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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妥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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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天色将暗,这死地越加幽冷。
周行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都在打颤,他心知大哥必然更加扛不住,当下不敢再耽误,一把将石方巳背在背上,疾步下山,回到了他们的马车之上。
“大哥,你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行把两人的湿衣服换下,又在马车内贴了取暖的符篆,方才觉得缓过劲来了。
然而整个过程,石方巳依旧像个破碎的布娃娃,毫无生气,也毫无反应。
周行得不到石方巳的回应,只好悄悄地打开了两人间的识海通道。
刹那间,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淹没了周行的识海,像是麻沸散透入了四肢百骸一般,把他整个人都陷在生无可恋之间,竟提不起半分力气来,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
原来大哥心里是这个滋味吗?
周行一时只觉心如刀绞。
是自己!
是自己将大哥逼入这样的境地的!
是自己将大哥推入那寒潭中的!
一念及此,一股惊栗从背脊根部爬了上来,自责同后怕如同两根疯狂生长的藤蔓,几乎将周行绞杀在当场。
周行跪坐在石方巳面前,握住对方的一只手,再度轻轻唤道:“大哥,对不住,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
可惜事已至此,不论他如何道歉,都只显得苍白。
周行摸着石方巳的脸,将对方刚被烘干的头发往后面扒拉:
“大哥,你别不理我好不好,你心里有气、有委屈,你朝我来,别憋在自己心里。”
石方巳依旧目光空洞地望着马车顶,没有半点反应。这状态,分明就是一心求死。
周行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此刻却是真的怕了。
他近乎慌乱地把人拖进自己怀里,语无伦次地哄道:
“大哥,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不该同你赌气,不理你。咱们回家好吧?回家后,咱们和好,就像以前一样,我不会再那么冷漠地待你了。我会待你好的......”
周行几乎是绞尽脑汁地,在石方巳耳边絮叨,车轱辘话说了一轮又一轮,说得自己口干舌燥。
石方巳却是半点反应也不肯给他。
周行下意识地死死地将石方巳箍在怀里,心中忧怖却是不减反增。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一处关键所在——
“对了!禺儿!禺儿她是我女儿,我亲生的。我......我之前是故意让你误会的。大哥,对不住。”
话一出口,石方巳的目光终于波动了一下。
那一丝波动实在太细微了,细微到,连石方巳自己都不曾察觉。
可还是被周行捕捉到了。
周行见状大喜,连忙再接再厉道:
“这事儿我没跟你说过,那是因为她如今是赤松国的帝姬,身份敏感。若是给她族人知道,她只是半妖,这对她的地位影响太大了。试想,一个半妖,凭什么能做妖灵未来的君王呢。大哥,我也实在是情非得已。”
周行边说,边死死盯住石方巳的表情。
然而石方巳的眼睛就亮了那么一瞬,很快便又暗淡下去了。
周行一愣,忽然又想到什么,忙补充道:
“禺儿的确是我同唐雩的孩子,但是我同唐雩早就分道扬镳了。我同她之间,是绝无可能的了。”
周行怕石方巳不信,又道:
“唐雩如今贵为一国之君,缺不了面首。之前在月临城,正撞见一个,果然是又英俊又听话,还肯为她冲锋陷阵。比我可强多了。”
不知是不是这番话起了作用,石方巳还是没有说话,可目光已经不似之前呆板。
周行悬在心中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便又继续道:
“当年我同唐雩好的时候,也是见天儿吵架,两人谁也不让谁,真个儿是针尖对麦芒。说起来,这方面我倒是同她挺像的,不光哄不了人,还得被人哄着。也只有大哥你,才肯纵着我。大哥,咱们不生气了好吗?”
周行讨好地拉着石方巳的手,放到自己唇边摩挲着。
良久之后,石方巳终于有反应了,却也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式溪,你又是何苦来呢?你明明都可以甩掉我这个包袱了,却又把我捡回来。”
周行大为冤枉:“大哥,你胡说什么?我几时当你是包袱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当年北斗印中相见,对你而言,我们就是一刀两断了。我受伤之后,你便不想救我出来的。可惜鹿娃多事,把我救回来,才给我了一个,死皮赖脸跟着你的机会。
你既一早就想撇掉我,我如今肯放手了,你又把我救回来作甚?”
石方巳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早已脱力,此时即便是控诉,也是声如蚊蚋。
周行一愣,想不到大哥竟还记恨着这桩事情,心中又是一痛:“大哥,这事儿我一直没跟你解释过,我那时候说的也是气话。其实自从得知你受伤,我便想进来救你。
只是不距道早有预备,在里面设置了禁制,只可恨那玄牝元君留下的咒法太过于刁钻,我一时不得其门而入。那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办法破除不距道的禁制。就差临门一脚,这才给鹿娃抢了先。”
周行言及此,将石方巳的手压在自己心口,声音有些哽咽:“大哥,我怎会不管你,任由你在那地方受苦?”
“你原是要来救我的?”这回轮到石方巳诧异了。
说起来,此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想起来便觉得痛彻心扉,是以他一直不敢深思。而这些年他同周行之间的关系总是岌岌可危,是以他也一直不敢当面去质问周行。
想不到这后面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是,大哥,对不住,我不该故意瞒着你。”
石方巳神情呆了一呆,似是有些松动,半晌之后,神情却是再度冷硬起来:“你明知我会误会,却不曾主动告诉我真相。说到底,不还是想让我死心吗?”
“大哥,是我想左了。你若是气恼,打我一顿都好。”周行说着就揪着石方巳的手,往自己脸上扇去。
石方巳却不肯如他所愿,死命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周行怕伤了对方,也不敢用力拉扯,只好眼睁睁看着石方巳从自己怀里挣脱出来,缩到了一边。
“你不是想左了,那是你的真心实意。你如今这番作态,也不过是怕我寻死而已。若是我好好的,你必然转身就走!”石方巳只顾冷笑。
周行被石方巳揭穿心中想法,想要否认,却又知大哥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石方巳继续冷笑以对:“你即便要救我,也只是看在曾经的情谊份上,并不是要同我和好的意思。是我不要脸地赖着你,逼得你碍着面子,不得不管我。”
他身临绝境,万念俱灰,到底是失了素日的气度,多少显得有些尖刻了。
“大哥,我绝对没有不想管你,你了解我的,我若是不想管你,谁也逼不了我。”周行急切道。
“没有不想管我?你分明弃我如敝履!你将我丢给傀儡照顾,自己连面都不肯露。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你竟能做到一步也不踏入我们的屋子。什么叫咫尺天涯,我这才算尝到了滋味。”石方巳面上痛苦讥诮之意更盛。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他的身边没有式溪,没有鹿娃,也没有阿遐,只有一个不会说话的纸傀儡。
“大哥,假手傀儡来照顾你,是我不对,那段日子,我心里也是有气,气你不肯跟我一个立场,气你有秘密跟风不休共享,都不肯跟我讲,气你逼我连那共魂咒。
我承认,我那时的确有同你一刀两断的心思,我如今知道错了。大哥,你原谅我好吗?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面逼你了,你怎么选,我都尊重你的意思。你若是不想说,我从此便不问了。”周行神色恳切。
石方巳闻言,心中万般委屈便又涌了上来,一时眼中蓄泪,却把脑袋转了开,不想让周行看见。
周行却早已瞥见了石方巳眼角那一闪而过的泪光。
周行暗骂自己混蛋,却终于是再也绷不住了,凑过去,将石方巳一把揽入怀中:“大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这次,我带你回家。从此咱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石方巳任他搂住自己,没有挣脱开去,只问道:“你叫我以什么身份跟你回去?”
这是松了口了,周行心中一喜,将石方巳搂得更紧了:“自是鸳鸯相伴,燕侣成双。大哥,咱们和好吧?以后我好好待你,咱们再不折腾了。”
石方巳闻言,心中委屈却是更甚,他一把推开周行,红着眼眶,咬着牙,怒道:“我求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如今你叫我和好便和好吗?你!你就是个混蛋!”
周行立时是做低服小,连连赔罪讨好道:“是!是!是!是我混蛋,是式溪混蛋,这些日子,委屈了大哥。式溪以后再不敢了!大哥你大人有大量,万望饶恕我这遭罢!”
石方巳被他这模样哄得没脾气,却终于是转开了头,不肯搭理他。
等到两人回到锦官城,周行便搬回了卧房,同石方巳日对夜对。
只可惜不管周行如何讨好,在石方巳眼里,周行无非是害怕自己再寻短见,并非出于本意,是以一直颇为冷淡。
然而不管石方巳如何冷脸,周行也再没将黄卷祭出来碍眼,餐餐顿顿都是他自己亲自喂食。
“其实还让黄卷照顾我就行,你去陪你女儿吧。”石方巳把一块炖得稀溜耙的猪蹄筋咽了下去,趁着下一勺还没来的空挡,终于是吐出了一句话。
“她?她巴不得我别打搅她,你是不知道,她吃饭可糊弄了,”周行笑眯眯地跟石方巳吐槽,“她右手拿着筷子,左手便拿着我写的笔记,每一页都被她搞上了油。就这还不能说她,一说她,她就是废寝忘食,认真研读我的大作。
我只盼不要有老鼠闻见味儿,把我的心血都给蛀空了。”
周行笑着埋汰完自家女儿,却是再度将一勺猪蹄送到了石方巳的嘴边。
石方巳见赶不走周行,却也只好是沉默以对。
日子就这么一日日地过着。
周行再不敢对大哥有半点忽视,天天涎皮赖脸地跟石方巳磨。
到底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石方巳终于是软了心肠,这天破天荒地跟周行提了个要求。
不想却差点因此丧了自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