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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约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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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当然严格禁枪,就连□□火拼时最经常使用的也是日本武士刀而并非热兵器,抛开武士道精神不谈,原因还是日本的海关无论从奢侈品到违禁品的检查上都赫赫有名。我手上这把柯尔特是从美国横跨太平洋、从隔壁横滨港走私回来的。
关于它还有一段前尘往事,但鉴于最近的前尘往事实在太多,现在暂且先不提。
接连几天我都过得神清气爽,就算一天代课两节,也觉得没什么问题,无非是多扯一会儿宗教文学史的事情。对比刚讲完战国时期又开始复习战国时期的历史老师小野,以及天天在课堂上分享与Darling恋爱经验的英语老师,我觉得我和江户川老师都算是非常靠谱的讲师了。
课上我偶尔会见到结城理在打瞌睡。
他闭上眼睛,头时不时往下点,一副挣扎着要听课却又清醒不来的样子。也正常,如果一个人天天晚上剧烈运动到凌晨才回家休息,第二天七点就要准备上学,谁也会觉得困倦。
“……说起基督教,大家能想起来最著名的战争就是十字军东征了吧,随着东西罗马的分裂,基督教也彻底分裂为天主教和东正教两个教派。十六世纪,伴随着马丁路德的《九十五条论纲》面世,也敲响了天主的警钟,受宗教剥削的群众发动宗教改革运动,大幅削弱教会和神职人员的作用,自此后,英国的新教诞生。这就是目前基督教三大分支的形成。”
我从讲台走下,巡视后排那群用书挡住自己、偷偷开小差的学生。结城理还在打瞌睡,下午灿烂的夏季阳光照射在他的书桌,显出令人目眩的光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还隐约嗅到了一点属于夏天的、懒洋洋的气息。这就是以前感受过的夏困吗。
我路过他隔壁的过道,一边继续讲课,伸手轻轻按下了他挡在前面的课本,让书挡住太阳的光线。
“十七世纪,英国文学受宗教文化影响,在光荣革命之后,爆发了新一轮的宗教文学热潮,其中著名的《失乐园》就诞生于那一时期……友近同学,你有在听课吗?”
本来是想抓友近同学的课堂纪律,没想到他还在昏昏欲睡……反倒是结城理被我吓醒了。
这样代课、准备教案、和保健室的江户川老师吹牛的日子过得很快,很快一周的时间就过去,临近学期期末考试,学生的氛围明显紧绷起来不少,图书馆几乎每天爆满,有时候学生没有位置看书复习,就会来我这里占用心理室。
结城理带着山岸风花、岳羽油加莉来过心理室这边自习,各自刚开始看书,伊织顺平就鬼鬼祟祟地打开门,像是在侦察附近有没有学生发现,然后提着一袋子偷运进来的罐装饮料快速溜进室内,向大家露出一个招牌般傻到爆的爽朗笑容。偷偷摸摸的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大家都很开心,说谢谢顺平君。而在他开始加入复习的时候,岳羽油加莉一针见血,发出拷问:“顺平,你来复习怎么没带书?”
正在摊开某本热血高校漫画的顺平打哈哈:“这也是书啦!今天是自习time!”
风花在试图把自己的练习题分他一半,而顺平则露出一副你怎么恩将仇报的震惊表情。结城理倒是没有怎么说话,只是在一开始时顺着大伙说了顺平两句,之后就安静且自顾自地看课本复习。注意到我的视线,他侧过头来,对我露出一个微笑,问我这道练习题怎么做。
我又闻到了那种夏天的味道。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气息,既熟悉又陌生,若隐若现,对我而言像是一场漫长的嗅觉复健。
天气越来越热,在今年气温首次到达三十摄氏度的那一天,某件被我彻底遗忘的事情又被提上了日程。起因还是一通没有显示号码的电话。
“你好,我是伊丽莎白。不知道您是否对我还有印象呢?最近您过得很充实呢,也大幅增加了与人的交往频率,真是可喜可贺。上次给您发布的任务,有进展了吗?”
……啊?
说实话我已经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我实在想象不出来我要寻找一位什么样的“伴侣”。我和伊丽莎白讲述清楚我的疑惑,她心有成竹般地对我说:“放心吧,考虑任务难度,我已经替你列出来了一份清单,请您过目,并在深思熟虑额后给我答复。”
没过一会儿,我手机上又收到一条匿名短信,上面如同死亡笔记般班罗列了一排的名字,从上到下分别是:
桐条美鹤
几月修司
山岸风花
……
…………
下面还有名字,但我看到前三个的时候已经开始流冷汗了。桐条家的大小姐和风花就算了,我问:“怎么里面还有几月修司的名字?”
“我是按照您最近接触的单身朋友进行筛选的呢。”
我婉拒:“恐怕年纪上有些差距。”
“唉呀,在文学艺术作品中,爱不是能战胜一切差距吗?”
“或许是。”我回答道,“但我不信。”
没想到几月修司也是一条老光棍。也是,他这种心理变态,最适合孤独终老,不祸害任何人。
我继续往下看。
真田明彦
岳羽油加莉
荒垣真次郎
小田桐秀利
江户川……
比起上面的已经好太多了,起码有一半是比较熟悉的名字。我已经被几月修司那个名字吓得太惨,连看到江户川老师的名字都觉得很安心。
“怎么没有理君?”我问。
“您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暂时到达了顶点,就算再与他接触,也不会获得新的力量了。”
啊,怎么这样。意思是我一定在要上面选一个吗?
伊丽莎白彷佛会读心:“是的,请您选择一个共度时光吧。但据我所知,‘约会’这一行动是要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才能成功进行,请您用心挑选一位良配吧。”
还要双方都愿意,那这就完蛋了,最近临近考试周,学校连社团都停止了活动,名单上大部分学生都不愿意外出浪费时间。那么就只能在几月修司、荒垣真次郎、江户川老师三人里面进行约会对象选择了。
……
真的要选吗?
实在太可怕了。我连做噩梦都不敢梦见这样的事情。
我挣扎:“一定要从上面的名单选吗?”
“如果您有其他更心仪的人选,我也能加上去呢。”
我心里肯定没有人选。但上面这三个人还需要选吗,想起几月修司的名字我就恶心,而且办公室恋情不可取(我也不想跟穿拖鞋上班不修边幅的男人约会),来来去去都只能选则荒垣真次郎。就连不良都沦落为了第一选择,我的未来伴侣也太过悲惨了吧。
“那就这个吧……”我打下他的名字,忽然想起了还有一个认识的人不在里面。“那个,理就算了,为什么伊织顺平也不在,我跟他也不太熟吧?”
“啊,这个。”伊丽莎白罕见地停顿了一会儿,“虽然说我知道有‘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么一句俗语,但我认为伊织先生似乎不符合正常女性的择偶标准呢,只有精神异常的人会喜欢那一款。而您的精神状态还是相当稳定的。”
“……”
她表情很自豪:“况且,身为任务发布者,我也有最低限度保障您伴侣质量的义务。”
好毒的嘴,伊丽莎白。
……不过我确实也不会考虑顺平就是了。
*
人选是选好了,但是要怎么开始呢?我连荒垣平时出没的地点都不清楚,一连在拉面馆蹲了两天,还是没有找到人。短信求助伊丽莎白,她给我的提示是:逢魔之时,跟在黑猫身后。
放学后,又在电影院门口看见那只黑猫。猫对我已经很熟悉了,它先是在地上滚了两圈,看我没有摸它的意思,又自顾自走开。我就跟在它身后,横穿露天咖啡馆和一家超市,到达一处被高楼阴影笼罩的昏暗小巷。小巷一侧开有两家店,一家麻将馆一家酒吧,虽然天还没黑,但已经有小混混坐在路的两边,其中还混杂穿着校服的学生,在一侧抽烟谈笑。
“哎呀,这不是我们学校大名鼎鼎的心理老师吗。”有学生认出了我,“怎么老师也敢进来这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去吧。”
“我在找一个人,名字叫荒垣真次郎,你们今天有见到他吗?”
有人小声嘀咕:“怎么最近老是有人过来找人,我们这里是警察局吗?”
但无论我怎么问,他们只是笑笑,没有人回答我,只是催促叫我离开。我看着黑猫在潮湿昏暗的小巷转了一圈,然后一头栽进垃圾桶里觅食。
……还好我平时不怎么摸它。
本以为今天也是无功折返,回去路上还撞上一次电车事故。有无力气症患者一头栽进海上轨道,差点被撞死,最后还是大费周章被救了上来。电车停摆了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去电影院看完最后一场电影,电车站才恢复正常使用。
回到岩户台已经有晚上十点的时间了。
我没有回家做饭,打算继续去吃拉面。我记得今天也是叶隐的特制拉面日。还没进门,就听见了一把略显耳熟的嗓音。很典型的烟嗓,低沉沙哑,源于青春期抽烟过度。
他说:“老板,给我一碗特制拉面。”
我往声音方向看过去,看见了人群中的荒垣真次郎。他突然间侧过头,望向门口,看见我也很意外:“怎么又是你?”
“晚上好,荒垣君。”我走向长桌,也顺便点单。“老板,我也要一碗特制拉面。”
老板应了一声:“马上就好。”
荒垣真次郎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开心。他有一双接近吊三角的眼睛,天生眼角上扬,眉骨很低,泪沟又重,如果不是我见过他在学校的照片,也不会觉得他是个学生。他太过备受摧残,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已经到达随时会碎成一地的地步。
他皱着眉:“你又想干什么?”
我朝他点点头,就当作打招呼:“吃拉面。”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特制拉面上桌后,我说了一声我开动了,就自顾自吃起来。这里的拉面一星期吃上五天也不会腻,只是需要考虑是否摄入过高热量的问题。吃完拉面后,我好结账,正准备离开,一直保持警惕状态的荒垣真次郎却叫住了我。
“喂。”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粗鲁,“你今天下午在港湾后巷找过我?”
我点头:“是啊。”
“你态度这么坦然,看起来反倒是我太紧张了。”他说,“但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找我肯定是因为学校的事情。你是专门来找我这个问题学生的,对不对,老师?”
SENSEI的发音他咬得很重,讥讽之意也很重。看来他对我也做了一定的调查。
“差不多吧。”我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就认出来了,但没想好要说些什么。你休学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如果我非要持着老师的特权过问,感觉有些太过无理取闹了。”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翘起二郎腿:“哦?那你今天来找我又有什么事?”
哈哈…总不能说是某种神秘力量要求我跟你约会?
不过我确实也有话要对他说。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注意到他面容中掺有灭顶之灾般的疲惫和自暴自弃。那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才会有的表情,我很熟悉。他选择放弃自己,我选择放弃一切;他游走在社会的边缘,我行走在充满死意的阴影中。我们之间竟然存在无数共同点。
就算等待了很长的时间,荒垣地神色充满不耐烦,但他没有选择离开。
“荒垣君。”
“有话就讲。”
神使鬼差般地,我对他开口说:“其实,我也在休学。”
“……”
*
跟荒垣真次郎稍微聊过一会儿天,我发现我们的共同点更多了。比如都是孤儿,比如都有好友意外离世的经历,又比如我们各自心藏秘密,在有限制的范围内小心翼翼地交流悲伤过往。我没有提及关于学校、生活的任何问题,他也没有再咄咄逼人地质问我找他的原因。我们只是像和每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样聊天。
时间已经晚到我不得不回家的时候了,我跟他道别,离开拉面馆。荒垣正好也打算离开,我和他前后脚走出叶隐,他突然间脚步一停,直接站在店门口,似乎遇上了朋友。我在他身后往外看。
“明彦?”
“老师?”
“姐姐?”
面前是真田明彦和结城理。真田同学发现是我在荒垣背后,表情显得很惊讶,目光中打量的意味愈发明显。而结城理则盯着荒垣真次郎看,再次把目光移向我,然后,缓缓皱起了眉。
“……姐姐?”见我没有回应,结城理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明明他声音里没多少感情,但我却又莫名地开始汗流浃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