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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小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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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当年他们都还在莽苍山的时候。
石方巳应一个生意伙伴的邀请赴宴,而彼时式溪被他派出去做事,还没有回来。
石方巳自觉就是一场寻常的宴席,并无什么危险,只带着小风便去了。
酒到半酣,石方巳就觉得不对了,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气迅速被抽走,脑子也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开始他以为是酒太烈,自己喝醉了。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他努力提了一口气,竟无法从玄窍中提出半点灵力。
石方巳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下了药。可他也是个大风大浪都见惯了的人,危机之下连心跳都没有快一分,当下只说自己需要更衣,不动声色地同主人家告罪离席。
及至他带着小风离开了那主家的地界,他提着的心才落下来了一半——不是主人家下的药。
若是主人家下药,断然不会放他顺利离去。
可不是主人家,又会是谁?
石方巳走在前面,药力上来,他的步子越来越慢,脑子也渐渐转不动了。
“阿巳,你怎么了?”小风上前一步,疑惑又关切地看着石方巳。
石方巳停下脚步,眼前的小风竟好似变成了两个头。他晃了晃脑袋,却差点把自己晃倒,只好用手扶住小风的肩,给自己做支撑。
那时的小风还是个十来岁少年人,个子还没长成,给石方巳做个扶手,高度倒正好。
就在这时,石方巳余光瞥见附近数个方向都有人窥伺自己。
他心中警铃大作,张嘴欲要提醒小风,却发现自己舌头不知什么时候肿了起来,竟连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风也看出了不对劲,他扶住石方巳,低声安抚道:“阿巳,你别怕,我带你回家。”
那之后的事情,石方巳不复记忆,他只知道,自己很快竟是连路都不认得了,强自撑着不肯倒下,由着小风扶着自己往前走。
却不知小风独自一人,是如何对付那些居心不轨之人的。
年少时期的风不休生得纤弱,个头同力气只怕还比不上如今的石初程。而当时的石方巳精悍强壮,半个身子压下来,对小风来说,简直好像扛着一座山在走。
小风就这么吃力地扶着石方巳,尽量选择偏僻的小路,朝莽苍山走去。
待他们走到莽苍山脚下,一处隐秘的山林时,石方巳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清明,他再也走不动了,“哐当”一声摔了下去。
小风身单力薄,实在无法把昏迷的石方巳抱起来,只好由对方就地躺下。
他撕下自己的一块衣服,在附近的小溪中弄湿了,想给石方巳擦擦,也好借着溪水的凉意,让石方巳清醒一点。
然而石方巳并不知小风的用心,他昏昏沉沉间,只觉有东西糊住了自己的口鼻。
想那石山君本就是刀尖舔血之人,就是睡觉都要留只眼睛警戒着外间,此时呼吸不畅,警惕之心骤起。
他虽手足乏力,可心念一动,身侧刀灵豁然显形,将小风迫了开去。
“阿巳!你怎么了,是我呀!”风不休拎着那角衣服,无措地看着彼时尚无实体,只得一个虚影的刀灵。
那刀灵守护在石方巳的头顶,张口无声地咆哮,虎视眈眈地盯着小风,样子十分骇人。
“阿巳,你醒醒!”小风吓得脸色泛白,被刀灵逼得连连后退。
然而石方巳什么都听不见。
他脑子里面全是浆糊,只觉浑身上下十分燥热,想要扒掉衣服好好地去泡个冷水澡,可他却没有力气这么干,只能无力地在地上扭动着。
小风叫了几声,不见石方巳答应,又忌惮那刀灵,正彷徨间,忽闻得有脚步声渐近,不由脸色大变。
他不管不顾地扑上前去,想要硬拖着石方巳躲起来。那刀灵却尽忠职守地张开大嘴,作势向他咬来。那嘴实在太大了,一口一个小风完全不成问题。
小风吓得腿一软,就地往相反的方向一滚,想借此躲过刀灵的一击。
然而他这一滚,就滚到了一人脚边,撞到了那人腿上,才停下来。
“小风?你怎的在此处?”那人问道。
小风听出来人是谁,脸色煞白,他躲开那人好意来拉自己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来人正是办完差事回来的式溪。
他想要趁着石方巳不在山中,悄悄先回去探查一些莽苍山的机密,为着避人耳目,才选了这条人迹罕至的路,谁料竟在这里遇到了两人。
“这刀灵是大哥的吧?”式溪有些疑惑,好意问道,“你怎么惹到大哥了?要我帮你求情吗?”
小风强自镇定下来:“无事,大哥打坐呢,不叫人打扰。你走吧,别吵到大哥了。”
“打坐?在这里?”式溪看了看地上的泥泞和簌簌掉下的落叶,一脸的难以置信,“别逗了,这里大哥坐都坐不下去。”
“大哥在前面用术法化出了一方静室。”小风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谎话说得底气十足。
“那我去看看。”式溪说着就朝刀灵的方向走去。
此时刀灵已经卧倒下来,盘在石方巳的身上。它虽为虚影,这么一盘,还是挡住了石方巳的身形。故而式溪并没有看到躺在地上的石方巳。
“不行!大哥说了,谁也不许近身!”小风伸长了胳膊,挡在式溪面前。
“那你怎么不走?”式溪屡次被挡,心中已觉不悦,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小风言之凿凿道:“我给大哥护法。”
式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风脸色一白,他明白式溪这一笑的含义,他是在说,“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给大哥护法。”
然而式溪到底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只是摇了摇头,甩出了一句:“让开,别挡道。”
“想过去,除非踏着我的尸体!”小风依旧寸步不让。
小风这么反常地一挡再挡,式溪已经觉察到不对了,他当下再不肯啰嗦,身形忽然原地消失。
等小风反应过来,式溪已经到了他的背后,疾步向刀灵走去。
小风又惊又怒,劈手向式溪攻去,可手明明碰到了式溪的背,却好似劈在了棉花上,毫无效果。
两人的修为实在是天差地别,式溪根本不把小风放在眼里,他一心只有石方巳,竟是连理都没理一下背后对他厮打啃咬的小狼崽。
很快,他便看见了被刀灵护在身下的石方巳。
式溪脸色惊变,猛扑了上去。
“大哥,你怎么了?大哥!”式溪将石方巳的上半身拉了起来,上下检查一番,见没有外伤,又向小风吼道,“怎么回事?大哥出什么事了?”
“大哥被人下了药。”
“怎么会被人下药的?下的什么药?谁下的药?你怎么保护大哥的?出了事儿为什么不上山求救?要在这里耽误?”式溪连珠炮一般发问,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小风对式溪的问话恍若未闻,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被式溪赶到一边的刀灵。那刀灵在式溪面前,竟是吼都没有吼一下,伏在一边,比家养的小狗还乖。
小风还在发愣,忽觉浑身热度骤然离体,整个人好似浸在了冰水里面,一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他下意识想要用手去扒拉脖子,却蓦然发觉自己连手指都不能动上分毫。惊遽从足下一点点蔓延上来,他艰难地挪动眼珠,看向式溪。
只见式溪目光如利剑一般盯住自己,厉声问道:“大哥都这样了,适才你为什么阻止我过来?难道是你下的毒?”
“不......不是。”小风固然是不想同式溪解释什么,可他也知道,如今石方巳已经失去神志,若是让式溪认定是自己下的药,他必然会对自己下毒手,届时没有人能救自己。
小风艰难开口:“我......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大哥这个模样......有......有损大哥的威严。”
式溪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石方巳,只见石方巳紧闭双目,痛苦地不停扭动,脸颊在式溪的胸口蹭来蹭去。
他扭动中,不知何时竟把自己的衣裳系带拉开了,露出了大半个胸膛,就连胫衣也在翻滚中变了形,露出了大腿根。
——这模样的确是有损石山君的威严。
式溪刮了小风一眼,收了神通,任他咳得死去活来,也不再管他。
“大哥!是我,式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式溪急切地叫了两声,见石方巳没有反应,便用一只手抚在石方巳背上,一股澎湃的灵力顺着他的手,注入了石方巳的体内。
灵力跟着经脉游走,迅速将药力从石方巳的四肢百骸逼散出来。
石方巳这才觉得脑子渐渐清晰起来,适才折磨得他快要死了的难受,竟就这么消失无踪了。
“式溪......”石方巳呢喃一句,便觉舌头也发软,后面的话谁也没能听清。
式溪看都不看小风一眼,帮石方巳把衣裳理好,便将人一把抱了起来,朝山上走去。
小风豁然看向一旁刀灵,却见刀灵并没有阻拦式溪,只屁颠屁颠地跟在式溪身后。
小风一颗心沉入谷底,整张脸难看到发黑,却终是不发一言,只默默捏紧了自己的衣角,也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