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上仙好多年》喻在川

253、入魔

　　自那日风不休死而复生，那玄牝偶像也连着数日发着柔和的光芒，这令得毕有以非常兴奋，以为玄牝也会跟着回来。

　　故而那几日，她不眠不休地守在玄牝偶像的身边，谁劝都不肯听。

　　“你这么看，是不可能把元君看回来的。”风不休从外面跨入洞府，缓缓走到了毕有以的身后。

　　毕有以听见他的声音，也不回头，娇声质问道：“你不是说，你见到了我阿娘，得到了她的真传吗？为何你不能将她带出来？”

　　风不休斜跨一步，走到了玄牝偶像的旁边，将头抵在偶像的肩头。

　　“你做什么？！”毕有以见风不休竟对母亲偶像做此不敬之事，当即勃然大怒。

　　风不休却无视她的怒火，用一种诡异的、平静的声调说道：“只有我能感应到元君，只有我能听到她的声音。”

　　毕有以愤而抬头，一瞬间，她看清了风不休的神色，却是当场骇得忘了说辞。

　　只见风不休还维持着头抵在玄牝元君身上的动作，表情却是平静中带着癫狂。

　　毕有以有些瑟缩地站了起来，面前这个人，原是从小伴着她长大的小风哥哥，是她最熟悉，也是最依赖的人。然而此时，她却觉得此人给她的感觉太过于陌生了。

　　这不是一贯对她温柔体贴的小风哥哥，那人身上的戾气同疯狂，简直就像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这种感觉是从风不休死而复生后开始有的，如今竟是越来越明显。

　　毕有以一直在安慰自己，小风哥哥经历一番生死，性情一时受到影响也是正常的。

　　可现在，毕有以面对这样一个风不休，却是从心底深处，萌发出了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恐惧。

　　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小风哥哥，而是一个吃人的巨兽。

　　很快，风不休也察觉到了毕有以的异常，他抬起头来，眼珠微动，看向毕有以：“小以，你怎么了？你在害怕什么？”

　　风不休的声音依旧是平静中带着温柔，目光中闪出的，却分明是想要噬人的杀欲。

　　毕有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没，我没害怕。我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我能怕什么？”

　　“既然不怕，那你抖什么？”风不休说着向毕有以伸出手去。

　　毕有以下意识地就要躲开，然而她哪里躲得开？

　　她刚有了要躲开的想法，手臂便已经被风不休抓在了手中。

　　一瞬间，毕有以脑子“嗡”的一下，抖得更厉害了。

　　“你在怕我？”风不休透过衣物，感受到了毕有以的恐惧，他似乎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事情，他玩味地欣赏着毕有以的神情，嘴角甚至带上了一点点愉悦的弧度。

　　他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扬起毕有以的下巴，逼她望着自己。

　　而毕有以在抬头的一瞬，下意识的便是将眼睛紧紧闭上。

　　“睁开眼睛，看着我。”风不休哪里肯容她如此，当下便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毕有以不敢不依，只能试探着睁开眼睛。

　　“我很吓人吗？”风不休轻声问道，语气还是一如平日的温柔，眼中却写满了想要吞噬一切的欲望。

　　毕有以只觉下一瞬间，她的小风哥哥就要将她一口吞掉。

　　不，并不像是恶魔噬人，而是像混沌吞噬万物一般，将一切抹去。

　　“说话。”风不休手上稍微加了一点力气。

　　“不，不吓人。”毕有以下意识道，她的下巴被风不休大力牵制之下，连吐字都有些含糊起来。

　　“小撒谎精，”风不休那只捏住毕有以松开，转而轻轻抚摸起了毕有以的脸颊，“小以，你不用怕我，你是我的妹子，永远都是。”

　　说着，风不休把头附过来，在毕有以的耳边，用气声道：“我唯一的妹子。小以，你不要怕我，若是连你也觉得我是外人了，我会很伤心的。”

　　几乎是眨眼间，那个几乎把毕有以吓哭的大魔，瞬间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小风哥哥。之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毕有以眼中蓄泪，伸手抱住了风不休，小声道：“你也是我的阿兄，我和疆儿唯一的亲人。”

　　没有人知道风不休在玄牝偶像当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只知道死而复生的风不休似乎变了一个人——风不休魔功已成，再也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

　　他不再步步为营，不再藏拙，对自己的一切欲望都不再掩饰。

　　当下界的凡人横死的越来越多的时候，深重的怨气对风不休来讲，仿佛一场饕餮盛宴。

　　四面八方的怨气开始源源不断地，朝着邛都山涌来。

　　凡人无法在这样浓重的怨气下存活。

　　是以周行他们从山中逃出去，很长一段距离都没有看到一个活人。

　　而周行他们不驱动灵气，不用符纸，只徒步走出去，竟是没能触动风不休的禁制，以至于，要到周行他们回到了锦官城，风不休才得到消息。

　　得知自己手中的猎物跑了，风不休气得将来报信的喽啰魂魄吸个精光。然而对于已经回到锦官城的周行，他还就真的无可奈何。

　　“堂主，咱们能抓周行一次，如何不能抓第二次？”啼鸦问道。

　　“若是咱们能早点知道他逃出去了，半道上还是有机会将他截杀的，”风不休倚坐在榻上，手中拈着一根绣花针，正在缝补着一个巴掌大的布娃娃，“如今他已经回到了锦官城，抓他，没那么容易。”

　　啼鸦看着风不休手中的布娃娃，那布娃娃是个短胳膊短腿的大头娃娃，却被人粗暴地扯断了脖子。她知道这布娃娃是风不休送给自己儿子玩儿的，如今看来，那小小子对这布娃娃并没有什么兴趣。

　　风不休低着头，细细地缝线，却是问道：“啼鸦，你可想好了？”

　　啼鸦一顿，从那布娃娃身上收回目光，敛容伏跪在地：“小的愿为堂主效犬马之劳。”

　　风不休依旧是埋头仔细缝线，嘴角却是一勾：“放心，你跟着我，以后有你的好处。”

　　“是。”啼鸦闻言，把头压得更低了。

　　“既如此，便来吧。”
　　风不休言毕，手中便是结了个手印。

　　随着他的动作，在他们看不到的洞府之外，天空中黑沉沉的怨气，开始从四面八方而来，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凝聚。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啼鸦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可那也仅仅是一瞬而已，那一瞬之后，啼鸦的表情复归平静，更准确地来说，是有些木然。

　　及至头顶的怨气已经将整个山头覆盖住，风不休的手朝着啼鸦的方向一指，那不尽的怨气开始涌向啼鸦。

　　啼鸦没有做任何的抵抗。

　　她任由怨气侵入她的四肢百骸，侵入她的每一寸经脉。

　　体内吸收的怨气越来越多，仿佛洪峰过境一般，席卷过啼鸦的全身，其快如隼，其猛如虎。

　　那架势，就好似要把啼鸦自己赶出她的身体，从而由内而外地控制她的身体。啼鸦终于是无法忍受，发出了控制不住的惨叫声。

　　风不休却是享受地眯了眯眼睛，似乎耳边是仙乐天籁。

　　他缝完最后一针，轻轻巧巧打个结，再用牙咬断绣花线，银针在指尖一闪，便不见了。

　　想是终于听得够了，风不休朝着啼鸦做出一个抓取的姿势，蓦然间，啼鸦便感觉那股在她体内肆虐的力量消失不见了。

　　痛苦虽然消失了，然而身体依旧发出轻微的颤抖，仿佛她的五脏六腑依旧还在同那些怨灵一起震颤着。

　　可是震颤着，震颤着，啼鸦忽然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

　　啼鸦张开自己的手，心念稍动，一簇怨气就在她的手心绽放。

　　“这......这是......”啼鸦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从此刻开始，你不再是低贱的妖灵了，”风不休站起身来，踱步到啼鸦身边，“你已经入了我门之中。”

　　啼鸦“噗通”一声，跪在风不休的脚边，近乎涕零地磕着头，感激风不休给她带来了新生。

　　“小的只因生而为妖，不知受了多少白眼与轻视，如今托主君的福，能顺利得个魔身，主君就是啼鸦的再生父母。”

　　风不休也蹲下来，轻轻将啼鸦的下巴抬了起来：“啼鸦，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吗？”

　　“小的不知。”

　　“因为你从不多话，却有眼色，知道跟着谁有前途，”风不休低头看看另一只手里的布娃娃，叹口气，“如今不距道也没有几个人了，小以又是个顶不了事儿的，整天心里只有疆儿。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只要你忠心跟着我，以后，整个下界，就是咱们的掌中物。”

　　“是，小的对主君必然是肝脑涂地。”啼鸦发誓道。

　　风不休满意地点头，站起身来，拎着他的布娃娃，朝洞府外走去。

　　直到风不休的脚步声消失，啼鸦这才缓缓站了起来，也跟着走出了洞府，此时的她，一颗心可以说是跌到了谷底。
　　她朝着洞府外的一株野花伸出了手去，却感受不到那野花的半点灵气了。

　　万物有灵，妖灵更是以灵气来修炼。而今，她一入了魔，这天地间的灵气，她便全然无法体会了。

　　她虽然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却没有想到自己最终不能以妖灵之身而终。适才，风不休助她成魔的手段，完全彰显了风不休的举重若轻，可见其实力的强悍。

　　啼鸦以为自己跟着风不休入魔，必然就能察觉到风不休功法的弱点。然而此刻，她却是发现，自己不光发现不了，甚至对风不休的实力都无法做出准确的估量。

　　饶是啼鸦心志坚定，一时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他们竟真的无法对付风不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