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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两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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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酆山侧
北斗印恍如罗酆山上的一座小峰,在黑暗中闪着幽光,看起来并无半点破损。
“见过大冢宰。”值守的卫士一见周行齐齐前来行礼。
他们这些守卫待在此间已近两年,这里一直得失冷冷清清的,从来没有人敢随便过来。
今日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不光大冢宰来了,还有太阴师也来了。军队黑压压地把北斗印围了起来,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守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此阵仗,心中多少都有些忐忑,却又不敢多问,只好躬身侍立在一旁。
“有人进去了吗?”周行问。
卫士茫然以对:“不曾有人进去。”
“可算让我逮到你了!这次你可别想跑了。”远处传来洛鸣泉的声音,声音迅速迫近,及至尾音消失,人已经站在了周行身后。
一众玄天城僚佐见了,皆忙忙躬身行礼,只周行站立不动,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正细细查看封印的情况,封印的幽光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几乎与封印融为一体。
“这光晃了我两年了,每天我这一睁眼它就在眼前,一闭眼吧,还在我脑子里面晃,你倒是给挪个地方啊!”洛鸣泉一见周行就开始埋怨。
周行并不接这茬,只问:“他进去了?”虽是问句,语气却不是疑问,显然他已经知道结果了。
“进去了,破了个洞,我又帮你堵上了,”洛鸣泉把手插进袖筒,拢着手絮叨,“我说,你这封印能不能行啊,这才几年,就让人破了个口子,得亏我日日盯着,不然早走脱了人了。”
卫士闻言,脸色骤变,惊慌地看向周行,生害怕大冢宰怪罪下来,急忙辩解道:“大冢宰,卑职时时刻刻守在这里,当真不曾看见有人进去。”
“对方修为在你们之上,又研究了两年,你们察觉不到也是正常。”周行道。
卫士面露惊悚,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依旧闪着幽光的封印,想不明白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们严密的看守下进去。
周行摆摆手,示意这里没有他的事。那卫士躬身一礼,连忙退走。
洛鸣泉一挥手,封印顿时露出一个人高的大洞。
“他一个人进去的吗?肉身进去的,还是魂魄进去的?进去多久了?”周行探身上前,一面探查洞口,一面问。
“肉身,两个人,还有一个不认识,我来晚了一步,没能拦住,”洛鸣泉觑着周行的神色,试探道,“洞是要现在封,还是等他出来封?”
周行负手而立,面上不见喜怒,半晌才道:“他若是不出来,难道我便一直给他留着门吗?”
“禀大冢宰,查到了!”虚空中青烟一闪,是四隅堂的最新消息。
“说。”周行道。
“这段时间不距道信徒在下界串联,其中出头的正是丘月。只因她不曾正式皈依不距道,不在道箓名册上,所以没有一同被封印。”
周行背对着所有人,目光只看着前面的破口。
“大冢宰!”又一个四隅堂僚佐疾奔而至,“我们追查八核,有了意外收获。我们按照大冢宰的提示,一路往南,找有水的地方。找到了一处疑似邪核,那地方是个非常隐秘的废弃道场,位于莽苍山中。”
周行猛然回身,厉色作声:“你确定是在莽苍山?”
那僚佐给周行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差点忘词,顿了下才道:“正是,我们派人去查看了,莽苍山中有个通道,直直没入地心,同首邙山那个地心通道是一样的。正是当年不距道摞取浊气的通道之一。”
周行简直难以置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看这通道的使用时间,只怕有三五百年了。”
三五百年,也就是说,当年周行还在莽苍山做生间之时,那通道就已经形成了,比首邙山的通道还要早。
周行蹙眉回忆道:“当年不光我没有发觉,围剿之时玄天台也是搜过山的,竟也没有发觉。”
“卑职查到,通道外有个早已破损的保护阵法,可以掩藏通道的浊气,这个阵法的段位相当之高,怕是玄牝元君的手笔,即便是玄天台的僚佐,也不容易看出来,是以当时并无人知晓。据我们探查的结果,这个阵法至少使用到了大变之后。大变后不久,莽苍山灵脉枯竭,山上鸟兽虫鱼皆无生理,彻底沦为了浊气的通道。”
周行心念一动——
此事大哥知道吗?他若知道,又岂容不距道毁掉莽苍山灵脉?
可莽苍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遍布了大哥的神识,玄牝元君在山上做的手脚,大哥当真有可能不知道吗?
周行自然不肯相信石方巳早已知情,可一些回忆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当年自己间入莽苍山之时,莽苍互市明明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可大哥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手。
非只如此,大哥明明从不看重身外之物,却不停想要扩大互市的覆盖范围,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他到底图的是什么?
那时风不休不过是大哥身边一个无甚本事的跟屁虫,等到自己回到玄天城,那跟屁虫竟成了毕则新义子,他又是凭借什么得了毕则新的青眼?这里面有没有大哥的关系?
当年他们带着浮云株同玄牝元君交易的时候,为何大哥会同意把自己支开?他同玄牝元君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
在跃鹿涧里,大哥的修为明明在池连峰之上,却在自己想要助力捉拿池连峰的时候受伤,大哥到底是真失手,还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放过池连峰一码?
在花底眠中,大哥一直着急想要离开,他是当真担心一个人待在客舍的鹿娃,还是看出来了那里是供奉不距道邪神的地方,不想自己发现端倪?
......
自己手握四隅堂,对于不距道的很多东西都未必知道,大哥与世隔绝了三百年,却知之甚详,难不成还真是风不休告诉他的?
无数的回忆席卷而来,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告诉周行,石方巳同不距道关系匪浅,周行的内心如洪峰过境,早已是一片狼藉,几乎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僚佐汇报完,却久久等不到大冢宰的回应,忍不住偷眼去瞧周行,却见周行不知在想什么,不动不言,负手而立,显得十分高深莫测。僚佐心中一时胆怯,竟是不敢打扰。
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大哥三百余年如一日地为不距道做事?
除非——
“除非从一开始,石方巳就是不距道的人,并且在不距道的身份绝对不低。当年,他要开什么鬼市,只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洛鸣泉在周行身后开口。
周行终于有了反应,他摇摇头:“我是在邛都山上重逢大哥的,彼时他已经被封禁三百年了。若他是不距道的人,他们又为何要如此待他?他们如此待他,大哥又为何还要帮他们?这解释不通。”
周行的眸光顺着那破口往里面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见到了一片黑洞洞而已。
封印当中,没有日月流转,没有灵气环绕,也没有浊气逡巡,宫殿楼舍统统都蛰伏在黑暗中,显出了几分如死的冷寂来。
唯一的吵嚷来自法堂侧殿。
“小风,你别磨蹭了,赶紧跟我走。”石方巳频频看向外面,眼见着是非常着急。
风不休看出他心中的焦急,却反而不想走了,他坐在一个兀子上,抄着手,冷声道:“阿巳,你苏醒之后这几年,万般事情也不想管,一心跟在周行身后,过你的逍遥日子。我们遭逢大难的时候,你都撒手不管,今日来装什么好人?”
石方巳见风不休竟在这个时候同自己闹起脾气来,不由头疼起来,“小风,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这些话,等着咱们出去了再说。”
风不休轻哼一声:“你还是自己回去吧,若是走了我,你的式溪必然会发现,届时你打算如何同他交代?”
石方巳脸色更黑:“此事无须你操心。”
谁知风不休还不肯罢休,他站起身来,露出几分好奇的表情:“你说,若是他知道你为了救我,出卖了他,他会作何反应?他还肯同你一起吗?”
风不休欣赏着石方巳越来越难看的表情,玩味道:“大义灭亲,那周大冢宰又不是没有做过。”
石方巳彻底被风不休激怒了:“小风!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等出去了,我再同你计较。”
石方巳一发怒,几如雷嗔电怒,风不休做了个好害怕的表情,继而又笑道:“若是走不了了,就留下来吧。只要有你陪着,我也不计较是在哪里。”
“难道你想永生永世,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吗?”石方巳暴喝,他实在是被风不休这不分场合,胡闹的性子激怒了。他一把拉住对方的手腕,作势要把对方往外拽。
风不休哪里肯就范,两人正在拉扯间,门外传来一女声。
“小风哥哥,你叫我来干嘛?”走进来的正是毕有以。
石方巳一见毕有以,当即明白了风不休的意图——原来风不休故意拖延,竟是要等她过来。他心下一叹,也没说什么。
毕有以轻车熟路地走了进来,却一眼看到面前多了个陌生人。
她先是一愣,继而狐疑地盯住石方巳。她认不得石方巳,可石方巳一眼看到这个同玄牝元君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就知道面前这人是谁了。
“老相识了,你之前不是还怒骂他不识抬举吗?”风不休看热闹不嫌事大。
“是你!”毕有以瞪大了眼睛,以手指着石方巳,“你明明是我母亲的部将,我招你前来,你竟敢不从!你难道忘了,你同玄牝元君自有契约,你的小命难道不想要了?”
风不休冷笑,继续搓火:“凭你也想威胁他?他便是不想,你能奈何?当日咱们陷在危机之中,他宁可用龟息之法,拼着九死一生,也不肯听命前来救护。别说你了,就是玄牝元君站在这里,也无法让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小风!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石方巳简直火冒三丈。
“你既做得,我为何说不得?”
......
眼瞅着屋内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丘月缩在角落,小心翼翼地盯着这些传说中的大人物,连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