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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大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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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土之下,除了是黄泉所在,浊域所归,亦是当年不距道被封印之地。
终战之前,一本不距道的道箓名册暗中被透给了周行,周行以此为据,凡在名录之上者,皆被拖入了黄泉之中。
一道北斗印将整个不距道,死死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封石就落在罗酆山的旁边。
所谓冥主在侧,谁敢放肆?
是以除开玄天城派来监视的一些值官守卫,此处平日里几乎没有人迹。
今日却是个例外,封石之侧,竟有人鬼祟探头。
“什么人?”值守的玄天城僚佐察觉到不对,立刻喝止出声。
前方人影一晃,便再无动静。
最先发现异常的僚佐转头和同僚对视一眼,握着叉谨慎地走过去查看。
那被察觉了踪迹的正是万钟,他眼见着玄天城的僚佐走了过来,几乎被吓尿了,下意识就要逃跑。可就在眨眼间,他发觉自己浑身上下被术法禁锢,竟半点动弹不得,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玄天城僚佐已经走了过来,巨石之后,空无一人。
僚佐狐疑地四下看看,确认果真没有人,这才放松下来,又走了回去。
待那僚佐走远,万钟才感觉到压制自己的术法消失了。
万钟自惊骇莫名,耳边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以你的修为,来这种地方,是不要命了吗?”那人压低了嗓子,作色道。
万钟慌忙转头去看,果见自己背后立着的,赫然就是石方巳。
“石山君!”
“嘘!小声些,还想把玄天城的军士招来吗?”石方巳蹙眉,侧头看看不远处的玄天僚佐,见他们没有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万钟心中依旧擂鼓一般,适才被玄天军士发现,又忽浑身不得动弹,他以为自己小命一定丢在这里了,谁料有此峰回路转,当下对着石方巳自是感激不尽,半晌才想起来问一句:
“石山君,你怎么在这里?”
“此话我正要问你,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须知此处乃是黄泉之下,又是玄天城禁地,你不要命了?”石方巳审视地看着万钟,“难道,你同不距道有什么瓜葛?是了,大变之前你就是不距道奉道,你莫不是想要救他们?”
万钟闻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我早年的确是做过不距道奉道,但后来改名换姓,再不同不距道相干。”
“那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到这里来作甚?”石方巳狐疑地看着万钟。
万钟沉默了一下,一脸的纠结,终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对石方巳道:
“事到如今,我已走投无路,便不瞒着山君了。山君可想知道林壑身在何处?”
石方巳闻言心头猛然一震,他一把抓住万钟的胳膊,急切道:
“阿壑还活着?”
“石山君手下留情,”万钟被他捏得五官都要变形了,挣扎道,“山君若是想知道,我这便带你去看。”
石方巳见万钟说得言之凿凿,心下不由已经信了几分。
两人迅速回到了阳间,万钟站在月色下对石方巳道:“山君先回到自己的真身吧,我在家中静候。”
石方巳也不多废话,他略一点头,表示同意,魂魄瞬息间便回到了身体中。刚一从真身中醒来,石方巳半刻都难捱,从床榻上一跃而下,就直奔俞家而去。
说起来,当年关中饥荒,俞、林两家结伴而往蜀中就食,及至到了蜀中,林遐同万钟并没有停留太久,便转而去了身毒。所以林家在锦官城并没有来得及置办产业,等他们回来,便直接住进了俞家。
这两年万钟虽然也在外面置办了个小院子,俞在渚却总也不肯放林遐搬走,两家便一直这么住着。
等到石方巳赶到俞家的时候,万钟就候在大门口。
此时夜已经深了,俞家上下都沉浸在梦乡。
石方巳跟着万钟悄没声息地走到了林遐的卧房门口,万钟正要推门进去,却被石方巳拦住:“夜半三更,怎好进女娘的屋子?”
“里面不是什么女娘,林兄在里面。”万钟低声道。
石方巳闻言一愣,万钟已经推门走了进去,石方巳见状也只好跟了进去。
可他四顾一看,却没有看到林壑。小小的卧房中,只一个林遐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之上。
“万钟,阿壑呢?”石方巳压低了声音问万钟。
万钟却没有答话,他走到桌旁,点燃了蜡烛,举着烛台走到了林遐身边,见石方巳远远站在门口不肯近前,又朝石方巳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石方巳狐疑地走了过去,借着万钟手中的烛光看向林遐。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石方巳当即大惊失色。
只见烛火之下,林遐脸色灰败如死,哪里是正常睡着的样子?
石方巳心中一惊,伸出手在林遐鼻底一探,更是如遭雷击。
林遐竟心跳呼吸俱无!
石方巳脑中轰然一响,还未及有所反应,万钟已经及时开口:“她没有死。”
石方巳豁然转头,瞪视着万钟:“什么意思?”
“石山君,你之前不是一直问我,林兄去了哪里吗?”万钟指指林遐,“他就在这里。”
石方巳难以置信地看向林遐,又转回头来看向万钟:
“怎么可能?她不是林遐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钟轻轻坐在床头,温柔地看着林遐:
“当年式溪真人给林兄续了一世命,等到林兄寿元终了,我实在舍不得他去投胎,便一直带着他的魂魄。所幸有式溪真人暗中帮忙,阴司也一直没有来勾魂。
至于遐儿嘛,遐儿本就是林兄后人,可惜生下来就是死胎,我见此机缘难得,便将林兄的魂魄渡了进去。一则让林兄可以再世为人,二则可以让林家香火不绝。”
石方巳着意听着,很快找到了个破绽之处:
“不对,林遐若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说明她命该早夭,阿壑也早已寿终正寝,两个都是阳寿已尽,如何能死而复生的?”
万钟轻手轻脚地给林遐拉了拉被褥,如今已是秋日,倒比不得夏日炎热,这不盖好,只怕夜里会着凉,拉了一半,他方想起现在林遐并无知觉,他动作顿了一下,分明地露出了几分难过。
“这三百年来,我虽不肯再回到不距道,却总是设法靠近不距道的庙宇,寻机偷点香火。后来机缘巧合,遇见了他们供奉邪神,更是事半功倍。”
石方巳闻言几乎瞠目结舌:“你是说,你一直用不距道的香火给林遐续命?”
“正是。”
“你......你这简直是与虎谋皮!”石方巳想不到,这样一个看着胆小如鼠的小妖灵,背后竟敢干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
石方巳背着手,在原地快速踱步:“怪道毕有以炼制的邪神总是那般羸弱,原来背后还有你这个小妖在捣鬼。”
他继而又转向万钟,肃然道:“你可知若是给不距道的人知道了你的作为,他们定然不会轻饶于你。”
“我何尝不知,”万钟站起来,轻轻将烛台放回了桌上,“可我又能如何呢?”
“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当年你为何不来找我?阿壑,他为何也不肯来找我?”石方巳终于问出多年的疑问。
万钟心中一句“你回去问问你的好式溪”几乎脱口而出,话到嘴边,踌躇一下,终于什么也不敢讲。
当年的式溪真人他不敢得罪,今日的周大冢宰他更加开罪不起。
“没有为什么,当日我同石山君并不相熟,自然想不到要来找你,而林兄托身于那凡人肉胎之中,也早已忘却前尘,如何又会记得你呢?”万钟定了定神,现编了套半真半假的借口。
可这话显然忽悠不住石方巳,他摇摇头,当即指出漏洞:
“这怎么可能,阿壑那又不是转世,并没有喝过孟婆汤,怎么会忘却前尘?”
万钟这套说辞真假参半,偏偏林壑失忆一事,还就是真的。
石方巳同万钟自然不知道,当年周行为了防止林壑复生后,回来找麻烦,在人家的魂魄上做了点小手脚,他虽然没有抹去林壑的记忆,却让他要很多年之后才能渐渐想起往事。
这样一来,林壑转生的那一世,便同石方巳生生错过了。
万钟伸出手,本能地薅了下脸上并不存在的毛,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林兄一开始的确什么也不记得,同普通凡人也没有区别,直到过了而立之年才慢慢记起前尘往事。
那时候,他也说过要来找你,我便陪着他去了莽苍山......”
石方巳脸色一变:“你们去了莽苍山?”
万钟不知石方巳为何如此反应,他却也并不在意,闻言点头道:
“但那时候莽苍已经荒草萋萋,再无人烟。林兄他没让我上去,他自己进去走了一圈,回来十分自责,觉得是自己无能才害得你身陷囹圄,以致莽苍偌大的基业成空......”
石方巳听着万钟诉说往事,心中万千惆怅自责,一直也是默不作声,直到此时,方才奇道:“我身陷囹圄,同阿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