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在下》旧城北里

72、亭瞳

　　“还未曾谢过你们送玉儿回来，寒舍招待不周，见谅。”穿着蓝袍的这人便是玉儿口中的亭瞳，几人在方才的剑拔弩张中平息下来，玉儿给他讲了来龙去脉。

　　现如今他们几人拥挤在茅草屋里，堂内只有一张桌子，沈琼玉坐着其他人自然不敢越矩，在他身后站了一排。

　　“你们不坐吗？”

　　宋时雨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

　　一盏茶推到沈琼玉面前，袅袅热气飘散而出，沈琼玉道谢，将茶盏端在手中饮下。

　　手指碰触到杯子，触手细腻，是上好的瓷器。

　　可是如此好的物品却不和时宜的出现在这这座茅草屋里。

　　他环顾四周，见对面的男子拿了一个草编的小兔子，哄着玉儿出去玩。

　　亭瞳坐下，不卑不亢，举手投足贵气非凡，“不知几位是怎么到此处的。”

　　“碰巧。”

　　“这么巧。”

　　沈琼玉撩起眼眸看着他，“本是路过，误入此地。”

　　亭瞳略一思索，却也没戳破，只是笑道，“这里可不好找，不过想出去还是行的，我可送诸位仙君离开。”

　　“仙君既然能走，为什么留在此处。”

　　见对方没有接茬，亭瞳也只是不失礼数的笑，他侧过头去，通过大门看见了在庭院中玩闹的小童，眉眼立刻柔和起来，“陪她。”

　　沈琼玉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手中茶盏搁在桌前，他坐的端正，背脊挺直如松，“这里…只有你们两人？”

　　“还有很多人，只是不在这座岛上。”

　　亭瞳说的平静，完全不像是骗人的样子，沈琼玉听后倒是八风不动，可却将宋时雨几人惊到了，传说中全宗覆灭无一人生还的蓬莱仙岛，竟然还有人活着，而且是从百年前一直繁衍至今。

　　看来史书要改写了。

　　“从刚才就一直是你问我答，说说你们吧，从哪来要到哪去？”亭瞳目光灼灼，眼有微光，他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透过阳光依稀可见瞳内倒影。

　　“我们….”

　　“我们是踏星宫的弟子，因沿海住民被诸多困恼，恰逢又有地裂出现，所以特地寻着过来查明缘由，没想到竟然误入了此处。”路栖云见沈琼玉略有迟疑，下意识将话头接过来回答，等他答完，沈琼玉也没反驳。

　　嚯，路师兄竟然敢打断广寒君说话。

　　胆子真大啊。

　　路栖云方一说话，便引得亭瞳盯着他看。

　　“小友……年岁几许？”

　　…. 怎么话题转变这么突然。

　　路栖云眨眨眼，从容回道，“十八岁。”

　　方才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克制却热烈，路栖云原本还在纳闷，可是在说了年岁之后明显可以感受到面前这男人很是失望，眼眸里的希冀似乎在一瞬间泯灭。

　　“抱歉，我见小友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认错了。”亭瞳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刚才你说踏星宫，可是卧仙山的踏星宫？”

　　“正是。”

　　“沈真人可还安好？”

　　“您认得师尊？”宋时雨一听他提沈自道惊讶的问了一句，引得那男人望过来。

　　“你是他的弟子？”

　　“是。”

　　亭瞳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时雨，赞道“秀玉天成，那老头倒是会选徒弟。”他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说完后忍不住低低笑起来，“真是没想到，今日来的竟然都是熟人之后。”

　　宋时雨暗暗心惊。

　　面前这蓝衣男子…看起来年岁也不大啊。

　　没想到竟然和掌门是旧识，那岂不是….. 没准年岁也有五百以上了？

　　宋时雨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路栖云，在沈琼玉身形遮挡之处伸出五个手指头比了比，后者见了挑着眉重重点头。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路栖云继续道：“既然是熟人之后…那… 敢问前辈这里可是……”

　　亭瞳望向路栖云，平静道：“是蓬莱。”

　　果然是蓬莱！没错！

　　“那前辈对于地裂之事…可知一二？”

　　“知道。”

　　众人大喜，没想到这一趟得知了蓬莱仍在的消息，还能机缘造化知晓地裂缘由，几个人一脸兴冲冲的望着端坐的男人，可那人却卖乖不继续说了。

　　小儿拿着兔子，一溜烟的跑到亭瞳身边。

　　“亭瞳，你看兔子坏掉了。”

　　玉儿大抵是玩的开心，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她手上举着不久前亭瞳给她编的草兔子，原本是绿油油的，可还没一会的功夫枯草变黄，本就不结实的捆绑物松散下来，彻底成了一堆看不出原形的东西。

　　顺着手臂往上，玉儿揉了揉通红的眼角却没哭。

　　众人看见她这才猛然惊奇。

　　“她….她是不是长大了一些。”孙奉礼一时惊奇脱口而出，宋时雨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没错，刚才还是三四岁幼童的模样出了门，现在回来已经大概七八岁了，身量长了一个头，行动也轻快许多。

　　可是… 她怎么长得这么快？

　　沈琼玉自然也憋见了玉儿的不同寻常，他微微侧头，看着帮玉儿整理衣服的亭瞳，这个男人神态无异，似乎是早就习以为常。

　　“没事，明天我再给你编一个。”

　　“好。”她将枯草一推放在桌子上，“我困了，我们回去吧。”

　　“嗯。”

　　亭瞳站起身，衣服料子柔软，如水一般流光溢彩，他俯身将玉儿抱起来。确实是困了，小姑娘靠在他身上一动不动，闭眼之前还伸手缆着他的脖子。

　　他抬手一划，在面前凭空出现一道裂缝，从沈琼玉的角度望过去里面景色与这里浑然不同，亭台楼阁人潮熙攘，亭瞳不做迟疑一脚踏进去。

　　“前辈且慢！不知我们是否能见一见蓬莱的其他人。”路栖云眼看着那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裂缝当中，后者却连头都没回，在那道缝隙闭合的瞬间，亭瞳的身影逐渐模糊，就当他们觉得无望之时，清幽平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若是想见，就去乾岛上碰碰运气吧。”

　　话音落，人也消失无踪。

　　“他…他就这么走了？所以他到底是谁啊。”孙奉礼被搞的有些莫名其妙，乾岛又是哪里？

　　宋时雨竖着手指嘘了一声，生怕打扰了广寒君思索。

　　这岛身处结界内，时光的流逝与寻常人间不同，因而哪怕只是一盏茶的功夫怕是在外界也已经过了许多时日了，但是有一件事沈琼玉也没有想清楚，他还从未见过流逝差距如此大的，那女孩一晃便至少年岁增了三四岁，定然不单单是结界的问题。

　　日头西沉，茅草屋背阴，阳光在院子中拉出一道长影，昏黄沉闷。

　　“去乾岛。”

　　沈琼玉起身而行，蓬莱的仙岛共有十三座，层峦叠嶂，分散于空，幸而踏星宫与青屿仙踪的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也留下了一些详细传于后人。

　　这乾岛便是其中之一。

　　传闻外界最后一次踏足青屿是百年前的掌门接任仪式，新掌门会在接任仪式上经过御龙的考验，那时候各大宗派都接到了青屿的观礼邀请，所以乾岛这个地方自然也被广为得知。

　　这座岛，是蓬莱的主岛，青屿就是坐落于此。

　　沈琼玉带着众人御剑而行，其实乾岛并不难找，它凌驾于所有岛屿之上，因而只要一直向上飞就可以找到，众人悬于空，脚下仙剑发出警示嗡鸣，沈琼玉让众人停下，自己前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结界，将整座岛屿囊括其中。

　　“师尊！”

　　沈琼玉侧头看见路栖云，眉头立刻拧起，“回去！”

　　他将这几人留在远处便是因为前路危难不知，自然不能已宗内弟子性命为赌注，若是情况有异，自己还能抽身而退。

　　沈琼玉是怕自己护不住他们。

　　可是路栖云却不知死活，御剑而起乘风追上。

　　“师尊别赶我，那东西谁都没见过，我不放心。”路栖云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虽然不知道是何原因，却在看见那结界的时候心中突然蒸腾出一丝恐惧。

　　害怕，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方才那股热意伴随全身战栗。

　　沈琼玉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人上前，被逼到情急之时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他那样的性子就是宁折不弯，不能放他独自去担。

　　这个念头钻入脑海，路栖云甚至都没有想过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他的身体行动极快，几乎是瞬间决定便追了上去。

　　听见路栖云这样说，沈琼玉罕见的没有一意孤行，他沉默了半晌，只冷静道：“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先走，不必管我。”

　　这话沈琼玉刚说出口，路栖云便觉得耳熟。

　　是了，当初在钟鸣山的地牢里时，沈琼玉骗了他，让他去逃命，那时候他也说了这句，不用担心我。

　　不必管我，不用担心我。

　　路栖云无奈的摇了摇头，“好。”

　　师徒二人一路御剑而行，转眼便到了临近乾岛的地方，那层黑色的结界时不时还散发出雷击，只不过对于沈琼玉他们来说没多大影响。

　　沈琼玉双指合拢，在自己和路栖云周身起了一层防护结界。

　　“结界应该如何破。”

　　“啊？”路栖云听他突然问懵了一下，咂摸一会转过弯了，这种情况了，他这师尊竟然还在考自己功课。“…. 弟子记得是，于内寻阵眼而毁，于外…..于外…….”

　　糟了，平日觉得这些法术没什么用，根本没认真看。

　　果不其然，沈琼玉见他吱唔半晌也没答出个所以然来，他冷冷瞟了路栖云一眼，反手将卧月召至掌中，自己凌空而立。

　　“于外，内劲强于其之上，可破之。”

　　沈琼玉说完，一剑劈下，巨大的冰霜冲击在结界之上，顿时引起了它的防护，电闪雷鸣。

　　浓烟裹着破碎的霜花飘散而下。

　　路栖云惊了一跳，好家伙，原来是靠蛮力破啊。

　　这种法子，也就沈琼玉敢试一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