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彦页jing

8、人生得意须尽欢 一

　　翌日，寅时未到，岚烟便在翼苑外候着了。
　　男人准时的推开门，在看到岚烟的那一瞬，他的眼中闪现惊讶之色，可马上就被随意的带过了。

　　岚翊跟在男人的身后，直到走出了岚阁，他都未问过男人一句。
　　在踏入轩玉山深处后，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化，复杂的地形和未知的植物是岚烟一直都没有见过的。他蹙眉顿足，步子比岚翊慢了些。

　　岚烟一边鉴赏着周围的景象，一边将那些植物的模样记在心里。
　　也许是太沉迷于身边的景色了，险些把男人的话错过了：“烟儿，你看到了什么？”

　　也恰是因为这一句话，岚烟觉得眼前的景物一晃而逝。再定神看时，那些美轮美奂的景色竟然变成了枯木藤枝。
　　原先的生机勃勃一下子却变成了眼下的颓败之景，看到这一切后，岚烟觉得背脊一寒，整理好心绪后才回道：“没什么，是我眼花了。”

　　男人勾起唇角，笑道：“这里到处都是迷神香，若是错看了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岚烟有些愣神，听男人的话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吸吸鼻子，的确有一股异香飘荡在这周围。他别扭的将头扭到一边，喃喃说道：“我知道了。”

　　岚烟又看了看周围的地势，觉得陌生万分，便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一块儿地方。
　　男人似乎十分关注他的变化，在觉察出其意后，不问自答道：“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人来过这里。”

　　岚烟淡笑不语，已知其意。

　　*

　　岚翊最后将岚烟领到了一个山洞之前，岚烟疑惑道：“这里是……？”
　　岚翊挥开衣袖，一道气流从他袖间发散出去，直击山洞旁的枯木。枯木散去，便出现了一个“惘”字。
　　岚烟觉得这大概就是这个地方的名字了，男人只在洞外停留了一小会儿，便提步走了进去。岚烟不敢怠慢，也跟着走了进去。

　　可刚一进入那洞口，便有一股冷风袭来。冰冷的风打在岚烟的身上，再加上清晨时分沾染在他衣襟上的露水，真是让人好不寒冷。
　　身子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岚烟迅速将袖口握紧，似乎想借此阻止冷风的袭入。

　　突然，岚烟觉得手上一热，一股热流顺着掌心流入全身各处。
　　岚烟原本以为男人走远了，却没想到他会停下来等待自己。思索之间，他便忘了将男人的手挣开。

　　依旧是没有说一句话，男人牵引着岚烟向洞内走去。
　　岚烟那只被男人握着的手在行动之间与男人的手互相摩擦，他发现男人的手并不细腻，掌中的茧子自然是因为习武练剑练出来的。男人的整只手十分粗糙，不似淳于策那些人柔滑细嫩，没有丝毫贵族的气息。

　　逐渐深入，洞内的光线逐渐变暗。
　　直到几乎不能视物时，岚烟才问道：“岚阁主将我带到这个地方来，是对我又有什么新的要求了吗？”

　　岚翊的步子一顿，停在了原地，岚烟险些撞在他的身上。
　　这时，岚烟觉得男人将他的手握得格外紧。
　　“难道在你的眼中，我一直都是个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吗？”

　　岚烟沉默，不明白男人为何会这样曲解自己的话。其实，若是与岚烟相熟的人便知道，他在紧张的时候，说的话要比平时多。

　　正是如此，男人便将岚烟的沉默理解为默认。
　　光线昏暗无比，让人看不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岚烟哪里会想到现在的岚翊会在苦笑？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男人沉声说道：“那你可真的说对了。”
　　男人不悦的情绪却被岚烟捕捉到了，他咬咬唇，不解男人的怒火是从何而来。

　　*

　　蜿蜒经过了几道门，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眼下已是一片漆黑，男人可以凭借自身的功力亮目明神，可岚烟就不同了。他努力将眼睛睁大，却发现现在的自己无论怎样折腾，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黑暗之中，岚烟的表情格外丰富，男人却因为他现在的表情将刚才的不悦全都抛开。
　　“感觉如何？”他的声音很小，却因为四周环境几乎封闭而回荡了许久。

　　岚烟晃过神来，寻着声音的源头望去：“还好。”
　　男人听出了他话中的勉强，却未点明：“那就好。”

　　岚烟不懂男人为什么要多此一问，嘴巴张了又合上，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的神情依旧紧张，明眼人一看便知，岚烟对眼下的环境极其不适应。
　　男人带他来此本是另有目的的，可在看到他的反应后，便改变了原先的计划。

　　男人一面将岚烟的手松开，一面说道：“你在这里，若是能自己走出去，便到翼苑寻我。如果没能走出去，洞内有些食物和水，就看你找不找的到了。”
　　说罢，他便将自己的气息也都隐去了。

　　岚烟觉得手上一空，不适应的凌空抓了几下，未果。
　　男人虽然有些担忧眼前这个失了方寸的孩子，却还是果断的选择了离开这里。不论什么原因，他都不希望这个孩子的身上有弱点。

　　*

　　四下一片寂静，岚翊的声音消失的那一刻，岚烟整个人就像失去了依托一般。
　　周围的寂静被无比放大，没有生气的感觉十分骇人。岚烟不明白男人是如何看出自己内心的恐惧的，可他却能领会男人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他好。

　　除了苦笑外，岚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试着向前探了探步子，只听到脚下石子琐碎的声音。

　　“嘶——嚓——”
　　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岚烟觉得此时听到的每一个声音都是一种威胁。
　　他壮胆迈开步子，始终朝一个方向走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尽头。这下，岚烟完全慌了，早已失去方向感的他此时像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

　　就在触碰到石壁的那一刻，岚烟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虚脱的倚在石壁上，刚才的动作很显然已经耗费了他过多的体力。

　　从站着再到坐着，岚烟不知道其间到底过了多久，他只是努力将眼睛睁大，满怀戒备的审视着四周——也不管自己到底看不看得见。
　　此时，外界的寂静并不可怕，最可怕的其实是内心虚无的恐惧。

　　自己到底坚持了多久，岚烟并不知道，他甚至紧张的连饥渴都无法察觉了。
　　对于这种状况下的他来说，昏厥只是时间问题。

　　*

　　再次醒来时，岚烟几乎分辨不出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只见男人正端坐在一旁，满脸肃色，他微闭的双眸下有些阴暗，似乎是因为没有休息好。
　　岚烟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炎垔苑。

　　“你醒了？”
　　其实，在岚烟的呼吸发生变化的那一刻，男人便知道他要醒来了。

　　岚烟愣了愣，没想到男人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责问：“嗯……对不起。”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男人挑了挑眉，藏匿在面具下的真实表情让人无法辨认：“只是一次，你就要放弃了？”
　　岚烟沉默，他想说自己并不想放弃，可是对于他来说，黑暗里的恐惧是最大的阻力。对于无法确定的事情，他永远都不会给出确定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