前，布鲁斯决定出门跑步，希望加速的血流能冲走头痛。这不是什么以布鲁斯?韦恩的身份不能做的事情，他走上通往书房的楼梯，挪开入口处老爷钟的残骸（他和阿尔弗雷德暂时还没决定用什么替代它），系运动鞋鞋带时，阿尔弗雷德来到了衣帽间门口。
　　“早上好，韦恩老爷，看样子您昨晚休息得还不错。”老管家不冷不热地说，“那位大天使有没有给您唱摇篮曲呢？”
　　布鲁斯忍下叹气的冲动，昨晚阿尔弗雷德明知克拉克到访，既没有露面也没有动用氪石库存，所以他最好别招惹对方。“你还没联系安保公司吧？我今天会把安保系统改良方案发过去。”
　　“当然。”阿尔弗雷德回答，“我真不敢想象要怎么跟他们解释报修原因——一只巨大的怪鸟撞烂您的卧室，还啄了您的胳膊？”
　　“我临时决定做个测试，并发现了若干潜在漏洞。”
　　“在凌晨四点？”
　　“我是个满身怪癖又无所事事的阔佬。”
　　“毫无疑问。”
　　他“阔佬必备”的健康顾问多半不赞成他在过去36个小时里只睡了一小时的情况下晨跑，但布鲁斯相信她更不赞成穿着紧身衣半夜在哥谭的街道上暴揍犯罪分子并给他们烙上蝙蝠标记，所以无所谓。布鲁斯对阿尔弗雷德保证自己会在早餐时段内归来，快速啃完一个苹果预防低血糖，简单热身，从大宅的主车道跑了出去。
　　韦恩家族占有的郊区森林算是哥谭空气质量较好的区域了，但仍然称不上清新，阴沉的天空下，饱含水分和废气的晨雾放肆地缠上树干和飞得不够高的过路生物的躯体。浓雾时常为复仇和恐惧的化身增添戏剧登场的效果，但作为纯人类穿行其间，布鲁斯比预期更快地感受到了疲惫加诸四肢的重量，或许是缺乏睡眠以及他户外活动中长期依赖的肾上腺素，也可能他该更新关于体能的数据了。
　　【您不能一辈子干这个。】几年前阿尔弗雷德曾对他如此说，布鲁斯或许是随口回复了“我死在街道上就干满一辈子了”之类的话，导致阿尔弗雷德当场休了几天假，留他自己缝合皮肉以及觅食。后来布鲁斯的混账程度节节攀升，动了趁阿尔弗雷德罢工时解雇老管家的念头，那就成了阿尔弗雷德的最后一次休假。
　　处于克拉克那个年龄时，布鲁斯从未想过自己能活到迟钝衰老的今日，失去迪克后他也断绝了培养继承者的念头。那个时期与他争斗不休的超能力者至今几乎都已经死亡、退隐、失踪甚至与他建立起某种半合作半敌对的关系，辅助他监控和平衡各方势力，压制新出现的恶棍。不断有年轻人站出来保卫社区，他们中的一些死亡或放弃了，另一些则坚持到了蝙蝠侠的态度从恐吓转为无视。布鲁斯永远不会认可他们，但他们是他在持氪石长矛走向死亡时，确定哥谭不会因黑暗骑士陨落而毁灭的一个重要原因。
　　继续做义警是出于哥谭的需要还是他自己的需要几乎像是个哲学命题了，布鲁斯思考着如果他完全退居幕后，对联盟是否还有出钱外的实质意义（蝙蝠电脑超军用级别，但数据收集分析能力还是不及钢骨），一边撑着膝盖喘息，缓解肺部火烧火燎的灼痛。将韦恩集团经营变成主业？多年来他与卢修斯合作愉快的一大部分原因就是他几乎不参与具体经营，只确定战略上的大方向，这点改变后有很大可能引发矛盾。
　　无论如何，不考虑非自然死亡因素，他至少还得当三年蝙蝠侠。难道他真打算考虑阿尔弗雷德一直暗示的退休计划了吗？布鲁斯自嘲地笑笑，因为他成功拉起了一个超级英雄草台班子，还是——
　　湖边别墅有人。
　　他与别墅之间隔着400英尺宽的湖面，照理说布鲁斯的视力远没好到这地步，然而那幢玻璃房子正像个见鬼的童话宝盒那样熠熠发光。里面的人把黄太阳灯的功率开到了最大，窃贼不会有这种闲心（也绕不开安保系统），所以不速之客的人选很明显。
　　假装没看见的念头一闪而过，但超人肯定早就发现他了，而且他也有事要跟克拉克说。布鲁斯匀速跑过沿湖步道，停在门廊前做必要拉伸，这儿已经可以感受到黄太阳灯辐射的热量。透过四层钢化玻璃墙壁，他看见超人背对自己以类似打坐的姿势悬浮沐浴在人造阳光中，没有出来的意思，于是按响了门铃。
　　那一瞬间超人的反应非常人类——或者说非常“克拉克”，他在空中微微颠簸，立即伸开四肢、双脚着地，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认出了布鲁斯。这是克拉克?肯特过去三十年无数个手忙脚乱片段的缩影，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双重生活，直至人类的恶意将其彻底碾碎。
　　超人关掉黄太阳灯，脚尖重新离地，那种整个身躯纹丝不动、只有红披风如旗帜般飘扬的移动方式在广阔的天空下会更有压迫力。
　　“这是你的房子。”他打开房门并陈述，“你不直接进门是害怕我吗？”
　　“你绕过了瞳孔识别，否则我会知道有人来了。”布鲁斯不由屏住呼吸——超人身躯残留的热量和海水的咸味扑到他脸上，“而且你还把身份卡放在了孤独堡垒。”
　　“这么说你没在我体内植入发信器。”
　　“如果我那样干了你会发现不了吗？”
　　超人的态度含有不同寻常的对抗性，也许是由于布鲁斯打扰了他，虽然严格来说是超人擅闯布鲁斯的房子。他们对峙了片刻，布鲁斯把视线投向屋内，上次超人受伤时主卧被他改造成了黄太阳房，以便超人同时接收自然和人工阳光。
　　“全球没有一个地区是晴天？”
　　“这里效率更高。”
　　布鲁斯深表怀疑，毕竟他面前是个能飞出大气层去晒太阳的存在，但他忽然想起了克拉克上回主动请求到湖边别墅疗伤的事。
　　“你受伤了吗？”
　　“没有。”超人回答，侧身绕过布鲁斯，“我听见——”
　　布鲁斯一把抓住他的披风，织物表面光滑的颗粒滑过他掌根处的包扎。
　　“下周四回家一趟。”他要求道，“要把那段绯闻处理干净，我这段时间去堪萨斯最好只是为了‘约会’和生意。但玛莎不该一个人度过这天。”
　　超人慢慢扭过头，非人的蓝眼睛聚焦在他脸上。“克拉克的忌日。”
　　“没错。”布鲁斯不允许自己退缩，“如果你同意，这幢房子就归你了。除了送你来疗伤，我会尽量避免进入它周边两百英尺范围内。”
　　布鲁斯受伤的手正随血流加速而一跳一跳地作痛，他轻易地无视它，把披风攥得更紧。超人并不乐意看到他因自己而受伤，利用这点有些卑鄙，但他正手无寸铁地对一名顽固的超人类展开说服，他需要一切优势。
　　“非常慷慨。”超人轻声说，“只是为了让我回家？”
　　他抬起左手，光滑的指关节擦过布鲁斯的面颊，布鲁斯根本无法隐藏汗毛倒竖的本能反应。
　　“你觉得真正跟妈见一面，会有多少改变吗？”
　　“我只是，”布鲁斯忽略那只无礼的手，直视手的主人，“不能忍受她在那天独自守着你和你父亲坟墓的场景。”
　　超人的脸轻轻抽搐了一下，像被戴安娜的套索抽中。
　　“很难说服你，因为你似乎没有偏好。”布鲁斯继续，“但如果你喜欢这幢房子，也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从此前通话时的表现看，克拉克不太可能以这副态度面对玛莎，玛莎影响他的成功率也大于布鲁斯。
　　超人的手翻了过来，拇指指腹抚过他的颧骨。很难排除这个动作中的狎昵意味，但超人正对他的眼睛却不像是在看他，而是穿透他望向他身后——或体内。他的皮肤不比泡沫坚韧，骨骼如枯叶般易碎。
　　“你梦到了什么？”超人收回了手。
　　“现在我们要重新开始谈凌晨那件事了？”布鲁斯烦躁地说，“如果你随时准备利用速度优势消失，那么我们没法谈任何事。”
　　“有一场枪战。”超人慢慢地说，“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在我身边受伤了，我拦截了那些会杀人或引爆油箱的子弹，而他只是擦伤。他在尖叫，他的血溅在我身上，但我没有感觉。”
　　“我没有感觉。”人间之神重复了一遍，“我觉得，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这就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布鲁斯抓披风的那只手快要失去知觉了，汗湿的衣服黏在皮肤上很冷，“你不太好，克拉克，这很正常。你受到了伤害，所以你的状态不好。上次我状态不好的时候滥用私刑，还差点杀了你。”
　　“然后我穿过海水把血洗掉……想着接下来我可掉能会杀某个该死的人，死了也不会被怀念的人，同样没有任何感觉。”
　　“但你不想成为那种人，不是吗？”
　　有那么一会儿，超人似乎迟疑了。哥谭冬季常见的潮湿寒风自东北方向袭来，飒飒地弯折林稍、揉皱湖面，将那鲜红的披风更多地推搡向抓紧它不放的手。
　　“我……不想。”克拉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