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逆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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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鸣泉惊得目瞪口呆，冒着不断炸响的雷霆，几步便抢进了院子。
小院早已在这接连不断的掣电中，亮如白昼。
洛鸣泉一眼见到，丹房的门窗大开，里面的丹炉位置显然被移动过，排布成了另一个特殊的阵法。
丹炉也已被点亮，每一个都闪耀着赤红的光芒。那不是人境柴火能烧出来的红，那是用深埋于地底千万年，浸透了阴阳二气的灵炭才能烧出来的血红。
红光从丹炉中照出来，又在半空中连成一片，如悦动的极光一般，灵动地闪耀着，包围着躺在阵法中央的石方巳。
那阵法竟是——
洛鸣泉抢到门前，一时瞳孔紧缩：“式溪，你疯了吗？！你！你不要命了？”
周行半跪在石方巳身边。他的胸口早已被鲜血洇湿，嘴角还有来不及擦干净的血渍。
他似乎在承受着某种难以忍受的痛楚，神志在剧痛下，一时有些不清醒，眼神也有些迷离，唯有那双微颤的手，依旧掐着法决，并无一丝一毫的走样，坚定地维持着阵法的运转。
“石方巳寿数将终，这是他的命！你竟想要逆天改命！”洛鸣泉扑到丹房门口，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我知道你有能耐，可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做到了，这业力绞杀之下，你自己也活不成！逆天改命，那是要一命换一命的！”
是的，业力绞杀。
眼下这一下又一下劈进小院的，并不是什么天劫。
天劫是上天降下的惩戒，是综合考量了功过之后的结果，多少都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而业力，才是三界运行的法则，是最无情的规律。
就像是水一定会往低处流，就像是太阳一定是东升西落，就像人的寿元将尽，就一定会死。
施术者可以因势利导，却不能强行逆转。
如果执意仗着修为，改变既定的法则，便是相当于同整个三界运行的规则作对。
那倒行逆施者，不管是神是仙还是鬼，都不可能逃过业力的绞杀。
洛鸣泉简直要被周行的肆意妄为气疯了，他想要扑进去，阻止周行这荒唐的举动。
可一抬脚，他才发现自己进不了丹房！
整个丹房被罩在一个看不见的禁制当中，显然是为了抵挡业力破坏法阵。
可那又能抵挡多久呢？
业力早晚能砸破这层禁制，到时候他又能往哪里躲？
“式溪！你被儿女私情冲昏了头脑吗？你身为玄天城天官冢宰，不周山唯一幸存的弟子，如今世道罹乱，你不思拯救天下苍生，却为了一个邪神搭上自己的性命！我算是错看你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雷霆伴着闪电落下，禁制登时裂开了一道缝隙，眼看着分崩离析就在顷刻。
周行似乎缓过来了一些，他艰难地站了起来，将目光投向洛鸣泉，神色藏在明明灭灭的闪光中，流露出几分哀戚。
可就在下一个雷霆炸响前，周行的神情又复归坚毅，让人不禁怀疑，适才那一瞬的悲凄只是自己眼花。
面对洛鸣泉的指责，周行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开口：“我没有时间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说话间，又是一个惊雷落下，禁制的裂缝再度是崩开了些许。
洛鸣泉简直是气急败坏：“你还能做什么？不等你施完术，这禁制就要崩坏了！到时候不光石方巳你救不回来，连自己都要搭上！我看你就是想和石方巳在泉台之下做对同命鸟！”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帮我抵挡一阵。”
“我如何帮得了你？”洛鸣泉气得跳脚，“你少拉我下水！”
话音刚落，一个乾坤袋从丹房中飞了出来，直往洛鸣泉的面门砸来。
“用这个能顶一会儿。”
洛鸣泉眼疾手快地接住，乾坤袋封口禁制已经解开，打开一看，洛鸣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只见那乾坤袋中，琳琅满目皆是上好的法器灵宝。
洛鸣泉从包袱中取出一物，乃是一个玲珑宝塔，他手指微颤，几乎拿不住：“这是玉清境上皇道君炼制的灵宝，你上哪儿弄来的？”
他舍不得放下，右手拿着，左手又鬼使神差地从包袱中拿出来一串佛珠，那串佛珠色泽光润，在黑暗中也闪耀着盈盈光芒。
“这是西方净土阿弥陀佛曾经用过的佛珠，这你也能弄来？”
洛鸣泉被这些灵宝法器晃花了眼睛，一时心中无比震惊，可是一转念，便想明白了。
周行当年作为不周山嫡系传人，上九天如归家，下地狱似盘游，这些灵宝对别人来说是世所罕见，对他来讲却只是触手可及的平常物件而已。
只是此人素来艺高人胆大，从来不爱用灵宝，更不会拿出来显摆，这些东西落到他手上便从此不见天日，白白落灰而已。
可这些东西，放在眼下，却足以扛得住一时的天降雷霆。
眼见着保护禁制就要破碎，洛鸣泉不作他想，将宝贝们往自己怀里一拢，足底生风，瞬间就飞到了房檐之上。
只见他一脸肉痛地闭上眼，随机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法器，施法将之祭出。
刹那间，一道五彩霞光迸射而出，笼罩住了小院。
有了洛鸣泉的帮忙，周行总算是轻松了许多。他不用再分神应对滚滚天雷，只一意施法就好。
随着周行的手决翻动，红光源源不断地从丹炉中飘曳而出，注入了石方巳的体内。
石方巳沉睡了这么长时间，脸色早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此时在术法的加持下，他的脸色开始渐渐回归红润。而周行的面色却愈加苍白起来。
“启”
随着这一声令，十二丹炉的门骤然打开，每扇门中，悬空而出一颗红到发亮的丹药。
十二颗还炁丸连成一条线，却是一一飞入了周行的口中。
连绵不绝的力道从他的玄窍中透出来。
一瞬间，阵法法力暴涨，光芒大炽，甚至连漫天的闪电在这光亮面前，也显得晦暗无光。
周行修为封印，他也只能用这样竭泽而渔的方式，来短暂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他今天要做的，并不是洛鸣泉以为的，单纯的延续石方巳的性命而已。
石方巳乃是陨石所化，肉身是玄牝元君邪术所铸，生而无魂，死而无魄。全靠着不距道的香火而活。一旦命殒，便什么也不剩下了，连转世的机会也没有。
周行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他赔上自己的一条命，不是要石方巳继续苟延残喘地过日子，而是要给大哥一个完完全全的新生！
红光翻覆间，三道真气缓缓凝聚在石方巳的上空。
一道太清阳和之气，名为胎光；
一道乃是阴气之变，名为爽灵；
一道则是阴气之杂，名为幽精。
三气相合，是为三魂。
随着周行手决翻动，爽灵浮游，胎光放形，幽精扰唤。
接着是七魄——
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七个光点在半空中凝结，在周行的指引下，排着队尽数没入了石方巳的体内。
成了！
自此石方巳三魂七魄都全乎了。
周行心头一松，那硬撑着他的力道顿时卸去，他踉跄一步，半跪在石方巳的小榻边，再度呕出了一口血来。
让他欣慰的是，石方巳的神色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周行低下头，轻轻地将一个吻印在了石方巳的鬓角，呢喃道：“大哥，以后不距道那帮人，没办法再拿捏你了。你也不用受失去五感的罪了。”
血从周行的双眼、双耳、鼻腔，甚至口腔中无声地流出来，他似乎并不在意，只随意地用手肘一抹：
“大哥，对不住。如今下界的形势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等你醒了，别怪我。”
洛鸣泉站在屋脊上，又将一颗闪着五彩光芒的灵珠祭出，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不断落下的天雷，嘴里却忍不住骂骂咧咧：“暴殄天物，这明镜菩提多少年才出一个！这瞬间就没了！”
就在两道天雷的间隙中，一个身影从屋檐下飞掠而出，极速奔着东南面去了。
周行说了句什么，在黑暗中，拖曳出长长的回声：“大恩不言谢，下辈子请你吃饭饭饭饭——”
天雷在短暂的停滞过后，更是展现出了变本加厉的架势，竟是抛弃了这方小院，追着那身影而去。
在黑沉沉的大地间，砸出了一条璀璨耀目的索命之路。
洛鸣泉一怔，忙飞身进屋，见石方巳还躺在原处，呼吸却是已经平稳，俨然是睡着，而不再是昏迷的模样。
“这不是成了吗？这浑人又往哪里去？”洛鸣泉有些茫然，再度折身返回了屋脊之上。
只见业力依旧不停，那仿佛将天地重新连为一体的闪电，却离锦官城越来越远。
洛鸣泉只犹豫了一下，便凭虚御风，朝那电闪雷鸣处追去。
可即便他是冥界至尊，此时也不敢追得太近，之前在小院，有阵法护持，又有灵宝可以避雷。
这一出来，四野便是丝毫没有遮挡，剩下的灵宝，他也不敢浪费。
前面那位眼下还不知是什么光景，且等着这些灵宝救命呢！
洛鸣泉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吊在后面，一路跟着，这一跟竟不知不觉地跟到了楚地。
轰雷掣电此时已经不再移动，兴许是之前被周行溜出了火气，道道滚雷裹挟着震天骇地的气势，接连不断地拍锤着一处，荒无人烟的山头。
洛鸣泉立在几个山头外，不敢再往前一步——
雷劫此时的架势，已经不是他手中这些灵宝可以抵挡一二的了！
他焦急地极目望去，可充斥他视野的，只有几乎将他闪瞎的炽白闪电，他根本寻不到周行的身影。
“叫你藐视天地！叫你看轻业力，如今该着了吧！”洛鸣泉气得在山巅怒骂。
然而万顷雷霆之下，他那点声音又怎么可能传得到周行的耳中？
就在洛鸣泉着急地想着对策的时候，一颗有如瓦罐那么大的流星从天上陨落，坠于东方。
洛鸣泉眼皮一跳，蓦然抬头，正见另一颗长约三四尺的巨星，陡然绽放出极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呈黄赤色，饶是通天闪电也无法将其掩盖。
洛鸣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那是太微......太微垣的五帝座，有星孛于太微五帝座，乃......亡国杀君之兆。”
他蓦的又将头转向周行的方向，一脸的骇然与难以置信：“擅改天象......疯了......他这是疯了。”
楚地，正是隋之分野。
当年杨广为避灾殃，将杨素转封为楚公，以杨素的一条性命，替隋国挡下一场灾劫。
而今大隋国运正强，如飞龙在天，势不可挡。
周行竟在天打雷劈的夹缝中，拼着身死魂消，撞碎了大隋的国运！
惊雷闪电在刹那间，已经有了毁天灭地的架势，正气势惊人地砸落下来，摆明了要把那个胆大包天的祸根，拍死在这荒山之巅。
那一刻，洛鸣泉的心底写满了绝望。他知道，正值鼎盛的国运破碎，那业力的反噬会有多么惊人。
没人能救得了这位天官冢宰了。
等待他的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
行雷闪电更加疯狂地肆虐起来，道道惊雷横冲直撞地劈向荒山，接连不断，不死不休。
当年周行一把火烧掉半个中州的王气，还可以说是因势利导，避过了业力的绞杀。
可帐始终是记下来了的。
多年来，周行把天象当成自家的草纸，随意涂改写画，早已积攒了无穷的业力，更遑论因他这随意掺和天机，以致多少生灵枉死。
不管因为他这些掺和，救下了多少生灵，可死了的，就是死了。
功是功，过是过。
天劫或者会参看功过，业力却总是无情。
那一笔笔血债，冥冥中都被记得分明。
火玩儿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烧到了自己身上。
洛鸣泉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座山头在雷霆震怒下，被劈得粉碎，直到整个山头被夷为平地，那天雷依旧是气势惊人，不肯罢休。
直到天光发白，雷声这才渐渐收了。
山地之上，只余一片狼藉。
洛鸣泉踉跄而来，那荒山原址之上，早已寻不见周行的踪影。
他的身体早就被业力生生搅碎了，就连魂魄，在连绵整夜的万顷雷霆之下，也被砸得粉身碎骨。
终究只落得一个尸骨无存，飞灰湮灭。
——那是以一人之力，亡一国，所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
第270章 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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