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 15 章 ...
-
宣赢睡得满头银发乱飞,唇红齿白眼神懵懂,一身柔顺的黑色睡衣衬的那张脸颇具别样气韵,他愣在原处呆呆地看着众人,跟平日的尖锐比起来,此刻明显乖了不少。
杨如晤收回目光,扭头看向窗外,唇角很明显地抬了起来。
“宣赢!你溜菜市场呢?”眼瞅着那傻儿子站着不动,任寒假意呵斥了一声。
宣赢一激灵,转身落荒而逃。
任寒轻咳一声,笑盈盈地对杨如晤说:“不好意思,惯坏了,家里他最小,别介意。”
杨如晤从容道:“不会。”
来沈园之前,杨如晤预想过宣赢在沈家的待遇,单从沈休的态度来看,必定不会太低,但听见任寒的维护与沈仲青配合的点头,内心的还是极其诧异的。
迷迷糊糊的宣赢只在楼梯处出现了几秒的时间,也就是这几秒的时间,杨如晤看到他身上充满了在贺家没有的随意与自在。
两者对比,沈园才更像是他的家。
一时间杨如晤心头有很多话想问,不过他明白因为有贺家与宣赢夹在中间,饶是沈家父母对他再客气,始终也有一层隔阂。
然而这一点隔阂似乎并没有影响什么,任寒态度依旧亲切,谈及沈休大学时代,她神色坦然,言辞认可地说杨如晤这个名字,沈休以前跟他们提过很多次。
中午任寒留杨如晤吃饭,杨如晤并未拒绝,从容且礼貌地说叨扰一顿。
任寒放三个男人在楼下聊天,自己则上楼敲开了她那傻儿子的房门。
宣赢害怕挨骂,上楼后洗漱完毕就换下了睡衣,门一响,他立刻打开,咧着一口白牙冲任寒嘿嘿一乐。
“吃药了吗?”任寒问。
宣赢点头:“吃了吃了。”
任寒帮他平了下领口,慈爱且严肃地提醒:“宣宣,杨如晤是你哥的客人,应该怎么做,妈妈不用再教你吧?”
任寒是位个人风格很强悍的女强人,作为母亲有时宁可被误解也要保护她的孩子,她将名下子女都教导的很好,也把宣赢曾经对母爱的负面印象扭转过来。
中复集团在外界向来低调神秘,宣赢以前看过豪门恩怨的肥皂剧,曾以为沈家也会如电视上一般,夫妻貌合神离,家中子弟争权夺利。
现实与想象有很大的偏差,沈氏夫妇恩爱和谐,兄弟之间血脉情深,他的人生在这里更改,骨血也被沈家温暖到一半。
他从开始的怯懦到如今的自在,任寒以母亲的身份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她从不区别对待,对名下子女要求一致。
在家可以撒娇耍疯,在外要知节得体,在沈园,宣赢是主人,对待登门拜访的客人要大方有礼。
午饭时宣赢完全发挥了主人家应有的尊敬,脸上笑意清淡,坐在沈休下首的位置安稳用餐。
饭间聊及的话题并不多,主要以杨如晤与沈休的学生生涯作为交流。
宣赢静当兄长陪客,从谈话中听到了一个与印象中不一样的杨如晤。
当时赴美留学的杨如晤正值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纪,思维与行为偶尔跳脱,比如留学初期,因吃不惯当地餐食,总买饼干充饥,但他又经常喜欢挑战陌生事物,于是买回来好多奇形怪状的饼干,尝一个在社交软件吐槽一个,又不想浪费食物,就一杯水,配一块甜到发苦的饼干吃下去。
或许是觉得此计难以维持长久,在某一个被饿醒的深夜,杨如晤开始苦练厨艺。
初期的手艺无论卖相与品相均很抽象,他曾在半夜突发奇想地想要吃包子,于是折腾到凌晨,最后只得到一屉干硬且开裂的不明物体,彼时已饿到极致,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半锅,导致第二天积食无法去上课,自此发誓,宁可饿着也不撑着。
他也曾带着专业设备,日夜兼程去追极光,拍来好多照片,羡煞众人,杨如晤面对夸赞爽朗大笑,对一路艰辛绝口不提,只说不虚此行。
还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在这些故事里杨如晤是一位热血青春,充满冒险与浪漫主义的男人。饭桌上众人在兴致勃勃地交谈,宣赢注视着对面的杨如晤,想象着当年的他应该是何种面貌,又与此时沉稳从容还有点冷淡的气质反差多少。
杨如晤喝水时眼神不经意地瞥了过来,他们视线短暂地交接了一下,宣赢低下头,忽然又想明白了。
大多人经过岁月洗礼,都会褪去骄纵与浮躁,或许杨如晤也是随着年龄与阅历增长,褪去了那份莽撞的激动,长成令贺家骄傲,以及很多人所艳羡的成功男人。
他下意识地回忆起自己与杨如晤一般年纪时在做什么,很快,他想起了,不怎么好。
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在这一刻的宣赢是清明的,他承认杨如晤是个非常不错的人,谈吐不凡举止从容,然而恰恰因为这份维持时间很短的清明,让他更加怨恨赵林雁。
如果没有贺家,宣赢会允许以及欢迎杨如晤进他的生活圈,甚至杨如晤可以与沈休站在一起,受他尊称的一声哥哥。
可是,偏偏,杨如晤跟赵林雁所在的贺家关系紧密,这就注定,他跟他站在对立面。
“我吃饱了。”宣赢起身,对餐桌上的人点头致意,“工作室有点忙,我先走了。”
年节就连沈休与沈仲青都闲赋在家,加上平日宣赢本人经常懒得人神共愤,此时他找的这个借口十分不高明。
不过众人都没做阻拦,他们不约而同地认可宣赢给了面子,好歹找了个借口,没掉下脸子就走已经很不错了。
春节期间的金海街比往日还要热闹,天星工作室年节间童敬舟安排了人值班,店内有好几位客人,宣赢沉默地掠过他们,径自上了二楼。
二楼是他的私人地盘,平时很少有人踏足,店里除了童敬舟与他较为熟悉,其他人皆知老板脾气古怪。
房间的灯一开,整个空间瞬间亮的灼眼,这里摆放的东西毫无秩序,好多块价值不菲的原石、花瓶、古玩字画以及零零散散的小东西都堆积在一起。
宣赢不喜欢把房间装修成老气横秋的样子,所有的设施全都是白色为主,乍一看便更乱了。
他在这里有自己的习惯与规律,从不让看不惯很久的童敬舟下手收拾,因为无论再怎么乱,他能非常神奇地精准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若稍微有一点变动,这种神奇的能力便会消失。
落地窗前放着一株龙血树,任玥送的,号称绿植届中的不死战神,非常好养,半个月浇一次水都不会死,尤其适合宣赢这样的懒人。
宣赢把椅子拉到了这棵树跟前,坐在椅子上呆呆地跟它对视了半天。
周遭非常安宁,这里没有人会来贸然打扰,如果可以,宣赢想在这里待到死。
老陶送来的那只玉碗小碎块很多,还有两道很明显的贯穿裂,年前宣赢着手修复了一部分,今天跟树对视完又踏实地处理,做的过程中难免费眼,他就一边揉眼,一边骂老陶。
为什么把好好的一只碗弄得这么碎,难弄死了,眼睛疼死了。
宣赢在天星工作室待到很晚才回来,回到家时眼睛泛的红还没消下去。
天色已晚,他没去银湾打扰父母,回到天星发现沈休与任玥在他这边。
“宣宣回来啦?”任玥迎过来。
沈休走进,打量他的神色,忽然叹了口气,宣赢耳膜立刻就刺痛一下。
“怎么了?觉得还是你的老同学好?我是最烂的那个是吗?”宣赢盯着沈休的脸,“我做错什么了,我老老实实地吃饭,安安分分地去工作,我听你们的话到点自己打车回家,我哪里错了?”
“宣赢。”任玥拽了下他的袖子。
宣赢躲开任玥的手,继续逼问沈休:“为什么所有人看不惯我?为什么看我一眼你就要叹气?我怎么惹到你了?”
浑身的血液一个劲儿往脑袋上冲,宣赢彷佛看见无数个人影,站在他的对面,指责他尖酸刻薄,指责他恶毒无理。
同时他也看到好几个自己,疯狂的,冷漠的,还有一个竟然带着温和的笑脸,风轻云淡地对他说‘这都不是你,我才是你。’
“沈休!你看不惯我可以把我赶走,你又不欠我的。”宣赢口不择言,“我更不欠你们任何人的,你凭什么让我看你脸色!”
任玥一把拉住宣赢手腕,试图让他理智,沈泓示意她松开,从她手里接过宣赢的手腕:“又去偷偷哭了?”
一声尖锐的哨声贯穿脑海,宣赢哽住,眼眶炸裂般地刺痛。
他低声说:“沈休,我太讨厌这个世界了。”
宣赢确实蛮不讲理,他满是纠结愤懑但又倔强地不肯低头,生怕自己苦心维持的高傲毁于一旦,这种病态的高傲促使他需要一次次推开周围的人,也要让被推开的人一次次回来,仿佛这样才能证明他的份量。
然而他每次推开别人的同时也在放逐自己,他期盼有人来找回他,跟他低头道歉,也害怕真的把人赶走,留他自己迷失在角落。
“我叹气是因为我心疼你。”沈休与宣赢共同生活多年,按照他的思维方式,把话说的很直接,“没有指责你,更没有嫌弃你,你就这么伤我的心?”
被人一哄,连带着沈休罕见地对他讨伐,宣赢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对不起沈休。”
“你不听话,阮扬说你不接电话。”沈休说,“早就该去复诊了,我跟玥玥等了你半天。”
宣赢摇头:“我不想去。”
沈休捏了下他肩膀,在这件事上不容拒绝:“明天哥陪你去。”
当晚任玥用小灰做要挟,将宣赢带去了朗月住,清晨一早,她又负责拍门,等宣赢收拾完毕,交给了沈休带去医院。
一到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开始持续逼迫宣赢的神经,奈何这次检查项目多了几项,好不容易结束后,宣赢跑到室外,蹲在树边干呕了一阵。
“睡眠怎么样?”阮扬看着检查报告,如同一只刻板的机器,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做噩梦吗?”
宣赢端着一杯热水:“还行,会做。”
“食欲怎么样?”
“想起来就吃。”
阮扬这时才看了他一眼,宣赢跟他对视,眼睛里情绪很浮躁,阮扬知道,如果他敢说一些类似于劝解或者安慰的词,那杯热水估计就能到他脸上。
“程愿回来了吗?”阮扬问。
宣赢说:“没有,开药吧,我去拿就行。”
阮扬没搭话,手指快速地敲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声响结束后,他将药单直接递给了一旁的沈休:“开完了,取完再回来。”
二人结伴出去,到大厅沈休停下,吩咐宣赢:“车里有份文件,沈泓的项目,最近他没回家,陈凛就在隔壁医院,你帮我给他,让他交给沈泓。”
宣赢应下:“快中午了,我跟陈凛吃个饭,吃完就直接去天星了,还有活儿没弄完呢。”
沈休沉吟片刻:“行,去吧,晚上我让梁叔去接你。”
带上那份所谓的文件,宣赢步行去了隔壁陈凛所在了医院。
路上给陈凛打了通电话,对方没接,宣赢也没再接着打,想着直接去科室找他,刚进入大厅,迎面走来四个男人。
宣赢一愣,看着那几张一个比一个熟悉的脸,只觉胸口一阵阵闷痛,恍惚间觉得眼前黑的天都要塌了。
先是陈凛开口:“你这头发.....”
文从简随后说:“很酷嘛。”
贺此勤对他点头:“哥,新年快乐。”
“是不错。”最后杨如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