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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天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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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因为后位上的那个,并不是他真正的阿姊,而是一个李代桃僵的妖人。他真正的阿姊,已经被人掉包了。他甘冒奇险,行此巫蛊之事,不过是想杀了妖人,为阿姊报仇而已。”
“这是真的?”唐比辰瞪大了眼睛。
周行颔首:“是真的,真正的小独孤,早在年幼之时,就夭折了。现在这个,的确是冒名顶替的。”
他说着,便将那罗延同伽罗的故事讲了。
“伽罗也不过是想同那罗延双宿双栖而已。正巧那独孤氏的小女儿夭折,便借了人家的身份。原想着那小独孤并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她自小与母亲崔氏另住一个院子,冒名顶替之后,又很快就嫁了人,按说,不容易被发现......”
周行一时又哂笑道:“......谁能想到,一大家子都没发现这瞒神弄鬼的事儿,竟被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发现了。”
“这可咋办,别人信吗?”
“自然无人信他?”周行嗤笑一声,“那罗延只信自己枕边人,那一众皇子皇女也的确是伽罗所生,谁管她是不是真的独孤氏的女儿。”
“若是如此,这独孤陀暗害皇后,不就是个死罪吗?他若是因此而死,倒死得冤枉了。”唐比辰抱着簸箩,盘腿坐在地上。
“的确是死罪,不过皇后求情,好歹免了他一死,削爵为民了。”
唐比辰点点头:“的确该她求情。”
她继而又揪着自己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议论道:“贬为庶人也好,毕竟若是独孤陀真正的姐姐活着,他们家未必能做皇亲国戚。如此倒也公平。”
“这里头却还有一个人的事儿,”周行从唐比辰怀里的簸箩中,取出一颗丹药,“放猫鬼的那个婢女,徐阿尼。她是个妖灵,是你大父的人。”
唐比辰大惊,‘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与我大父有关?”
周行却没有即时回答她,只是将那颗丹药放在鼻底闻了闻,继而皱起了眉:“给我拿个空簸箩。”
唐比辰‘噌噌噌’地跑去拿了来,催促道:“大冢宰你快说,此事怎么牵扯到我大父了?”
周行也不接那簸箩,只把那颗气味有问题的丹药丢了进去:“徐阿尼是他派到独孤陀身边的,害皇后的事儿,也是徐阿尼一直撺掇的。”
唐比辰惊讶得嘴巴都张大了,她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大父想要害人境的皇后?这是从何说起?”
周行一面闻着丹药,一面耐心解说道:“他想要害的不只是皇后,还有皇帝。猫鬼可于无痕中取人性命。帝后一死,他撤了猫鬼,谁知道这帝后是怎么死的。”
“他想取而代之?”唐比辰简直是难以理解,“可他怎么可能做人境的皇帝?”
周行摆首,又将一颗有问题的丹药丢进了空簸箩:“他自然无法做人境的皇帝,除非他重新转世从凡人做起,否则我玄天城就不能容他。”
“那他图什么?”
“无非是想通过搅乱时局、改变时运而已。至于这么做的目的......”周行又拿起一颗丹药,放在鼻底闻了闻,“我还没见着人,唐雩不肯把人交出来,说他是赤松国的人,要用妖族的族规来处理,我们这还僵持着呢。我也没法问。不过嘛......”
唐比辰目不转睛地看着周行:“不过什么?”
“再给我拿个空的来。”周行吩咐道。
唐比辰一口气被吊在空中,正是不上不下的时候,周行却卖起关子来了,唐比辰无法,只好又火速取了个空簸箩,递过来,催促道:“快说,快说!”
周行把那颗合格的丢进去,忽又转了个话题:“禺儿,你还记得离蛸吗?”
唐比辰脸色当即垮了下来:“关他什么事?”
周行正色道:“之前他想要治你于死地,我们一直没查到背后的因由。而今看来,也同你大父有关。”
唐比辰呆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你是说,我大父,要杀我?”
周行点点头:“之所以我们查了这些年没查到,是因为,他不是自己动手,是假手于不距道。想来他们之间是有协作的。”
唐比辰讷讷道:“难怪,阿娘说炼魂之期前,不叫我回去。”
“什么炼魂之期?”周行挑眉问道。
唐比辰一手抱着一个簸箩,靠着周行坐了:“是我们族里的规矩,炼出双魂就可以成为嗣君。”
“不是拥有赤癸晶就可以了吗?”周行有些讶然。
“不是的,”唐比辰正儿八经地摇头,“女宫中可不止一颗赤癸晶,没人知道赤癸晶什么时候化生,又会化生几个。一个大王在位期间,多则几十个,少则也有几个赤癸晶化生。大王却也不能凭自己的喜恶来选择承嗣。
所以便得有一个标准,据说还是娲皇娘娘赐下的一个阵法。谁能在阵法中,顺利炼出双魂,谁就能成为嗣君。”
“啪”一声,又一颗丹药被周行丢入簸箩。
“什么叫炼双魂?”
“我还没有参加过,不过听说若是成了,魂魄就会一分为二。相当于有了两条命。”
“那要是不止一个人炼出双魂呢?又要如何选择?”
唐比辰笑道:“哪里有那么容易,每次炼双魂,都是九死一生,就是我阿娘那么厉害,当年炼双魂也失败了。”
周行大为惊讶,但他现在对唐雩的事情并不甚关心,只连连问道:“失败了会怎么样?会受伤吗?会有性命之忧吗?”
“自然有的,都是拿自己的命去赌,以前有王姬因此丧命,也有因此修为尽失的。我阿娘之前也是差点把命丢在里面。”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进去,定不叫你有事。”
唐比辰摆手道:“这可不行,一则阵法有禁制,一次只准一个王姬进去,别人不可能进得去的;二则若是靠了别人帮忙,就算成功炼成了双魂,又如何可以服众?”
“若是第一次失败了,还能再来一次吗?”
“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了,就没有机会再进入双魂阵了。”唐比辰道。
周行听说,却是难得地紧张起来:“你的双魂之期,是什么时候?”
“快了,差不多等翻年吧。届时阿娘会提前派人来通知我,”唐比辰神态严肃,“之前阿娘说,背后想要暗害我的人还没找到,叫我一直待在你这里,会安全很多。可若背后想要害我的人,是我大父......”
周行也是神色郑重道:“你担心他在双魂阵中动手脚?”
“这个应该不会,这阵法毕竟是娲皇娘娘留下来的,轻易没人动得了。”
“若如此,那就不必担心什么,双魂之期前,有我护着你,你就安心准备。”
唐比辰重重点头,又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对啦,有个事儿我没想明白,既然那皇后本是修道多年的修士,如何竟伤得如此之重?反而那皇帝不过凡人肉身,竟毫发无损?”
“伽罗纵是修炼了百年,可她再入红尘,也算是斩断了仙缘,在闹市中居住,也是日薄西山,修为自然日日退化。饶是如此,在那猫鬼面前,伽罗想要全身而退原也是可以的。
只是她想要保护那罗延,这便差点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虽然现在被救回来了,也元气大伤,修为尽失,五衰之相越加严重,只怕命不久矣了。”
周行父女靠在丹炉旁,聊得热火朝天,并没有打算带上石方巳。
石方巳独个儿躺在小榻上假寐,落寞之余,又有些艳羡。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同周行之间,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天南地北地瞎侃了,也不记得有多长时间,周行没有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亲昵、放松的姿态了。
石方巳就躺在那里,竖着一只耳朵,贪婪地听着周行的每一句话,想象着同周行说话的那个人,是自己。
而丹房的那一头,父女俩的话,却是多到聊不完。
“大冢宰,我听人家说,以前的夏官司马燕千峰也是玄天台战神呢,你跟他比,谁更厉害呀?”唐比辰在亲爹面前,自然无所畏忌,什么都敢问。
周行在女儿面前,却也是素无避讳,什么都肯讲,他一听之下,便笑起来:“我打仗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你说谁更厉害?”
“他教的你?他是你师尊?”
“那倒也不是,我是偷溜下山的时候遇见他的。那时候刚好遇到夏官幕府在试炼新弟子,我觉得好玩儿,就去试了试,谁知一举夺冠。就被燕师叔盯上了,非得收我为徒。”
周行回忆起当年的事情,语气中露出一抹怀念。
“那你答应吗?”唐比辰对阿爹的过去从来也是兴致盎然,两眼发着光地追问着。
“我自然不肯答应,我说我有师尊了。我师尊可是明光真君,可比你厉害多了,”周行揽着女儿的肩膀,摇来晃去,“你猜他说什么?”
“他可是知难而退了?”
“他那个臭不要脸的,怎么可能知难而退?”周行失笑摇头,却又学着燕千峰的语气说道,“他说,你那个师尊,有同没有,有什么区别?一年到头,连根毛都摸不着。他能教你什么?还不如跟着我,我可以教你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致胜千里。”
周行学得惟妙惟肖,逗得唐比辰咯咯地笑起来。
石方巳侧躺在枕头上,也支着耳朵仔细听着,此时也露出一个笑容。
“那你怎么说?可是答应他了?”
“我说,排兵布阵有什么好玩儿的。燕师叔说,‘那是你没玩儿过,我带你玩儿了,你就知道了’,之后就硬拉着我,跟着他去打仗。”
“那会儿有仗打吗?”唐比辰把簸箩扔到一边,抱着腿,将下巴支在膝盖上。
“那会儿总体来说比较和平,大仗是没有的,但是也有零星的贼寇据山占湖做怪。
燕师叔把我带在身边,一边收拾那些宵小,一边给我讲兵法。我这听着听着吧,也对打仗的事儿,生了几分兴趣。就跟他吵着要自己带兵。”
“他答应吗?”
周行笑道:“他巴不得呢。很快就给我搞了个假身份,一开始是让我做了个旅帅,后来更是让我以他的名义指挥七政军。”
唐比辰大为惊异,不由赞道:“这位燕大司马做事,可真是不拘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