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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夺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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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桑依旧是一身的绫罗绸缎,满满一头的珠翠,蹒跚着拉住一个胖嘟嘟的小娃。
显然,他们也是来池边晒太阳的。
可阳光洒落下来,似乎单单就不肯往他们身上落一般,闻桑祖孙俩站的位置,看起来总显得有些阴暗。
俞无筌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
正这时,一个乞儿从人群里挤出来,踉跄着走到了闻桑祖孙面前,作揖乞食。
俞无筌她们虽然隔得远,却也看得出来那乞儿是个残疾的,一双变形的小腿,畸形地向一个不合理的方向弯折着。
那闻桑的孙儿显然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当即小脸一垮,嚎啕起来。
闻桑见那乞儿吓哭了自己的孙子,哪里肯依,一面命仆妇将孙子抱起来,一面啐向那乞儿。
紧接着她身边的一众仆役纷纷上前,将那乞儿团团围住,竟开始当街对人拳打脚踢起来。
打得那乞儿哀嚎连连,惨叫声连散花楼上的人都能听得分明。
俞无筌气不打一处来,拳头往栏杆上一砸:“真觉得自己家有钱就高人一等了是吧!”她一挽袖子,掉头就往楼下冲。
俞为错见她又要惹事,有些着急,忙跟在后面劝慰:“阿姊,不干咱们的事儿。咱们别管了吧。”
“路见不平,怎么就不干咱们的事儿了!”俞无筌一马当先拨开人群,半点没有停留的意思。
她本就比妹子高出一个头,腿长脚长的,又兼跟着林遐同石初程练过一些功夫,却叫俞为错哪里能追得上。
俞为错被人遮挡一下的功夫,便不见了俞无筌的身影。
小女娃当即慌了神,奔出了散花楼,来到了摩诃池边,不停地举目四望,却哪里还找得到俞无筌。
她不死心,又寻到闻桑的位置,那里早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却也是不见俞无筌。
正无措间,俞为错只觉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她一个站不稳,便被人扯走,拽到了一处背人的拐角。
俞为错惊魂未定地扭头一看,拉住自己的正是她遍寻不见的阿姊。
俞为错有些嗔怒地跺了跺脚:“阿姊!你吓死我了!”
“嘘!”
俞无筌丝毫没有要哄妹子的意思,她面色严肃地将俞为错推到靠里的位置,自己却探出头来,往外看去。
俞为错也是个晓事的,一看阿姊的神态不对,便收了声,乖乖站在阿姊身后。
等了良久,俞无筌才转过来,一张俏脸苍白中,却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阿姊?出什么事儿了?”俞为错忍不住低声问道。
俞无筌也压低了声音道:“适才我正要冲上去叫那婆子好看,谁料正被我看到她那孙子。”
“她那孙子怎么了?”
“小舅父教过我怎么识别怨气,我看得出来,那孙子身上有极重的怨气。”
俞为错被她阿姊吓得小脸苍白:“怨......怨气?怨灵?”
“不是,我也说不好,得让小舅父来看看。错儿,你去找小舅父,我跟在他们身后,免得让他们跑了。”
不同于自家妹子的惊恐,俞无筌终于有了学以致用的机会,一腔兴奋简直按捺不住了。
俞为错无措地看着俞无筌:“要不咱们一起去找小舅父吧。”
“咱们一起去了,谁来看着他们。到时候小舅父来了,找不到他们了怎么办?你赶紧去!”俞无筌有些冒火地轰妹子走。
其实她这话说得也不对。
这闻桑早就定居锦官城,要说跑,她能往哪里跑。就是跑了,她们将线索往周行那里一递,又值得她们操什么心。
可俞为错到底也是年纪小,没转过弯儿来,见阿姊生气了,小女娃当即就怂了,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去找石初程。
一离开摩诃池畔的人潮,俞为错便加快了速度,飞也似的往小舅父家跑,以期能在阿姊闯出大祸前,早点把救兵搬过去。
然而人算总是不如天算,当她到了地方,却绝望地发现,小舅父家竟没有人!
一时间,俞为错有些傻眼。
她在原地想了半天对策,到底是想不出来,除开小舅父一家,还能找谁去对付那虚无缥缈的怨气。
俞为错又无助地敲了两下门,见还是无人开门,终于决定先回去找阿姊,她不能把阿姊一个人丢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她说走就走,气还没喘匀,又开始飞奔。谁知刚转过巷口,迎面便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一个站不稳,差点把自己仰面摔了。
来人正是同石方巳散步回来的周行。
周行一见这小女娃满脸焦急,大汗淋漓的样子,不由关切道:“错儿?你怎么了?跑这么急。”
“周......阿翁,我找......小......小舅父在......在哪里?”俞为错连气儿都来不及喘匀,便开口问道。
周行回头看了眼石方巳,方才柔声道:“你小舅父呀,他不在,出什么事儿了?别急,喘匀了再说话。”
“我和阿姊今日在散花楼上晒太阳,我阿姊说,见到了带着怨气的小孩,”俞为错怕周行不信,又补充道,“阿姊说,是小舅父教她的辨认方法,不会有错的。”
周行闻言,适才和煦的面色也严肃起来,他转头看向石方巳:“大哥,你先回家等我吧,我去看看。”
俞为错也要跟上,周行却道:“错儿,你就别去了,阿翁去看就行了。”
石方巳道:“你放心去吧,这孩子有我看着。”
周行点点头,便匆匆向着摩诃池去了。
然而当周行匆匆赶到散花楼下,却并没有见到俞无筌。他爬到楼上登高远望,却也是无法在人头济济的摩诃池畔找到俞无筌的身影。
周行趁着无人留意到自己,将一张符纸在手心燃成粉末,在楼上一撒。
风一吹,粉末便在空中张成一张大网。
一时间,池边残留的怨气无所遁形。
周行看着下面灰黑的气息,脸色更是严肃。他循着那气息,一路追去,追到了一个小巷。
——那是个非常偏僻的,无人的小巷。
周行越往里面走,感受到周围的阴怨之气便越浓。
他一颗心往下沉——俞无筌若是当真落在这怨气主人手里,只怕凶多吉少。
果然,当小巷走到尽头,入目的便是俞无筌躺倒在地的小小身躯!
周行连忙上前,将手放在俞无筌鼻底一探,却是连呼吸都没有了!
正这时,小巷内又响起了脚步声。
“阿爹!”
匆匆而来的,正是石初程。
“你怎么来了?”
“我曾经送给筌儿一个护身符,适才我感应到了护身符有失,便赶了来。”石初程蹲下身来,也伸手去探俞无筌的鼻底,待得发现俞无筌心跳呼吸顿无,当场也是脸色煞白。
他自责道:“是我不好,是我学艺不精,这护身符竟没能护住她。”
周行宽慰道:“不是你的错。阿爹教你的那个护身符,其实作用有限。挡个小灾没问题,这样的大厄,本就起不了作用。
真正能救人一命的护身符,是要制符者有以身相代的觉悟的,你的符若是有用,躺在这里的就是你了。”
石初程眼眶一红,将俞无筌抱了起来,见这从来蹦蹦跳跳,片刻也不肯歇着的小女娃,如今却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臂弯,心中不觉大恸。
周行无奈道:“你又哭什么?”
“我到底是看着筌儿长大的,她如今这个样子......”石初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谁说筌儿就救不了了?”
石初程一愣,止住哭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行:“真的吗?”
周行一甩袖子,扭头就往小巷外面走去:
“她这是魂魄被人抽走了,若是能在一个时辰内,将魂魄找回来,人就没事。”
石初程心中大喜,抱着俞无筌,疾步跟在周行身后。
父子俩循着那怨气的一点痕迹,直找到了祁宅门口。
“有禁制。”石初程道。
周行也一样感受到了那堵看不见的墙,他蹙了蹙眉:“好端端的,弄这些东西,看来这祁家当真有鬼。”
当下,周行便是示意石初程往后退几步,手中一道符纸直冲着那些符篆而去,不过转瞬,那护院的禁制当场燃烧殆尽。
一见着面前再无阻滞,父子俩在不停留,一路横冲直撞地往里走去,直找到了整个祁家怨气最重的所在。
不得不说,在园林建造这块,祁朱楼的的确确是得到了舒云麟的真传。
整个院子奇石假山,重叠堆砌,端的是半点章法也没有。
父子俩眼花缭乱间,总算是找到了那个带着怨气的小孩。
此时,那小孩正由一个仆妇带着,在院子里玩儿。
“不对,那小孩不是人!”石初程脸色大变,将俞无筌塞给周行,转身便向那小孩攻去。
周行接过俞无筌,把她横抱在怀里,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石初程出手。
石初程经过这段时间的修整,身手也算是恢复了许多。他出掌如风,带着真元便兜头向那小孩劈了下去。
一旁的仆妇骤然见到生人闯入,却又招呼都不打,上来便揍自己的小主人,当场也是吓得惊声尖叫,连连唤人求助。
然而那小孩的反应却同那仆妇正相反,他就地打滚,不慌不忙地躲开了石初程这一掌。
石初程哪里肯就此放过他,立刻变招,一道真元又朝那小孩攻去。
周行在一旁看着,忽觉着场景似曾相识,不由回忆起当年的邪神舒祈香,心中当即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