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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   妮卡在空袭中遇难。

      雪莉以为能做到不动声色,她的亲生母亲多次指责她凉薄。是的,她认为这点没错,她性格孤僻,有些利己主义,不懂表达情感。自从姐姐去世从未当众掉过一滴泪。

      现在,她还若无其事躺在床上,仿佛死去的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扯住一把头发,攥在手里用力缠绕,直到鲜血淋漓才有快意,她妄图用疼痛驱散麻痹。

      刚到这里妮卡已是有名的音乐小天才,附近的孩子都爱围在她身边。因为话说得不利索,雪莉遭到奚落。她躲在暗处用弹弓打掉马蜂窝,那些不可一世少爷小姐们立刻到处乱窜。妮卡知道是谁搞鬼,她没有责备,等人散去耐心开解。雪莉执拗,仍不情愿把她当姐姐,她恶狠狠推开她,然后和那帮孩子一样,红着脸逃离。

      天暖了,人们想风。

      这年夏季有大量传言指出,被驱逐的犹太人已全部被毒死。尽管纳粹政权竭力将犹太人的命运保密,然而有关他们的消息无疑确实四处流传。

      莱昂深得塞弗特夫人欢心,她猜测母亲在寻求纳粹庇护,好摆脱早年亲共的流言。赛弗特先生早年追随过台尔曼,在他去世后政府没有为难他的妻女,她们得到的抚恤金比退役官兵还多。

      每次得到他的恩惠,雪莉会采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扯平。莱昂称妇女无需工作,她们的价值是为丈夫繁衍后代,孕育帝国精英。

      雪莉疲惫地点头,她对别人的奚落特别敏感,不理解为什么个人理想为什么要和政府蓝图划等号。

      她的同学都已结婚生子,有的拿到了二级“荣誉十字”。她没有兴趣开婴儿工厂,又常常觉得一事无成,这种挫败感随着年龄增长愈演愈烈。

      莱昂还在期待得到雪莉夸赞,这种言论是他在报刊上读到的。无论如何,政府的话总不会出错。

      莱昂走后她告诉妈妈,他开导不了自己,这个人来一趟就气得她胸闷,再来几次就会闹出人命。她无奈地摊摊手,表示现在还不想死。

      以前,雪莉总想大展宏图,想着受人敬仰。她记得爸爸说过,光拿第一是当不了律师的。最初她不服气,认为他嫉妒自己。她定下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超越父亲。

      刚来公司她的存在感很低,同事拉帮结派,似乎她的到来会抢走他们的饭碗。雪莉不是个轻易服输的,接连贴了几个冷屁股就不再期待融入他们。

      她的脸比他们更板,头仰的比他们更高。因为善用舆论,行事果断,赢得了施密特女士的喜爱。慢慢地,围着她的人多了,她知道继续高傲会落人话柄,于是开始变得友善。

      这是个人才辈出的时代,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雪莉都害怕被超越,甚至饱受失眠的困扰。亲友们会为她选购安神药,霍夫曼就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从那刻起,她的功利心不再强烈,她渴望得到久违的宁静。

      *

      媒体报道了关于霍夫曼的趣闻,他喜欢突击检查驻扎在小镇的士兵。这些人松懈懒惰,他像是北海上令人讨厌的寒风,朝他们扑了过去。

      雪莉对霍夫曼印象停留在一个温和、包容性强、偶尔带点羞涩的男孩。但并不等同于他会将包容性带入工作中,他纪律性强,无法容忍分毫无序。得知有大量士兵在妓院里消遣决定每日拉练,这个提议和长官不谋而合。

      在执行初期就遇到了挫折,这些人态度颇为嚣张。其中一位有过东线作战经验的中尉要当众和他比伤疤,弄得霍夫曼很尴尬。

      对弗格森而言他是个新手,能得到晋升能完全是因为有一位好父亲,他是获得过勋章,可那是在沙漠,这里轮不到外人撒野。

      在他的挑唆下士兵们也不满霍夫曼的压榨,而后者对战俘宽容的态度让大家更为不悦。

      霍夫曼干脆放弃了,他懒得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转头热火朝天地写信,还拍摄了许多风景照。

      雪莉的回信要官方许多,她喜欢撩拨完就逃之夭夭。

      1944年5月。

      她收到一张照片,海面风平浪静。

      霍夫曼想收到她照片,而雪莉则讥讽他有收集女性照片的癖好。

      实际上她去了照相馆却挑不出一张满意的,面对镜头面部表情很僵硬,她希望他永远只看到自己的靓丽,而非呆蠢。

      心神不宁是从上周开始的。

      雪莉梦见霍夫曼死了。他颈动脉中枪,将头抵在她颈窝,她的泪水打湿杏仁绿色制服。只有在梦里,她才拥有炽热的情感。

      *

      霍夫曼在巴黎的路上遭遇地下党的埋伏,好在伤势不重。刚收到消息时,雪莉的心都要飞出来了,片刻后,她又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预感告诉她,霍夫曼出会现在玫瑰盛开的时节。

      礼拜三上午,她去儿童寄宿营接邦妮。

      勃兰登堡门两旁布满瓦砾,音乐厅门前聚集着乐队吹奏口风琴。市中心的树木被集中锯掉,只剩几棵悬铃木。行人路过时,阳光仍然能透过茂叶在人们脸上投下斑驳绿影。

      这些树叶,绿得清新而秀逸,绿得明媚而鲜活。想起那个梦,雪莉心底陡然生出恐惧感,但此刻内心的恐惧早已被渴望代替。

      她央求卡尔以红十字会的身份将其调进入医院。

      直到正午他们才得以见面,她容易在一瞬间对事物感到乏味。

      譬如现在。

      那份喜悦消散的无影无踪。霍夫曼不再有吸引力,她使出浑身解数才唤醒一点热情。此刻她希望他们没有往来信件,甚至也能客观评价那位黑人小姐。

      空气里飘着乙醇味,使人不由得对医药产生一种信任感。

      雪莉的掌心贴着霍夫曼的额头。他生着病,神色之间带着几分脆弱。

      “是小红帽吗?”看见她领口上别着枚卡通卡子,他柔声问。

      “错了,是小女巫。”

      由于高热的后遗症,霍夫曼觉得四周轻飘飘的。他的手因长时间吊水而肿胀,指肚绷得油光发亮。

      雪莉把它放至掌心,一边消肿,一边聊天。

      她知道等他痊愈就会返回大西洋,她只想让阳光在生命中多停留一秒。

      尽管院方早已下令,仍有不少漏网之鱼,病房外的窗台上堆满了玫瑰。

      “那些药,苦吗?”他问。

      她那明亮的目光盯着他,像是陷入恬静的恍惚中,声音也轻柔许多:“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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