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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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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石方巳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周行叹了一口气,把小葫芦塞进了石方巳的手中:“我若是扔下你自己走了,前脚我刚走,你后脚是不是就打算把自己淹死在这小溪里?”
石方巳一滞。
“我既肯与你共死,又怎会拒绝同生?”周行从乾坤袋中又摸出一把匕首,转身回到小溪边,“我可走不动路了,这里若是没有鱼,咱俩可就当真得饿死了。”
石方巳怔怔地望着周行守株待鱼的背影,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赶在天黑之前,周行愣是顶着高烧,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强自撑着抓了几条鱼。
可他到底是没有力气去打柴生火,当下也是忍着腥,和石方巳茹毛饮血般吃了,这才算是勉强恢复了些力气。
“我记得咱们进山的时候,还是正月,现在已经回暖了,当是已经入夏了。”周行蹲在小溪边,用溪水濯洗手上的鱼血,感受到溪水的凉意,简直沁人心脾。
石方巳在他背后,一时有些欲言又止。
“大哥,小葫芦递给我,”周行并不回身,只是朝背后的石方巳伸出一只手,“咱们灌满了就出发。”
他之前本就没装满,适才石方巳用这小葫芦简单浣洗了一下,里面的水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然而周行等了少顷,见石方巳并没有将小葫芦递到自己的手中,一时有些奇怪,转头看时,只见石方巳像是在想什么,面上有几分挣扎犹豫之色。
“大哥?”周行声音稍微放大了少许。
“啊?”石方巳猛然回神,“怎么了?”
“在想什么呢?”周行和声问他,又指指他手边的小葫芦,示意他递过来。
“没,没什么,”石方巳将小葫芦递过去,“就是在想,我那拐杖没了,你帮我再做一个吧,砍根树杈就行。”
“用树杈你就不怕咯吱窝疼了?”周行一笑,方转回去,将小葫芦埋入溪流中,“这都是山路,你就是用拐杖也不好走,我背着你算了。再说了,现在鹿娃也不在这里,没人监督你,你偷些懒吧。”
这种事情上,石方巳到底拗不过周行,只好作罢。
两人休整好了,便出发朝山外走去。
邛都这地方万里无云,太阳当真晒人。
周行同石方巳两人早在锦官城,那个常年没有太阳的地方待惯了,加之这段时间在山穴里更是半点太阳没晒。才走了不过半日,竟被晒得皮肤发疼。
周行只好带着石方巳在树荫下歇歇,谁料此地海拔高,只要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便有些阴冷。风一吹,汗水贴在身上,更是叫人发寒。
一走到太阳底下,立刻又晒得遭不住。
简直是找不到一个令人舒适的地方。
到了晚上,温度却又是直线下降。
周行本就高烧未退,这样一冷一热,更是雪上加霜。可惜之前他们出门匆忙,丹药也不曾带着,一时病了,竟也是无法。
他们赶在太阳下山前,找了颗两人都难以合抱的大树,蜷在上面。
周行再度是觉得自己浑身乏力,将头埋在石方巳的胸口,抱怨道:“可惜我现在手上一张符纸都没有,不然也不用在这里,受这个罪。”
石方巳小心翼翼地搂住周行,生怕他滚下去,见他如此蔫哒哒的,心中既疼又愧:“式溪,对不住,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
周行打断他:“大哥你要再说对不住,我可真生气了啊。”
“好,我不说这话了。”
“这还差不多。”周行嘟哝了一句,意识便已经渐渐模糊。
他毕竟高烧在身,白日里又辛苦背着石方巳翻山越岭的,体力早已耗尽,这一合眼,就直到第二日旭日高升才醒过来。
“醒了?”周行一动,石方巳便发现了,低头看向他,“烧昨晚退了,感觉好点了吗?”
“退了么?难怪我觉得精神百倍,”周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忽盯住石方巳眼底的乌青,蹙眉道,“大哥,你不会整晚没睡,就盯着我吧?”
石方巳笑得有些疲倦:“这荒山野岭的,咱们火都没升一个,总得有人守夜吧。”
倒不是他们不想生火,主要是身上没有火折子,周行也没力气来个钻木取火。
须知道,之前周行仗着自己有符纸在身,哪里在意过这些细节,如今方知凡人的苦处。
周行坐起身来,心疼地给石方巳按摩被自己压麻的胳膊腿:“那咱们轮流守夜也行呀,你也不叫我。”
“不妨事,我白日里还能补补觉。”
周行从树上跳下来,回身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跟着往下跳的石方巳。
两人却又是往那泥地上一坐——条件所限,即便是爱干净的石方巳也无法讲究许多了。
周行倒是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他盘腿一坐,随手捡了一个小石子,开始在地上画地图。
“这地方当真是个不毛之地,咱们到现在都没有遇到半点人烟,”周行感慨一番,方指着一个圆圈道,“我们如今在这里,四面都是山。”
他朝东北方向比划一下:“从这里回锦官城,有千里之遥,基本上都是崇山峻岭,山路崎岖不好走。往南更是胡虏之地,往西,这山就更高了。这么看,只有朝东走,稍微好些。”
石方巳点点头,也拾起一根小树枝,朝东比划了一下:“我记得往这个方向,翻几个山头应该就是泸水,到时候咱们顺着泸水,直下戎州,在三江交汇的地方转向,逆流北上,便可以回锦官城了。”
“去泸水,嘿,咱这还真成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了。”周行乐起来,把石子儿随手扔了。
“式溪,还是帮我做个拐杖吧。”石方巳也扔了那小树枝。
然而周行照样不肯松口:“咱们走的都是山路,你架着拐怎么走?回头还不是要我背,到时候带着拐杖不累赘吗?”
于是,石方巳终于还是没能得到他心心念念的拐杖。
两人盘算道路的时候,说得轻轻巧巧,不过翻几个山头而已。
可实际走起来,才知道有多远,两人差不多走了将近两百里路,才找到一条河。
“大哥,你看这是泸水吗?”周行问道。
然而半晌也没有等到石方巳的回应,周行侧头一看,大哥竟睡着了。
周行便没有再吵他,只轻轻把石方巳放在地上,他自己也是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地。
刚一倒地,石方巳反而醒了来,他坐起来,转头看看面前的大河:“到泸水了?”
“正是无法确定,只可惜身上没带张舆图,”周行拿胳膊将眼睛一遮,“管他是不是,我是真走不动了。咱们就从这里顺流往下吧。下游总会有乡县人烟的。”
两百里路,说远不远,可到底都是山路,有的地方甚至连路都没有,得披荆斩棘地,蹚出一条路来。两人走到此间竟花了大半个月。
周行还得背着石方巳,他一路辛苦,脸颊的肉早就没了,棱角也显出了几分锋利。
石方巳心疼得不得了,一路闹着要自己下来走,却总也不能如愿。此时见周行如此说,哪里有不答应的,他巴不得让周行轻松一些。
周行在地上躺了阵儿,算是休息够了,便又爬起来砍树、搓绳子,三下五除二地做好了一个木筏。
两人躺在晃晃悠悠的木筏上,却也不得安生,那河水并不是一条直道,小木筏时不时会被水流冲着,撞向河壁。
周行只好同石方巳抱在一起,以防不小心给甩出去了。
“我如今才明白了,为什么人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周行仰天感慨道。
所幸苍天不负有心人,这条小河虽不是泸水,却当真是通着泸水的。
小木筏顺流直下三百里,终于汇合了泸水,小木筏当即转舵,顺着泸水一路往下游去了。
自从有了这小木筏,两人如今是吃住都在上面。
周行便又恢复了他那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状态。
入夜后,周行仰躺在竹筏上,一手给自己当枕头,另一手随意地插入水中:“大哥,看这天象,竟比我们进山前还要糟糕。也不知这下界如今怎么样了。”
“别贪凉,泡久了对关节不好,”石方巳把他的手从水里捞出来,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干,“如今想这些也无用,等咱们回了家,你一联系玄天城的僚佐,不就能知道了吗。”
“也是,多想也是无用,”周行却又是想到石初程,“却不知鹿娃如今回家没有。白霓那边的事情当已经处理好了吧?”
周行说完,没有得到回应,转头看去,见石方巳竟就着给自己擦手的姿势睡着了。
周行眼角微弯,也不再说什么,只将人箍在臂弯里,也合上眼睛睡了。
一夜无话。
到第二日清晨,周行是被两岸的猿啼吵醒的。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向四周看了看,顿时大惊失色,忙推石方巳:“大哥,大哥,醒醒。”
石方巳却睡得深沉,周行又摇又晃的,好容易把他唤醒了。
“怎么了?”石方巳悠悠醒转,依旧是睡眼惺忪。
“咱不是说到戎州转向北上吗?”
“对呀。”
“你看这山势,”周行指指两岸高山,“我记得咱们当年从长江西去,是经过过这里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错过了戎州了。”
石方巳一惊,连忙要坐起来,可睡了一晚,有些手足乏力,手臂一软,差点跌回去。
周行见状,忙伸出手来,将他扶住。
“咱们果然已经离开泸水,到了长江之上了,”石方巳扭头四望,一时有些错愕,复又转向周行,“咱们睡了多久?一夜能飘出去这么远?”
两人一时间,便也只好面面相觑。
他们俩实在是太累了,这一觉却当真不知睡了多久。
“那咱们还调转吗?”石方巳问道。
“算了,咱们现在又没有符咒加持,逆流往上太费劲了。还是往下游走吧。等遇到人烟,先买些符纸,再做打算。”
周行一头躺了下去,又伸出手,将石方巳一拉,两人一同滚在小木筏上。
木筏一个趔趄,却将一角堆着的各式野果滚了下去。
果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噗通”、“噗通”地落入水中,却根本是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