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上仙好多年》喻在川

222、攘毒

　　队伍走着走着，末尾忽闻“噗通”一声，接着是一声惊呼：“仟眠！你怎么了？”

　　石初程忙回头一看，只见队伍的末尾早已围城一团，忙走过去，拨开人群。见到一辆运送物资的小车已经倒了下去，正把一个妖灵压在下面。

　　众人忙帮手将那小车扶起来，放到一旁。

　　再看那妖灵时，只见她满脸痛苦地在地上乱滚，却是叫都叫不出来。

　　石初程哪里见过这样的模样，吓得连连问那什长道：“仟眠这是怎么了？发病了吗？”

　　那什长却是一副臊得慌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回答，又是探头四看，又是跟那几个围住的妖灵挤眉弄眼的。

　　石初程有些不悦，重重咳嗽了一声：“什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人到底是城主家的公子，什长不敢得罪，忙弯下腰来道：“好叫公子知道，仟眠这不是病了。是因为没有按时服用攘毒丹，毒素在体内乱窜的缘故。”

　　“攘毒丹是什么？她中毒了？”石初程问道。

　　什长奇怪地看了眼石初程，目光狐疑地扫过他的玄窍，可终于还是不敢不回答，却是压低了声音道：
　　“咱们妖灵吸收了浊息炼制虚壹果，可这浊息始终是外来的气息，同咱们相克，即便是浊息被控制在玄窍当中，也难免有丝丝缕缕逸出来，会在周身游走。
　　咱们妖灵本就弱小，哪里能受得了这个，一旦发作，自然是痛不欲生。这攘毒丹便是给咱们妖灵清理体内浊息的。”

　　什长说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看公子也在炼虚壹果，那么公子应该也是定时服用攘毒丹的。”??
　　石初程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什长为什么表情如此古怪，感情他以为自己是在明知故问，逗他玩儿呢。

　　可他自己当真是没听说过什么攘毒丹，不过转念一想，白霓也常常给他投喂一些丹药，说不定里面也是有这攘毒丹的。

　　“受教了，”事情紧急，石初程却也不及解释，只是指着仟眠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谁手里有多的攘毒丹呀？”什长却是朝着那几个妖灵问道。

　　“我......我这里还有一颗。”一个女妖灵站了出来，从腰间取出另一颗丸药。那药丸通体蓝色，质地像一颗玉石。

　　显然，这妖灵也是极为不舍的，可她看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同伴，却终于是下定了决心，用牙将那颗攘毒丹一分为二，将一半塞进了仟眠的嘴里。

　　饶是只吃了一半，仟眠却渐渐缓过来了，她挣扎着坐起来。

　　石初程看着仟眠的面孔，一时有些疑惑，他明明记得出发的时候，这女娘脸上光洁如新，怎么现在脸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灰黑色斑块？

　　当下有人将仟眠扶了起来。仟眠却拉住适才送她半块攘毒丹的女娘：“阗阗，你分了一半给我，你自己却要怎么办？”

　　“没关系，我还有一半呢。”

　　“可是一半只能暂时止住痛楚，不能将浊气排出去，会留在腠理。”

　　闻阗阗轻轻抚摸着仟眠的脸颊，手指划过刚刚现出来的斑块：“没关系的，大不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做个伴。”

　　什长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们：“此等事情，也好青天白日地说出来，不嫌丢人吗？就赶紧赶路吧。”

　　于是，大家老老实实地各自推起自己的小车子，跟在什长的身后走着。

　　及至到地方，卸完货，天色却已经很晚了。小队便一起在那处工事中寻了处挡风的地方睡了。

　　其间什长见城主公子跟着他们受罪，担心公子见怪，石初程却只说无妨，大家如何，他便也如何，不用特殊照顾。

　　然而他说得轻松，夜里却是难捱。

　　大漠的凌晨，实在是有些冷，众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挤成了一团，甚至有妖灵连原形都露出来了，就为了一身毛好取暖。

　　只可惜石初程原形也没毛，又不好意思去挤别人，只好抱着自己的双膝取暖。好容易有一点暖意，勉强睡了过去，却又被一阵低低的啜泣声给吵醒了。

　　石初程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哭泣的正是他旁边的仟眠，闻阗阗搂着对方，正在安抚。

　　“仟眠她怎么了？”石初程压低声音问道。

　　“她没事，”闻阗阗显然被石初程的忽然出声吓了一大跳，却是立即解释道，“只是做噩梦了。”

　　黑暗中，石初程蹙了蹙眉，适才仟眠并没有出声，她怎么知道人家是做噩梦了？

　　可人家不肯多说，石初程也不好多问，只是闭目睡去。

　　翌日，大家便相伴往月临城走，回程没有运送任务，大家也不再像来时候排着队走，而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石初程看了看吊在最后的仟眠同闻阗阗，终于还是没忍住，挪步到了她们身边。

　　两个女娘一见石初程过来，却是立刻收声，一齐向石初程问安。

　　“不必多礼，我就是想问问，那攘毒丹的事儿。”石初程问道。
　　“公子但问无妨。”闻阗阗道。

　　“攘毒丹很贵吗？”
　　仟眠答道：“这攘毒丹价格倒是不等，有极贵的，也有便宜的，根据品质来分不同的价格。”

　　“最便宜的，是多少钱？”石初程问道。
　　“大约一个灵石一颗。”闻阗阗插嘴。
　　石初程点点头：“倒也不贵。”

　　“如何不贵？咱们跑这一趟，也不过赚一个灵石而已。咱们也不是天天都有收入。少城主当然看不上一颗灵石，可对咱们来说，那也不少了，”闻阗阗反驳道，“这月临城中的活计，收入高的都轮不到我们这些妖灵，平日里连这一个灵石都不一定能赚到，也就是最近托城主的福，才能找到这样运送的活计。”

　　“抱歉，是我自以为是了，”石初程诚恳道歉道，“这攘毒丹，多长时间需要服用一次呢？”

　　闻阗阗本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却没想到少城主竟会主动跟她道歉，一时有些发愣，半晌才回答道：“这要根据炼制的进度来看，一到两月，总是要吃一颗的。”

　　“若是不吃，不能靠自己好转吗？”石初程又问。

　　“有熬过去的，也有没熬过去的。看运气呗，反正罪是肯定要受的。”

　　石初程转向仟眠：“这运送的活计，你今日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吧？之前得的灵石，竟没想过先给自己买一颗攘毒丹吗？”

　　他是当真发问，仟眠却只当他是在指责自己，一时有些无地自容，却又不得不答：“还要吃饭的，哪能都拿去买攘毒丹。”

　　——妖灵当中，总有赤贫的，每日赚来的，也仅仅够吃饭而已。

　　闻阗阗却是不忿：“若说仟眠自己赚的，当然是够买攘毒丹，可惜她赚到的钱，却不是她一个人花，家里还有两个小的等着吃饭。”

　　“你买不起，难道你家的浊修也出不起这笔钱吗？”石初程又问。

　　仟眠闻言，脸色更是惨然。

　　一旁的闻阗阗插嘴：“她家那个浊修就是个混蛋，根本不肯管仟眠，仟眠每日做工得来的工钱，还要被他抢走，他如何会帮仟眠。”

　　石初程又把脑袋转到闻阗阗那方：“有多少妖灵连最便宜的攘毒丹都买不起？”

　　闻阗阗道：“我没数过，总也是有的。反正每年都会死几个因为毒素堆积太多而死去的妖灵。”

　　石初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及至晚上回去，石初程第一时间便去看两个阿爹。说起来，他倒是把晨昏定省那套执行得非常好。

　　彼时周行刚吃完饭，正跟石方巳在葡萄架下摘葡萄吃。

　　一见石初程蔫儿头巴脑地走进来，便问道：“鹿娃，怎么心事重重的？”

　　石方巳也关切地，冲石初程看来。

　　石初程坐到石方巳身边的胡床上：“我跑这一趟，也算是长了见识了。”说着他便将昨日的见闻讲了。

　　“阿爹，这攘毒丹，你知道是怎么做的吗？这成本当真要一颗灵石？”石初程又问道。

　　“什么，一个灵石？这不打劫吗？一颗灵石怎么都够买一打了吧，”周行呸出一颗葡萄籽，“炼攘毒丹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用的基本上都是些寻常的药草。”

　　周行顿了一下，复又想起什么，伸出了一根手指：“只一样，要加一种莪株草。这草喜湿，在大漠里恐怕不好生长。这可能就是此间攘毒丹如此之贵的缘故吧。”

　　“阿程！”他们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叫声。

　　“阿雪！”听见这个声音，石初程眼前一亮，忙站起来，往门外迎去。

　　沙似雪却已经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拉住石初程的双手，上下来打量起来：“听说你跟着运送队跑了两天？”

　　她心疼地埋怨道：“你说你去做那些干什么。”

　　“我也没白跑这一趟，不去我都不知道，原来咱们这里的攘毒丹比外面都贵。”

　　“攘毒丹？”沙似雪有些疑惑，“贵么？不贵吧。”

　　“你又不是妖灵，你如何知道这些？”石初程笑问。

　　“我虽不用攘毒丹，可攘毒丹都是我家卖的呀，”沙似雪放开石初程的手，“严格来讲，我们家也不是卖攘毒丹，而是卖莪株草。这东西咱们城里没有，只有城西千里外的鸣北林中才有。”

　　“鸣北林？我好似听说过，那是大漠中难得的绿洲，不过早早被一个大妖给占去了。”石初程道。

　　周行剪下来一串葡萄，就抱着葡萄往石方巳身边蹲去。借着葡萄藤的遮掩，偷听人家两个说话。

　　“正是呢，那大妖唤作万不黯，乃是大漠之上最大的祸害。霸着鸣北林许多年了。除了我家，也没人能冒着风险去采莪株草。”

　　石初程点点头，若是这莪株草得来如此之艰险，人家多赚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阿雪，你卖我一些莪株草吧，我想自己炼制一些攘毒丹，送给城里买不起攘毒丹的妖灵。”昨日那仟眠毒发的惨状，依旧在石初程眼前反反复复，他实在做不到不管此事。

　　“这东西可不能随便炼制送人的。”沙似雪道。

　　石初程一愣：“怎么？”

　　“城主是要抽成的。每十颗要交两颗灵石。”沙似雪道。

　　“呵，怪不得此间的攘毒丹这么贵，原来竟是要交两成的收益。”周行说着，将一颗葡萄丢入嘴里，在石方巳耳边嘀咕。

　　石初程不解地问道：“我在自己家里炼制了攘毒丹，谁知道我炼了？”

　　沙似雪笑着不说话。

　　石初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炼多少攘毒丹，不就看他买了多少莪株草吗？

　　既然整个月临城卖莪株草的只有沙家，那么沙家完全可以通过卖出的数额，来推断买家炼制了多少。

　　而沙家在白霓来之前，正是月临城的掌权人。收这笔钱的自然也是他们。

　　“这攘毒丹可以说是妖灵的命根子，想不到却捏在了浊修家族的手里，怪不得价格这么高了。”石方巳忍不住叹道。

　　“是呀，浊修哪里会在乎妖灵的死活。”周行附和道，手里却是一刻不停地剥着葡萄皮。

　　“阿程，你也别折腾了，我家正有多的攘毒丹，都是顶级的，你要多少，我这里给你。”沙似雪道。

　　石初程有些不好意思：“这东西这么贵，我怎么好意思要。”

　　沙似雪却有些嗔怒：“什么你呀我呀的，咱们什么关系，还分这么清楚？你若是要分得这么清楚，便别来找我。”

　　见心上人怒了，石初程又只好去哄她，两个越走越远，却不知又说了什么悄悄话。

　　“式溪，我看他们俩倒也不错。你还反对他们吗？”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我还能如何反对？只是这沙娘子一看就是个主意正的，日后，少不得鹿娃要受些气了。”周行摇头叹息，将剥好的葡萄塞到石方巳嘴里。

　　石初程追到沙似雪家里，却依然没能哄得佳人开心。

　　沙似雪只塞给他一堆攘毒丹，便将他赶了出去。

　　石初程看了看紧闭的沙家大门，想去敲门，可惜怀里还抱着一堆几乎垒到脖子的攘毒丹，再腾不出手去做别的。

　　他摇头笑了笑，举步便打算往回走。谁料刚转身便听到有人唤他。

　　“公子，可叫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