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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成人之美 ...

  •   我有点疑惑:“弓满为张。但这个骞……屠耆?贤明?瞧着似乎不大像。”
      他:“……因为中原平日里多称字,直呼其名是冒犯。”

      我指指绢帛:“那你的字呢?一并写下来。”
      他提笔落墨,写下了“子文”二字。

      我轻声念出来,复又问:“听说你们中原尊称先生为子,其中比较有名的似乎是黄子、老子、孔子……那你的‘子’呢,也是一个意思么?”

      他:“……是美称,但不敢与先贤比肩。”

      我:“唔。”
      然后突然唤他:“子文先生?”

      他一愣,面上显出一点局促,但还是出言纠正:“称字即是尊称,后面无需再缀一个‘先生’。”

      我懒懒应:“哦。”

      习字结束,他照常离开,我也照常听监视他的人前来禀告。

      不知是不是因教我习字而频繁接触我,他近来倒是安分了不少,也不怎么见他与絮云身边的汉奴接触了。

      帐中只剩下我了,我看着桌案上的笔墨,想了想他磨墨以及书写的动作,也拿起笔,在帛书上写下歪歪扭扭的四个字:
      ——“成人之美”。

      当晚我就去了三哥帐中寻他谈生意。

      意料之中的,他人不在,倒是三嫂……哦不,赫图莲娜,正伏在桌案上不知在做些什么。

      见我不请自来,她皱眉:“赤珠,你来做什么?”

      我环视四周,随意挑了个舒服的座椅坐下,笑眯眯道:“我来寻三哥做个交易。三哥不在?那和莲娜你谈也是一样的。”

      她眉头皱得更紧,满脸警惕:“你乌洛兰部和我部有什么生意好谈?”

      我正色:“你也知道,我们兰部今春去中原收割了一番,虽有收获,马却损失了不少。我来这里呢,就是为了同你们做个交换。三牛换两马,要两百匹。实话说,你们不亏。”

      相较于平日里的四换三,这确实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她显然有些意动,却不肯当场敲定:“纵然你说的不错,我也不能直接应下。待你三哥回来,我同他商量过后再派人传讯给你。”

      我稍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答:“可以。不过你可要快些,不然我可能就同须卜他们换完了。”

      她不为所动,生硬地下逐客令:“……你先回去吧。”

      我依言回去了,翌日,赫图莲娜却没有派人来回话。我自然不会干等着她,很快就派人谒见呼衍和须卜,他们一听,果然一口应下。几日后我的亲信回来,已然将马一并赶了回来。

      我自然也立刻派人将牛送过去。

      十数日过去,交易顺顺利利结束了,三哥和莲娜却始终没联系我。

      这忍不住叫我生出几分感慨。想我挛鞮赤珠在这大漠,向来有一等一的好人缘,偏偏在亲哥这里碰了钉子。

      马虽赶回来了,却不是立刻就能用的,还得派人好好驯养一番。我瞧来瞧去,虽没看见他,倒发现了人群中缩头缩脑的甘夫。

      我冲甘夫招手,他神色一颤,视死如归地走到我面前行礼:“主人有何吩咐?”

      我指指马:“你平日里虽然怂,行事却还算谨慎,人也机灵。这批马就先交给你来管吧。”

      甘夫的手在抖:“谢、谢主人信任!”

      他得知此事,当晚就来找我,咬牙切齿:“公主还是不信我么?”

      我莫名其妙:“什么信不信的?我不过知人善任罢了。再说了,甘夫和你关系不是挺好吗。”

      他闻言苦笑:“公主不信便不信吧,在下会以实际行动来证明的。”

      我笑眯眯:“你这话说得怪,不过也有几分道理。”

      送走他,打理好部族中诸事,我熄灭火把,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甫一出帐门,就见田长守在我帐外乱转悠,一见我就迎上前来:“主人恕罪,主人恕罪!唉,哪成想还是老朽识人不明,险些酿成大祸,多亏主人洞明烛照,拉了老朽一把。老朽必定铭记于心,片刻不敢忘怀!”

      我搀起老田长,笑:“都过去了不是吗。田长乃我部高才,赤珠断不会忘。”

      田长点头拭汗:“多谢主人,多谢主人。”

      送走田长,我转身看战战兢兢的兰大兰二,面无表情吩咐:“带路。”

      兰大低头应:“是。”

      他二人带着我七拐八拐,进到一顶惯常关犯人的帐里。我们大夏不喜弯弯绕绕,有罪就罚,无过就放,是以这帐里向来空荡荡。

      但此刻,这里倒挺热闹。

      尤其是见我亲临,帐中吵嚷一片,如同烧沸的滚水。
      看见我将他拎出去,人群更是一阵骚.动。

      他被捆得死死的,被我的部从押解着跪在地上。
      我居高临下地看他,好整以暇问:“昨日你仿佛说过,要用行动来证明忠心?”

      他满身伤痕,低垂着头不看我,声音沙哑:“公主这不是见到了么。”

      我笑了笑:“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说过什么话吗。”

      那日,我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笑着,一字一句道:你这辈子都逃不掉。

      他没有接话,而是抬眼看向天上的太阳,而后被光刺得眯了眼:“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您不如就给我个痛快。”

      我脸上的笑容淡去,神色转冷:“你清楚昨夜发生了什么,你确定到现在还摆出这副姿态么。”

      他终于转眸看我,一眼后又掠过,轻声反问:“那公主觉得,我应当以何种姿态待您?”
      “您设局在前收网在后,难道还要我对您感恩戴德么。”

      他这张嘴倒利,我却无心同他辩驳,只想达成目的。

      所以我选择平静地叙述事实:“昨夜你与甘夫里应外合,联合那些汉奴监守自盗窃马欲逃,却被我的部从捉个正着,是以此刻身陷囹圄。”

      他反驳:“不是自昨夜始,而是我一直在您的牢狱之中。”

      竟敢打断我说话?看来是真准备置生死于度外了。

      我:“可你联合的何止我乌洛兰一部,心怀不满想要逃离的,又何止汉奴?你只通过絮云联络了几人,甚至不曾牵扯到昆邪王,计划辐射范围却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你难道就不好奇,那些你计划之外的人,昨夜过后,如何了?”

      他垂下头,沉默。

      我自问自答:“自然是都死了。为奴擅逃已是死罪,何况再加上盗马。絮云下不了手,我三哥手却狠,须卜和呼衍也不遑多让。所以啊,那些逃奴,都死在了昨夜。”

      他双手被捆在身后,双拳紧攥到微颤,却仍然沉默。

      我唇角微勾:“你伤心么?可你又何必神伤?是他们自己要逃,又不是你挑拨唆使。你在这儿为他们伤心,他们在地底下反而恨你呢。”

      他终于忍无可忍,眼眸发红:“要杀要剐您一句话便定,废这么多话究竟是要做什么!”

      我图穷匕见:“那些人死了,可这些不是还活着么。以多换一,说起来还是我亏。”

      牢帐里关着的这些罪奴里面,有两个还是田长手底下得用的人,却也被他裹挟着要逃,他确实本事不小。

      他声音暗哑:“……为我一人做到如此地步,您觉得值吗?”

      都到此时此刻了,我并不介意骗一骗他,于是笑眯眯答:“值得,你值得。”

      他整个人宛如脱力:“……我见识浅薄,只怕公主嫌恶。”

      我有点满意,遂点头:“我嫌恶与否你不必妄加揣测。你只需要——倾、尽、所、有。”

      他叩首至地,被捆住的这一礼行得不伦不类:“谨遵公主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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