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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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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周六,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艾然和苏晓宁在公交车的站牌下等江嘉树和鲁大能。时值初夏,柳浓花艳,站牌下一棵合欢树,树冠浓密,正是花时,远看如烟如霞,近看是满树一小朵小朵茸茸的深粉扇子。她们坐在长椅上,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有一点紧张,有一点期待,还有一点羞涩。
学校的公交站点是最繁忙的,永远有无所事事的学生乘公交去各种地方,又从各种地方回来。一辆又一辆公交停下,从车门挤出一批新鲜生动的脸,又拥拥攘攘挤上另一批急躁的后脑勺。她们仔细辨认着那些年轻的脸,没有熟悉的,于是在心里叹口气,又松口气,继续等下辆车的到来。
直到艾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张显目的脸,额间的黑发略有散乱,然而眉眼极优越,面皮极白,阳光仿佛也对他有偏爱,照在他脸上,像打了出场光。隔着拥攘的人群,艾然忍不住承认,长得好看的人应该会过得很轻松吧,只看脸就会被人原谅,她已经忘了他被人质问时自己的心情了。
他穿得很休闲,右手拿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所以在原地略停,然后就被突然冒出来的艾然吓了一跳。
“Surprise!帅哥,需要导游吗?S大半日游。”艾然说。
他只是笑。
艾然这才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鲁大能,迥异于前两次的热情健谈,这次他变得有点害羞,亦步亦趋地跟着江嘉树。连苏晓宁也内向起来,束手束脚地走上前来,看他一眼,又移开视线,两个人面对面,却也不看对方,盯着地面打招呼。
“——Hi~”苏晓宁扭扭捏捏。
“——嗨~”鲁大能期期艾艾。
看着他俩,江嘉树也一本正经地对艾然举起手来:“Hi~”
艾然一下笑得灿烂,依样举起手:“嗨~~~”
他们对视笑起来。
时间尚早,他们先去逛了小吃街。
出学校正门,走过一个十字路口,便是艾然最爱的小吃街。小吃街是横竖两条半街,长街不过两里长,短街不足一里地,人不多的时候从头走到尾不过五分钟。道路两旁挤挤挨挨立着各式店铺和小摊,杂七杂八卖什么的都有,馄炖铺、奶茶店、小书屋,乃至凉皮、炒饭、土家烧饼大拌凉菜……十数年默默哺育着S大一代又一代的学生,号称S大五号编外食堂。
他们两人一队,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艾然在小吃街东头的甜咪咪甜品店买了刚烤出来的蝴蝶酥、泡芙。蝴蝶酥还带着余温,焦脆的表面沾着粗砂糖。她拎着袋子,分发给大家。
江嘉树捡起一块蝴蝶酥放进口里。艾然在掌心托起一个泡芙,举到他脸前,“看,少女的□□!”
江嘉树被蝴蝶酥呛得剧烈咳起来。艾然沉浸在她的发现里,“圆圆鼓鼓,还有尖尖,多像呀。”
绯红从脖子爬上耳梢,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他脱口而出:“女流氓!”
她奇怪地瞅他一眼,“怎么了,是不能说胸么?你原来是这么纯情的人吗?”
她不再说话,把泡芙一口填进嘴里,享受地咀嚼起来。
他发誓,这一天没有碰那个什么见鬼的□□一下。
艾然后来再也没吃到像甜咪咪甜品店里这样好吃的泡芙,她疑惑地问过江嘉树,为什么现在的泡芙更贵、更华丽,却没有当初的味道了呢?江嘉树沉思良久,说,也许因为那时候的泡芙是更便宜的植脂奶油吧……
也是后来,艾然才知道原来少女的□□是用来形容马卡龙的,那种圆圆的五颜六色的夹心饼干,齁死人的甜。但她还是坚持用少女的□□形容泡芙。这总会让她想起那时候年轻的江嘉树,羞红的脸、躲闪的眼神,啊,他们曾经有过那么清甜的时光,是比泡芙里的植脂奶油还甜美的回忆。
他们逛到在街中摆摊的麻辣烫。艾然介绍这是远近几十里地最好吃的麻辣烫,极力邀请他们品鉴几串。简陋的餐车上咕噜咕噜煮着各种串,学生们聚拢站在前面,端着盘子边吃边拿。江嘉树和鲁大能盛情难却,拿了几串搁在盘里。艾然已经左右开弓,还不忘热情招呼他们,“快吃快吃,千万别客气。这家特别便宜,签子才5毛一根。”
江嘉树怀疑地看着盘中的麻辣串:“这个干净吗?吃了不会拉肚子吧?”
“当然了!”艾然非常自信地打包票,“这个摊主特别有卫生安全意识,为了保护学生肠胃健康,都是把PPA碾碎了掺进麻辣汤里。”
江嘉树吐出嘴里的桂花肠,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真的。我们学校谁要是在哪里吃坏了肚子,都会来这里要两个串,见效可快了。你要不要再来两串撒尿牛丸?”她殷勤地拎出两串牛肉丸子放在他盘子上。
盛情难却,江嘉树免不得又吃了几串。
他们经过十元精品店。橱窗铺排着玲琅满目的小饰品,耳钉、耳环、发绳,惟妙惟肖的小人偶,还兼打耳洞。艾然摸摸自己的耳垂。今天她特意戴上了很久以前买的一对水滴状的耳坠,走路耳坠一晃一晃的,她自觉很美。只是耳坠是夹在耳垂上的,时间不长便觉得耳廓一阵阵发痛。让她时不时怀疑为臭美值得付出这么多吗。
于是她突生出一股蛮勇,要就地把耳洞打了。老板娘从柜台下拿出耳钉枪,招揽道:“小姑娘,有没有听过这个说法,陪你打耳洞的人,下辈子还会遇到哦。”
鲁大能怂恿苏晓宁:“你有没有耳洞,去打一个。”
江嘉树则咳了一声:“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然而这一天,艾然勇敢地收获了一对耳洞。苏晓宁因为怕疼没有打,鲁大能看起来很是失落。艾然则示威性地看着江嘉树:“你要小心,因为你下辈子还会遇到我。”
江嘉树说:“我期盼这辈子能过得长一点。”
他们在长长短短的小吃街上来回闲晃。长的是南北方向的两条街,短的是连接这两条街的横街。短横街上趴着一条肥肥大大的松狮,脏兮兮的白毛,躁眉搭眼的。艾然经过它,忍不住感慨:“这个狗好忧郁啊。”
江嘉树仔细观察,果然见它一幅愁苦的表情,长长的毛盖在眼睛上,像是上了岁数,“它看起来老得快要死了。”
艾然怒视他,“你真刻薄!”
年轻的妈妈抱着孩子走在他们前面,小宝宝一张圆嘟嘟又晶莹的脸,下巴搁在妈妈肩膀上,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打量他们。艾然冲它眨眨眼睛,它咯咯笑起来;艾然做了个鬼脸,它哇哇哭起来,年轻妈妈唬一跳,回过头来。
江嘉树扯了一把艾然,艾然及时地把怪脸收回去;江嘉树替她道歉,年轻的妈妈便哄宝宝,“噢噢不哭,阿姨逗你玩呢。”
江嘉树忍不住笑起来。艾然问,“你笑什么啊?”
江嘉树道“没什么……艾阿姨!”
小吃街道两边树木葱茏,阳光从绿叶间隙穿过照在脸上,随着走动,光斑在江嘉树的鼻梁和翘起的嘴角上跳动,让她总想去抓住这调皮的光。她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我根本不介意有人叫我阿姨。我知道我还很年轻呢!”
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会觉得时间漫长得过不到尽头,而我们除了年轻一无所有,除了时间什么都缺。
街头小摊,一个喇叭在单调地重复:侯氏夹心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糖葫芦……侯氏夹心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糖葫芦
苏晓宁说:我一直以为它说的是侯氏杀菌糖葫芦,侯氏杀菌糖葫芦,每次经过这里都会觉得很奇怪。
鲁大能点评:这广告词说得好,酸酸甜甜,就像我想像中的初恋,听到就想试试。呵呵。
艾然捧场道:“对对,我们以后可以说初恋是糖葫芦味的,又酸又甜。”她转眼瞥见江嘉树,啊一声,特意说:“不包括你,你的初恋是巧克力味的,是吧,江医生?”
江医生沉默片刻说:“巧克力和爱情,我都戒了。”
他们去吃韩国石锅拌饭。艾然选了鱿鱼石锅拌饭,13块钱一份。她喜滋滋地举着勺子说:“我超会拌饭的,我能把没熟的蛋黄液裹到每一粒米上!有需要我代劳的吗?”
鲁大能连忙也举起自己的勺子:“苏苏,我帮你拌。”
艾然看着鲁大能狗腿的样子,不由十分丧气,扫兴地垂下头,奋力搅拌起自己面前的石锅拌饭来。然后挖了满满一勺送进嘴里,啊,太好吃了,将熟未熟的鸡蛋液裹在米粒上,丰富的辣酱和点缀的泡菜,恰到好处的鱿鱼肉,她满足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线,然后透过那缝线看到了江嘉树呆住的脸。
她把眼睛恢复正常,咽下嘴里的饭,“干嘛!”
“有这么好吃吗?”江嘉树现在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是不是想让我替你拌饭?付费!”艾然透过现象看本质。
“你应该去演石锅拌饭广告,夸张。”
“你是觉得我好看可以去当广告明星吧?”
他们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起劲斗嘴的时候,鲁大能和苏晓宁,两个聒噪的人却变得一个比一个内敛,他们互相看一眼,低头抿嘴笑笑,不小心又抬头对上了视线,便笑得很是羞涩。他们的脚在桌子下晃来荡去,不小心碰到了对方,心照不宣地微微挪开。
艾然冷不丁问鲁大能:“甜吗?”
鲁大能嘿嘿一笑,点头:“甜。”然后才看到艾然挪揄的眼神,慌张地解释:“这拌饭的甜辣酱,又甜又辣的,好吃。”
艾然说:“好吃常来啊。”
鲁大能忙不迭地点头:“是是,对对。”
“让苏苏请客。”艾然补充。
苏晓宁白她一眼,马上又把表情调整到羞涩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