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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囚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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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理查。”
他又回忆起了这一天,十四岁的那年,在意识到路易七世和他的兄弟们都已经抛弃他后,他终于不得不出现在父亲面前,扮演一个孝子以祈求他的宽恕。他对此万般不愿,但他必须如此。
他没有马,没有骑士,没有任何钱财和干粮,也不知道母亲的消息,他必须向父亲低头认错,否则他的结局就是饿死在某片树林里或者被强盗截杀,而亨利二世也清楚他的窘境,铁了心要从他身上看到足够令他满足的卑微恭敬,以此来偿还他被妻儿背叛的屈辱。
他布好陷阱,好整以暇地等待他自投罗网,他明知回到父亲面前后他会怎样对待自己,但他已经别无选择。现在,亨利二世已经重新竖起王旗、召拢军队,威仪凛凛如他一贯偏好的排场,而他满面风尘、手无寸铁,他几乎是被父亲的骑士一路押送过来:“父亲......”
“跪下,理查。”亨利二世再次重复了一遍,而他终于在这有形无形的胁迫下遵从命令,跪倒在父亲脚下,“亨利和杰弗里都已经为他们的罪行忏悔,那你呢,理查?”亨利二世俯视着他,十四岁时,他已经比父亲还要高大,但当他跪在亨利二世马前时,他像个孩童一样渺小,父亲的马鞭正垂在他头顶,“你做错了什么,理查?”
“我不应该反叛。”
“你原来知道你在反叛。”
“我不应该联合路易七世。”
“他是你未来的岳父,我其实不介意你联系他。”
“我不应该拒绝父亲的宽恕。”
“当你拒绝你父亲的第一次报价以后,你就应该后悔,因为你的父亲不会比一开始更宽容了。”亨利二世审视着他,“还有呢,理查,你还反思了什么?”
“我不该......不该听从我妈妈的话。”他终于说,他抬起头,隔着马鞭的柄望着亨利二世的双眼,“我听了她的话,跟着她一起反叛父亲,我错了,我恳求父亲的宽恕。”
这句忏悔几乎是比死还难受,他紧紧咬着嘴唇一语不发,而亨利二世终于哈哈大笑,将他亲自扶起来:“这才对,这才是我孝顺的儿子,但理查,做错了事情,你就要受到惩罚,不止是你,你母亲也要付出代价。”
她付出的代价是十余年的囚禁,而他在经历了反复的羞辱和抗争后终于真正打败了父亲,所有的仇恨都应该在他死去的那一刻划上句号。但一切真的结束了吗,在他如愿以偿摆脱父亲的控制前往东方后,他能够实现曾经的梦想吗,他能够被宽恕吗?
不,不会,不论他曾经多么坚信他会实现超越戈弗雷的伟业,他最终都并没有成功,腓力,回程路上的风暴,奥地利人,他们都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捅了他一刀,天主在惩罚他。
他睁开眼睛,眼前既不是阿基坦的温暖宫廷也不是东方战场的黄沙,他所曾眷恋和梦想的一切都已离他远去,他有过那么多亲密无间的朋友,但现在他们一个也救不了他。
而我仍身在囚牢。
而我仍身在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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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生下了一个男孩。”
当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六世得知这个消息时,他顿时欣喜若狂,她是西西里的女继承人,但足足比她丈夫大了十一岁,且结婚八年都一直没有怀孕,这也是亨利六世一直将自己的弟弟施瓦本的菲利普当成继承人的缘故,他早已放弃了会有自己亲生孩子的希望。在他终于得知他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儿子后,他急迫地从王座上起身,追问使臣道:“那康斯坦丝呢?她还好吗?”
“皇后的状况很好,她打算在切普拉诺待到小殿下洗礼结束。”使臣回答道,他顿了顿,又道,“鉴于围绕着皇后和皇子殿下的恶毒传闻,在生产之前,皇后在城市的中心广场支起帐篷,邀请城内所有的已婚妇女观看她生产,并当众展示她流淌乳/汁的乳/房,现在,无人会质疑殿下的身世,他是霍亨斯陶芬和欧特维尔两个伟大家族结合孕育的后代,他未来会继承帝国和王国!”
有别于使臣的激动,在得知妻子的举动后,亨利六世却缄默不语,他素来是个严厉以至于冷漠的人,相貌也不比他父亲腓特烈一世英俊,而此刻他凝重的神情令他的脸孔显得更阴郁了:“她知道该如何做好一个皇后,和我母亲一样,或许她也知道如何该做好一个女王。”沉默片刻后,亨利六世才道,他先前的喜悦和激动似乎瞬间消失了,“不过,我们毕竟还是有了孩子,一个可以同时继承德意志和西西里的儿子,告诉康斯坦丝,我要参加我儿子的洗礼,在我解决完莱茵河和萨克森的叛徒并重返西西里之前,马克瓦德将替代我帮助她在意大利实践我的意志。”
马克瓦德是一位曾追随亨利六世的父亲腓特烈一世参加十字军东征的骑士,霍亨斯陶芬家族的忠臣,把这样一个人派去康斯坦丝皇后身边谁都清楚亨利六世的意思。安排完妻儿的事,亨利六世舒展身体,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那英格兰王后呢,她生下孩子了吗?”
“英格兰王后生下了一个女儿,如果她的出生日期准确,她只比皇子殿下晚一天出生。”
“这不是巧了吗?”亨利六世终于露出微笑,直到此刻,他才真的觉得上帝开始眷顾他了,或许上帝早已知晓了他心里的计划,并按照他的意志予以安排,“准备车驾,立刻前往雷根斯堡,奥地利公爵应该已经等我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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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根斯堡位于巴伐利亚公国,多瑙河与雷根河的交界处,这里贸易发达,风景如画,还是亨利六世的叔祖康拉德三世与父亲腓特烈一世所率领的十字军出发之地,不过现在来到这座城市,亨利六世可不是为了缅怀自己的先祖,他要见一个重要的人,而这个人会让他见到另一个更加重要的人。
“诚迎您的尊驾,陛下。”当他的车驾抵临雷根斯堡后,奥地利公爵利奥波德五世朝他躬身行礼,在必要的礼节接触后,亨利六世很快直奔主题,“你的囚犯呢?他在什么地方?我迫不及待要见他了。”
“如您所愿,陛下。”利奥波德五世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和亨利六世一样,他现在也浑身都笼罩在畅快之中,不仅仅是因为大仇得报,也是因为即将取得丰厚的利益。他同亨利六世一起骑马,沿着多瑙河一路行进至湖边的一座城堡,和城堡的规模相比,它的守卫人数显得有些多,但亨利六世和利奥波德五世都心知肚明对里面的囚徒而言再严密的看守都是值得的。
城堡的楼道很阴暗,但顶端的采光明亮,在顶楼,人们可以看到多瑙河的美丽风景,或许这是这个房间为数不多的优点。越靠近顶楼,亨利六世的心跳便越快,房门推开的一刹那,他目光似乎有瞬间的眩晕,但很快他的目光便重新聚焦在房间里的人身上。
一个男人,一个像狮子一样被镣铐锁在笼子里的男人。他看上去三十多岁,长相英俊,四肢修长,即便被镣铐锁住仍显得十分雄伟,介于金色和红色之间的头发和胡须多月未修剪,此刻如鬃毛般搭在他胸膛与肩头,在他们进来前,他一直以依靠的姿势半伏在窗边假寐,即便听到动静短暂睁开了眼睛,他似乎也没有起身问候的意思,只是稍带讶异地看了一眼亨利六世,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明显的挑衅,不论他是否有此意愿,都不妨碍亨利六世如此认为,这令他对此更加不快:“初次见面,理查国王。”他俯视着他,“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见面。”
是的,作为帝国的皇帝和王国的国王,他们的会面应该是正式且隆重的,不应该是在这个狭小的城堡里,其中一人还是以囚徒的身份。“你听起来心情不错。”理查一世重新睁开眼睛,他的眼睛是宝石般深邃的蓝色,在他金红色头发的衬托下更加鲜明,“你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当然。”亨利六世的语调都情不自禁高昂起来,“我的妻子给我生下了一个儿子,他未来会是德意志与西西里的主人,上帝果然格外眷顾我。”
“哦,祝贺你。”理查一世点点头,他继续漫不经心道,“不过你确定那是你的儿子,而不是你妻子从一个农夫家里抱来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