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遗梦之相思扣》小十二檀

2、忆流年

　　时间回到两年前。

　　南陵中学今日很是热闹，开班以来的第五期国中生正式毕业了。

　　学校礼堂里，各位老师大儒在讲台上发表着结班讲话，“望诸公日后莫要望了来时的路，做一个对社会对国民有益的人......”

　　台下学生掌声雷动。

　　方罗玉侧身一看，没想到旁边的沈素竟然睡着了。

　　白净的鹅蛋脸未施粉黛，时下最流行的小巧直鼻，眼下有淡淡乌青，一身朴素的学生装更显清秀，乌黑的齐肩发散落在胸前，活生生是从江南烟雨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沈素，沈素，醒醒”，方罗玉轻声提醒道。

　　沈素突然身体征了一下，一睁眼就是礼堂前上方悬挂的红色礼稠宛若一条染血的河，她不禁身体又一抖。

　　“咋了，睡醒了”，身侧的方罗玉不禁打趣的说道。

　　沈素揉了揉眼睛，往方罗玉身边靠近道，“醒了，现在醒了”。

　　台上的老师还在继续讲着，沈素脑子嗡嗡的，总感觉所有的声音都从耳边溜走。她抬眼望向窗外，又是一年初夏时节，阳光在树叶间穿梭，不急不缓，洒下闪烁的星光。

　　今年，她国中毕业，跟往年不一样，再开学时就是一名大学预科生。

　　临到尾声，当讲台上的宣讲结束，礼堂内的全体学生，站起来，对着讲台深深一鞠躬。

　　他们正式的国中毕业了。结束了，方罗玉就挽着沈素的手顺着人群向外走去，边走边说，“沈素，国中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啊”。

　　“我能有啥打算，留在南陵呗”，沈素道。

　　“那我，我当然晓得，现在好不容易的假期你有想去哪玩吗”，方罗玉问。

　　沈素抿了抿嘴巴，想了想说道，“假期我还是老样子，.......我毕业了，该好好帮玉娘分担些了”。

　　方罗玉边走边握了握她的手，沈素的手腕很细，方罗玉一只手握着都绰绰有余，“嗯，你呀就是很好，玉娘有你也很好“。

　　沈素笑笑说，“是呀，我这么好，身边还有一个对我好的玉小姐呀”。

　　方罗玉突然大叫一声，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这么重要事情我怎么给忘记了”。

　　沈素略显疑惑的望向她。

　　方罗玉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前几天听说我大伯的表姐的姨娘家里正在招家庭教师，待遇还不错”。

　　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和兴奋。

　　“这关系还真是复杂，是南陵的吗”，沈素问。

　　方罗玉道，“那当然是南陵的，哦，对了，就是那个那个呀，是西边的孟家呀”。

　　孟家？！南陵孟家，南陵姓孟的大户不多，沈素就知道一个。

　　“那西边的孟家的当家主母就是我大伯的表姐的姨娘，前几天听说了，现在应该还没招到呢”。

　　沈素点了点头，停下了脚步，期盼的望向方罗玉，“那你看我可以吗？”

　　少女期盼的双眸里面盛满散落的阳光，她略有架式的绕着她看了一圈，说，“当然......可以啦！我们素素这么漂亮，又这么学习好，当她一个家庭教师简直大材小用。”

　　沈素煞有其事的退了她一下，笑着说，“你又打趣我”。

　　方罗玉伸出手掌对天保证道，“老天保佑，那我是真的没有，沈老师”。

　　说完少女嘻嘻哈哈的往前跑去，沈素也跟着她一起跑，迈着轻快的步伐，伴着阵阵欢乐的笑声，你追我赶。

　　在落满阳光的初夏校园里面，清一色的学生制服，白衫，蓝裙，全是年轻生命的影子。

　　二人打闹间，不自觉的早已到了校门处。

　　“二小姐，二小姐，”，沈素循着声音望去，一个穿着马褂的中年男人在一辆黑色的车前候着，脸上挂满笑容。

　　沈素知道，这是方家的管家赵叔。

　　沈素拉了一下还在嘿嘿哈哈的方罗玉，对着赵叔点头示意。

　　方罗玉看到自家赵叔早在门口候着了，沈素对她说，“快回去吧”。

　　“坐我车，我让赵叔一起送你回去吧”，方罗玉拉着沈素的手说道。

　　沈素微笑道，“今日不用啦，我还去铺子里面帮忙，跟你不同路，不用专门送我一趟”。

　　方罗玉道，“那行吧，我先走了”。

　　沈素目送着方家的车走远，神色晦暗不明，敛起了笑容，才往铺子那个方向走。

　　沈素家的铺面开着庙殿街，那里是南陵南边的一条小街巷。铺子里面卖些老式的胭脂水粉，平常铺子里面也只有玉娘一个人忙活，沈素空了也会去帮忙看店。

　　近年来，洋人的胭脂水粉进来了南陵城，越来越受太太小姐们的追捧，反观老式的胭脂水粉生意差了很多。

　　循着南陵中学的外围的墙，穿过孝闻街，往前就是庙殿街了。这个时节，天气有些热了，沈素才走了一小会，身上就些微微发汗，原本白净的脸庞也染上了浅层微红。有些晒，沈素循着街旁的墙根走，能稍微凉快些。

　　刚从孝闻街转过来，过墙角时，没成想迎面突然撞上了一个青年人。

　　那青年人，身量修长，穿着黑色的学生装，带着一顶学生帽子，抱着书，沈素好巧不巧的就撞在了他的胸口，头有些嗡嗡，脸更显红润。

　　“沈同学，你怎么样了”，沈素抬眼看去，原来是那个姜成民。

　　沈素往后一退站立着说，“无事无事，是我走路没细看撞上你了”。

　　姜成民摸了摸脑袋，咧嘴一笑，说，“该是我不好意思的”。

　　他随即说道，“你也是要去铺子里面吗？”

　　沈素微笑着点了点头。

　　姜成民便说，“那我们一起吧”。

　　沈素嗯了一声，二人一同走着路。

　　沈素知道这个姜成民，一方面他家也是在庙殿街开了一间铺子，比自家的大很多，是一间成衣铺子。另一方面，则是因着方罗玉的缘故。

　　姜成民走在沈素的旁边，眼睛不自觉的看向沈素，她的脸上微微出汗，白皙光泽的肌肤，他看着看着就又立马移开了眼睛，随即抿了抿嘴巴，胸前的余温犹在，还有丝丝甜甜的兰花香气，想到这，姜成民不觉得红了脸。

　　沈素正专心赶路，并无察觉身旁姜成民的异样。

　　正是大中午的日光，晒得很，两人步履未停，姜成民问道，“沈同学，预科你想念什么专业？”

　　沈素想了想道，“现在想着念师范，如果条件允许的话”。

　　姜成民道，“师范好，以后当老师”。

　　沈素也礼貌性的回问道，“你呢”。

　　姜成民道，“还没想好，以前想着要出国留洋念书，现在觉得可能还是留在南陵好些”，说完，他看了看沈素。

　　“不知道季川现在在哪里？”他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又侧目观察着沈素的表情。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沈素微微一怔，季川——

　　“你认识季川吗？”沈素问，她的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起伏。

　　“认识啊，我们从小一个学堂出来的。不过，他现在举家搬迁，不知道去哪里了。”

　　沈素无言。

　　姜成民家里的成衣铺子开在街头人多的地方，沈素家的铺子开在街最里头。

　　姜母老远就看见自家儿子跟沈家姑娘一起走过来。到姜家的成衣铺面时，沈素轻声说了句，“再会”，便继续走了。

　　还没等姜成民反应过来，沈素早就走远了，空气里面似乎还有沈素留下的阵阵温香，只教的姜成民在自己铺前迈不开腿。姜母见自己儿子这幅场景，忍不住叫他进屋，她知晓自家儿子中意沈家那丫头。

　　虽然跟沈家娘子不相熟，姜母想为了自己儿子的幸福，以后还是要多走动走动，说不定以后就成了儿女亲家，想到此，姜母拉布的手又快了几分。

　　沈素到铺子的时候，玉娘正用小杆秤称着香粉。玉娘身材清瘦，今日穿着素麻布旗袍，头上只一根深蓝色布条将长发盘起来绕于脑后，站在那里，就跟一副年画似的。

　　沈素打了招呼就进里楼洗净了手，出来帮玉娘一起弄些。

　　玉娘看到沈素坐都没来得及坐，就开始帮忙，忍不住说道，“今日铺子里面也没啥事儿，你歇歇，学校念书都这么累了”。

　　沈素说道，“不累，今日上午学校里面净是开会了，也没干啥事”。

　　玉娘一边在称，沈素就在旁边把称好的香粉倒进准备好的盒子里面压好成型。

　　阳光斜照进狭小的铺子里面，原本昏暗的角落一下子亮了起来。二人的动作挺快，才一会儿好十几盒香粉都装好了。

　　沈素将桌上散落的香粉用小芦苇扫帚扫进散粉堆里面，桌上很快清爽干净。

　　玉娘在里楼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饭菜放在矮木桌子上，便招呼沈素进来吃中饭，两碗粗粮面，一碗豆角，一碗腌好的萝卜干，还有个鸡蛋。

　　这是沈素家里这个时节最常见的吃食搭配。

　　沈素跟玉娘吃好饭，便又在铺子里面忙了一阵，到关门时分，沈素才跟着玉娘一起走回去。

　　沈素家住在庙殿街南边的猫前街，隔着十几分钟的脚程，那是一排矮房屋，沈素的家就在小弄堂里面。

　　当年，玉娘来到南陵时就买了这里的一栋小房子。

　　也是那一年，玉娘捡到了浑身是伤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