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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生.飞鸿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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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很暗,仿佛世界都没了光她孤身一人站在废墟之中无风、无影、无声。
残破的断壁。七零八落地坍塌在地面。原本苍郁的树色现全部沦为败破,凋下的枯叶覆着一层雾色的黑,放眼望去,毫无生气。伴着些许暖然的灰,余下褐棕干裂的虬干不至融于天色。
于是她也停了步,归墟内唯一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这里原来,是会笑的。
曾有万家灯火,十里长街,有酒坊深巷飘香,有明月初开山冈。是人与人的聚首,有暖有欢,夜色暗笛悠扬。
一声轻笑从她抿紧的唇角溢出。不知是痛苦还是自嘲。
天,下起了小雨,淋湿了她松散的长发。水洼逐渐聚集,堪堪拂平了干疮白孔的地面,水面折射的光景给暗沉的世界勉强添了几分亮色,也湿了她的长袍。一时间,更显得待在雨中的人儿狼狈不堪。真奇怪,雨明明不冷,却寒地惊心。
"姐姐,我们等你,你也等等我们。”
"姑娘,这路太艰险。慢些走。"
"后生,不论你功成与否,老头子我,敬你是英雄。"他们说从此清风明月长空万里,都只存在这人世间。
于是她逆尽山河而行,以骄雪烈阳入酒。只为有朝一日可以回到这里。化过往朝彰作歌。看他们附掌大笑,说一句久违的
"欢迎回家。"
可当她踏尽千棘回还之际,人走楼空,没人等她。
那天她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山门之下长白山腰往生灵对自己说的话
"前途坦荡,所行铭史册,所触动凡生,切忌“信”之一字,方可长远。"
奈何许是长白山腰的桃花灼夭太艳,拂淡了那日往生灵话中的肃穆,却让他们记住了那一眸惊鸿。
应是初开,长白山腰的白雪还未及褪去,云雾弥漫交错,凉意丝丝,伴着桃花香气,洒落在了那一条不知名的小径,却又添了些许不染烟火的神秘。偏那日光丝毫不愿落入下风,随着千里长风来此,踏破薄雾遮掩,那是怎样的一幕啊!只在恍惚之间。携了千里长风暖意的阳。在她面前破晓。
十里灼华,千里长风,万处融雪。
一时间,山河明灭,就这样映入了她的眼底,像是与整个世界的明媚撞了满。
那时她似是怔住了。不知是因这一番话,还是这一幅动情的景。
她笑了笑,回神,拨回额旁被疾风吹乱的墨紫长发。向往生灵微倾一拜。未作答复,拿起手中同是墨紫色的长剑清玄,指尖微动,挽了个剑花,在一片剑光与剑气交借中,继续下山去了。
往生灵行踪不定,只为有缘人而现。似是烟雨中的过客,从烟波中来,向滴答中去。乘兴而归,败兴而回,一句明天道,一句破天机,也,只有一句。
但长渊不知道的是,那日往生灵看向她下山的身影,久久未散。而是伴着一抹挑灼,借着长风烈阳与她凌厉未散的剑气。化成了一抹人影,随着她向山脚走去。
为什么呢?很久以后,在风烟散尽的未章。她才知道原因。因为这长白山上万千小经中的这一条,叫往生路。与归墟之外那一条灯火通明最后化为虚无的长街偏偏无二。都叫,往生路。
在最后的最后,往生灵望向她。这条路,该陪你走完的。
往生灵越纵横、洞古今、晓众生。它即是千万黄泉。万千斯人亦是它。所以那日,它承了千千万万往生者一部分中的遗识,陪她走到了长白山脚,走尽了这一路往生。伴着十里夭灼明艳而又动人的香。
"长渊"那一抹身影开口,声音很轻,承了上千人的意难平。
"千百年后的诺言,今朝许随风。"
如果最后往生灵没说,长渊可能永远也想不到,在那条她涉世之初的路上,有许多人已经拼尽一切,想护住他们曾许下的诺言。哪年怕风华逝尽、光月轮转、阴阳两隔,他们也要在这一条"往生路"上,再看看她,说一个千百年后方才许下却未能实现的
--欢迎回家。
原来她经年以来的痛苦挣扎,不解不甘不计其数的夜不能寐魂牵梦萦,多少次不经意间的刻骨铭心。早在那条自己通向人世的路上便有了结局,那是一种跨越千年时光回还的执着,更是一种生于红尘却超脱世俗的因果巡回。
她离开长白山那时也不会知道,有一群人,一群有暖有欢的人。
他们会在于百年后挑着烛火,照起十万灯明。送她离开。
他们会在初春暖阳下语笑靥靥,送她一山柳绿苏红。
他们隐于深山,为世俗所不寻,却会在响泉尽头唱一首飘渺之歌。他们不为封侯富贵、不贪世俗名利、不问因果、不期归途,只在山野之间共觅清欢,他们浅笑扬声,轻歌纵酒,他们说
"等你回家。"
于是千百年前,在一切尚未开始之际。趁现在还来的及,风沙尚未弥漫、华章刚刚开始,故事还无关风月,没有序章。他们也会伴着桃夭随风送她走至长白山脚之下,再凝望其离开。声音很淡,但他们说
"欢迎回家。"
长渊,请充我借你千百年前大梦一场,还这千百年后的殇。
良久,那抹人影消失不见,化为一阵携着微香的清风向长渊吹去。只余一抹似叹似息的笑意隐于亘古的长白之中。
远处,长渊侧眸,似有所感。
于是便有了相传百年的佳话:千百年前某一日的长白脚下,应是桃花初开。白雾刚刚散去,云暖将要破晓。长风既至,紫剑融雪,山巅苍云负白入画,山脚少年盛世风华。
那时山河明灭,离开的人驻步原地,远行的背影消失山脚,而骄阳正艳。
所以别怨,有人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冷漠,他们穿山跨海,于往生尽头。
等你一次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