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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邻居新同桌 ...

  •   校园银杏路下,有说有笑走着成双成对下了晚课回家的同学。沈千秋一个人沉默地走着,她是个很有古典美的女生,眼皮与嘴唇都薄薄的,鼻梁高得恰如其分,有一双忧郁如江南烟雨的眸子,常年练民族舞使她的身量柔美修长。

      沈清让撑着伞在校门口一如既往地等着她,自打高一时与万晓楠在回家路上的小巷子里接吻被他撞见后,愤怒羞耻的他就成了沈千秋回家路上唯一的同伴。

      “爸。”沈千秋走进她教授父亲的大伞下,二人隔着遥遥一尺长距,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沈清让沉默寡言,像秋天的雨一样,单调又冰冷。走了好长一段路,他才开口,声音像铁锈一样干涩,“昨天万晓楠给你打电话了,我接了。”

      “她说什么了?”沈千秋紧张得捏紧了衣角。

      “她谈恋爱了。”

      “哦。”

      “我让她以后别打电话来了。”

      “嗯。”沈千秋答应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泛上来,沈清让伸手牵住她冻得泛红的手,说:“我做了糖醋排骨还有酸汤鱼。”

      沈千秋忍回眼泪,回握住父亲温暖的大掌,勉力挤出一个笑。

      沈家住在一个偏远公寓的二十楼,住户多是周边的商户。沈千秋走进电梯,按了20,电梯门快要关闭的时候,一双修长秀气的手突然扒在了门上,沈千秋急忙按了开门键。一个穿着白色套头柔软毛衣的短发女孩子抱着快递盒子侧身钻进来,她比沈千秋高了差不多半个头,头发软软呼呼地打着卷,快速地低声说了声谢谢,就缩到电梯最里侧,靠着镜面墙低头玩手机。

      沈千秋见她没按楼层,好心提醒道:“你好像忘记按楼层了。”

      “我就住20楼。”

      沈千秋感到有点囧,不安地把手插进了校服口袋,不住摩挲装在里面的校园卡。

      电梯到了,三人不约而同沉默地相背而行。一层楼只有两户住家,黄医生上个月搬走了,这个女生看来是沈千秋的新晋邻居。

      沈清让打开门走进去,开了灯,房子两室一厅的格局在柔和的灯光下一目而尽。房子很小,只有八十平,一张象牙色的木制方桌放在靠门侧,此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三个菜,一个炝炒包菜,一个糖醋排骨和一个酸汤鱼。

      沈千秋舀好两碗饭,刚从狭小的厨房里走出来还没放到桌上,沈清让已经重新换上了皮鞋,说:“千秋,爸还有事,今晚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可是爸,今天是我生日,你说好了……”

      沈清让有点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是你生日,我这不是都赶过来给你做了这么多菜了吗?”

      沈千秋把“你说好了要陪我的”这句话给憋了回去,转而说:“嗯。”

      沈清让匆匆忙忙地离开,沈千秋看着桌上已经泛了冷气的饭菜,没了胃口。沈清让好像总是很忙,除了为看着她而一起走的那段路,就很少有别的时间陪她了。

      她把菜套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又把饭倒回了电饭煲,洗干净碗和锅,准备关掉客厅的灯,走进自己的房间做作业。

      敲门声却响起了,她警惕地透过猫眼看来人是谁,却发现是电梯里的那个女生。

      她疑惑地打开门,目光一碰上,那个女生就微微低头,侧开了眼,递过来一个厚实的牛皮纸袋,生硬地表达来意:“这是我奶奶自己做的牛肉酱,我爸叫我拿四罐给邻居,我们今天才搬来。”

      沈千秋双手接过纸袋,说:“谢谢。”

      女生一言不发地转身,可又在沈千秋快要把门关上的时候去而复返,说:“我爸还想问问,门禁系统的人脸识别该怎么开通,他今天问了保安,但没听明白。”

      沈千秋觉得后面这句话才是邻居的重点,她说:“你们需要到物业办公室去录入人脸,你去了那儿只需要跟一个姓黄的阿姨说我需要录入一下门禁人脸,他们就会帮你录入。物业办公室就在小区东门进来最左边那幢白色建筑的一楼。”

      “谢谢。”

      “没事。”沈千秋关上了门,关好客厅里所有灯,拉好窗帘,在一片漆黑里走进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小小的,一张单人小床放在靠窗处,上面的蓝白方格色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木制书桌放在床尾靠墙处,一张无椅木凳藏在桌子下面,正对着的是一面巨大的放满了书的木制书架。沈千秋喜欢加缪,尤其是他的《局外人》,翻来覆去不知道读了多少遍。

      沈千秋拧开台灯,按照计划本上的规划开始学习,被父亲要求上学时只能放在家里的手机却开始嗡嗡嗡地振动,她点开看见是万晓楠发来的一条短信,“千秋,生日快乐!”

      沈千秋一遍一遍地读这条简短的讯息,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吞咽,脑海里浮起与万晓楠亲密拥抱时的动人感触,想哭的冲动又不争气地冲上来,沈千秋含着泪咬咬牙删掉了那条短信,并把万晓楠的名字拉入了黑名单。

      她抽出白色纸巾擦干净尚未滚出来的眼泪,可下一刻更汹涌的泪意突然涌上来,她捏着被泪水打湿的纸巾,伏在书桌上,抑制不住地痛哭出声。她青涩的爱情,彻底死在了这个平凡的夜晚。

      哭了一阵,渐渐缓过来的沈千秋擦干净眼泪,一边哽咽着一边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今日事今日毕,这是一个学霸的修养与原则,即使是失恋也不能阻止她写作业和复习刷题,因为她是从来没丢过年级第一的学霸沈千秋。

      第二天,戴着玫红金丝眼镜,面容严肃的班主任韩梅在早自习结束后走上讲台用诫鞭敲了讲台好几下,纪律委员陈梦泽忙站起来在正嘈杂着的教室里喊:“大家安静一下,老师来了!”

      等大家都静下来了,推了推眼镜的韩梅才说:“同学们,今天我们高三六班来了一位新同学,我们请她给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

      教室里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沈千秋正低头和一道数学压轴题斗智斗勇,她只给自己十分钟做出这道题,现在已经到第八分钟,而她也基本结束,只需要最后算出正确结果就可以,但计算量偏大,需要她很仔细和专心才能算正确。眼看答案就要出来了,教室里却响起一阵闹糟糟的雷鸣掌声,顿时打断她的计算思路,她烦躁地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昨晚刚和她见过的新邻居此时背着书包乖乖站在讲台上,穿着和她一样的但崭新的校服,那头浅棕色短发依旧软软呼呼打着卷,她微微垂着头,长而密的睫毛像一把扇微微遮住清泉般清澈的大眼,鼻子秀而挺,饱满的M型唇勾勒出一道倔强的弧度,可是皮肤略显病弱苍白,像太久没见阳光的玉。

      她垂手站着,目光看向空中不知名的地方,许久不说话,韩梅替她捉急,“新同学有点害羞,大家再掌声鼓励一下。”

      教室里顿时又响起雷鸣掌声。她终于开口说道:“大家好,我叫宋辞。”

      她停顿,然后整个教室都在持续的沉默里等待她的下文,笑容艰难挂在脸上的韩梅问:“宋辞,没有别的什么想说的了吗,比如兴趣爱好、特长、本人性格之类的。”

      宋辞摇摇头,说:“都没有了。”

      “看来宋辞同学还是比较害羞,大家以后一定要多多主动找宋辞同学说话,让她感受到高三六班的温暖,大家说好不好。”

      下面齐声回答:“好!”

      满面春风的韩梅遥遥指了坐在最后一排尚且没有同桌的沈千秋,说:“你先暂时坐沈千秋旁边。”

      她点点头,背着一个挂着排球挂件的白色布制书包,沉默地坐在了沈千秋身边。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一本崭新得亮眼的教科书,然后整整齐齐地码进桌肚,很明显地轻拿轻放,力图不发出噪音。

      课间快要过去,三分钟预备铃响起,宋辞拿出纸巾开始擦看起来很干净的桌子,由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擦完第一遍,宋辞翻过纸巾,看见上面黑乎乎的雾状污垢,免不得脸色一白。她向她的同桌说了同坐以来的第一句话:“这张桌子多久没坐人了?”

      正在埋头计算的沈千秋随口答道:“从我坐这儿开始,就没人坐这儿,大概也有一两个月了吧。”

      脸色本就苍白的宋辞这回连唇色都变淡了,她拿着纸巾的手微微发抖,问:“那,你就从来都不擦这张桌子吗?”

      “又没人坐,我擦它干嘛。”

      宋辞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她把桌肚里的书全抖了出来,稀里哗啦的声响在趋向寂静的教室里尤为突出,后排的同学都看向宋辞。宋辞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坐在沈千秋前面的张念以转过头来小声问沈千秋:“她咋啦?”

      “不太清楚。”

      上课铃响起的时候,宋辞拿着一张崭新的抹布几乎和数学老师徐伟一同冲进了教室,不过一个从前门,一个从后门。

      宋辞站在后面拿着抹布仔细地擦桌面,徐伟在讲台上大力敲黑板,不悦地说:“上课了,后面还在干什么!”

      前排、中间、后排的同学纷纷看向宋辞,目光中心的人反而充耳不闻,不管不顾地擦完桌面擦桌肚,擦完桌肚又继续擦书。

      “宋辞,”

      “宋辞。”

      “宋辞!”

      正在思考上次考试卷子中的某道错题的沈千秋被逐渐逼近的男性愤怒的浑厚声音吵到,她抬头正好看见满脸怒气的徐伟走到宋辞面前,满脸怒气地逼问:“我招呼了你整整三遍,你到底在干什么!”

      宋辞像只可怜的小鹿一样被吓得往后一缩,她站在被抖在地上的混乱的教科书里,说:“太脏了。我想把他们都擦干净。”

      “什么事不能下课做,这节课给我站着上!”

      宋辞拿着抹布不知所措,怒目盯着她的徐伟又是一通不耐烦的责骂:“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书拿上。”

      “我……我还没有擦到那本书,太脏了。”

      徐伟疑惑地瞥了宋辞一眼,把从地上捡起的数学教科书一把塞进拿着抹布还瑟缩着的宋辞的手,说:“站好!不要影响大家上课。”

      宋辞讷讷地应了一声,徐伟转身叫同学们把书翻到第29页,宋辞拿着书的手不住发抖。

      “你可以拿校服袖子包着,这样就不会弄脏你的手了。”沈千秋再也受不了身边一直杵着一个看起来时刻会病发晕倒的怪人了,出言提醒。

      她已经观察到宋辞的古怪,太爱干净,似乎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洁癖怪。

      “可是这样衣服会弄脏。”头发卷卷的宋辞说话可怜兮兮,沈千秋从她手里拿过抹布,小声说:“书给我。”

      手颤抖着的宋辞小心翼翼地把书递了出去,沈千秋把肉眼看来干净到跟新的一样的书里里外外擦了一遍,贴心地问:“干净了吗?”

      宋辞伸出手指,移到书上,凌空点了两下,“可以把书翻过来一下吗?”

      沈千秋照做,把书翻过来让反面在上,宋辞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如释重负,“干净了,谢谢。”

      “没事。”沈千秋把书递回给看起来明显健康红润多了的宋辞。

      徐伟正在激情昂扬地讲三角函数,沈千秋不太听课,这些知识她都自己提前学过了,此时她正扶着脸望着窗外沾了水的枯黄落叶放空。

      徐伟却突然喊了她的名字:“沈千秋,第三大题的二小问你的答案是什么?”沈千秋连徐伟在讲第几页都不知道,她也不打算慌慌忙忙地问周围的同学,浑不在乎地站起来说:“老师对不起,我不知道。”

      徐伟不满地把教棍往写得满满当当的黑板上敲得梆梆响,“这个知识我讲过多少遍了!考过几次第一尾巴就翘了是不是!宋辞,你来告诉你同桌,答案是什么?”

      然后手插校服口袋望向窗外的沈千秋就听见了一阵慌乱的哗啦哗啦翻书声,宋辞修长的手指在崭新的书页里迷茫地翻来翻去。

      “29页。”无可奈何的徐伟叹了口气,出言提醒。

      翻到第29页,神情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的宋辞看着书,过了一会儿,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声音小得只有同桌沈千秋听见了。

      徐伟半天没听到回答,又追问:“宋辞,想出来没有?”

      “32。”沈千秋凑过头去看了眼宋辞捧着的书里的内容,很快说道。

      徐伟生气地说:“我在问她还是问你?宋辞,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不知道。”

      “沈千秋不听课是因为她会,你不会,还不好好听课,是想要怎样!”徐伟边说边拿着教棍敲桌子,“你先坐下,好好听课。”

      宋辞乖乖坐下,沈千秋也跟着坐下,却又被徐伟点名大骂,“沈千秋,我叫你坐了吗?年级第一带头不听课,你们班的风气迟早被像你这样的给带坏,给我站好,这节课站着听!”

      沈千秋只好站起来,她手揣在校服兜里,百无聊赖地倚着磨砂玻璃,却看见了楼下万晓楠抱着个粉色礼盒坐在木制长廊边的斑驳长椅上。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挽着她的手,两人说着话。跟以前一样,那个黄白相间的排球被她夹在膝盖间,说话时像拍鼓一样在上面拍着玩儿,沈千秋虽然看不清楚万晓楠的表情,但依旧可以想象她现在开心时的神态和动作。那个女生沈千秋不认识,该就是她的新女朋友吧。

      沈千秋又突然有点想哭,可真是太不争气了。她的鼻尖微微泛红。楼下万晓楠突然抬头,正巧看向沈千秋在的方向,沈千秋急忙扭回脑袋,垂头看书。

      宋辞还在和桌子较劲,她小心地捏着抹布的一角,仔仔细细地擦拭木头桌面的每一个细小缝隙。

      这时,窗外来自北方西伯利亚的冰冷秋风刮过,带落了一地挂满水的金黄枯叶。

      下课铃响起,徐伟布置完今天的数学作业,又提醒了几个作业中会涉及到的易错知识点后才喊:“下课。”

      叹气声、说话声、大笑声顿时解禁,在教室里浮起来。宋辞继续兴致勃勃地投入到擦拭战役中,坐在后门边叼着棒棒糖的李成向后翘起板凳,伸长脖子看向沈千秋,喊:“沈千秋,门口有人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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