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点点》李又十分之三

11、第十一颗星

　　按理来说，这个晚自习我大概率是无法投入了。
　　但很奇怪，我几乎一下就沉浸在习题和知识点中，四节晚自习再加上三次课间，我都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是因为彻底失望所以不再胡思乱想，还是宣泄后负担减轻。

　　临近放学的时候，同桌江屿溪推给我一块巧克力。
　　她什么也没说，我却一下子明白她注意到我红肿的双眼和沉闷的鼻音。
　　“谢谢。”
　　我小声道谢，把巧克力放在桌边，继续整理错题。

　　又过了一会儿，后桌熬夜哥捅了捅我的背。
　　看了眼门外，没有老师——我回头。
　　“有什么事吗？”
　　“后边传给你的。”

　　他递给我一张折得很整齐的纸。

　　最外面写着“给林蝉，谢谢！”
　　让他讲了那么久的题，我当然知道这是许繁星写的。

　　我有些不敢打开。

　　捏了捏那张纸，我还是打开了。
　　掀开的时候，我还在想，他的字还真是不好看，怪不得天天被语文老师点名。

　　“林蝉，我看你在低头做题，就一直没给你。”
　　开头一句是后面加上的，看着更潦草一些。
　　“刚才听你说了自己的烦恼，我没想好要怎么安慰你，所以一直没有说话。等我坐下来想想，我却认为你不需要我的安慰。”
　　我眨眨眼，接着往下看。
　　“你其实知道，自己做的考前准备是有用的，这当然是一个好习惯。你还说不如好好复习夯实基础——难道你不努力吗？这根本毋庸置疑。所以，我觉得你不需要安慰，你只是有些迷茫，因为没有达到你预期的高度，而对自己认定的做法感到不确定。

　　我不太能准确形容，但你可能需要一点肯定？
　　其实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诉你。
　　但我还是要说，你应该更自信一点。
　　即使课业繁重，你也一直以积极的态度来应对。
　　你看，即使是自己不擅长的物理，现在不是也比以前要得心应手了吗。

　　另外，现在我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迷茫，所以不妨把它放在那，‘追风逐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青山’。
　　如果有像今天一样的时候，不要憋在心里，大家都很愿意帮助你。
　　加油，林蝉。
　　——许繁星”

　　放学铃响了。
　　我趴在桌子上。

　　真奇怪，我以为我会哭呢。
　　可实际上我低着头笑得要死。

　　虽然很感人，但是一想到平时绞尽脑汁也写不出来作文的许繁星，一笔一划的给我写安慰信，还引用了平时积累的诗句，我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够了，我攥着那页纸，心如擂鼓。
　　能不能回头看一眼呢？
　　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不过，我满涨的心，好像在胆怯。

　　教室里的人逐渐减少，张瑶喊我一起下楼。
　　“不咳咳——不啦，我还要收拾东西呢，你先走吧。”

　　说完，我忽然感到一阵轻松，这让我想大笑，想奔跑，想松开头发去吹风，想在复羽叶栾树下跳舞。

　　张瑶点点头，又指着自己的桌子笑得狡黠：“有东西给你。”
　　说完她转身出了教室。

　　我收拾完书包，把那页纸仔细夹进笔记本里。
　　这时我才敢回头。

　　许繁星已经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

　　起身走到张瑶的座位上。
　　我从未说过，但我最羡慕的，就是她透亮的内心世界和让人心神一震的诗歌才华。
　　所以拿起她给我写的诗，我几乎抑制不住发抖。

　　她说，我的挣扎是向命运索取。
　　她说，我灵魂的阵痛，是鲜活的烙印。
　　她说，我始终如初，我是热烈的火，是倾泻的雨，是疏狂的风，却唯独不是麻木的死水。
　　我亦可无所畏惧。
　　所以，不要自己先定下标准，不要给灵魂设下束缚。
　　我只需是我。
　　我合该是我。

　　教室熄灯的提示铃响了。
　　我在教学楼陷入黑暗的同一刻，奔向这个夜。

　　飞奔在出校门的路上，我把辫子散开。
　　夜风就毫无阻隔地穿过我。
　　我和它一样自由。

　　***
　　第二天我从老爹的小电驴上下来，正好瞥见排队进校的许繁星。
　　！！！
　　大危机，我我我该怎样不尴尬的和他打招呼？
　　——不对，如果我现在上去和他打招呼，那我们一起走回教室的路上该怎么办？

　　……我现在还没做好充分的准备去面对他。

　　所以我像个变态一样跟了他一路。

　　与其说不愿去面对，倒不如说，现在的我，还未具有直面他的条件。
　　我失神的看着他的背影。
　　我喜欢许繁星。
　　也许一开始只是一时上头，见色起意，那么每次我更靠近他一步，我的感情就愈发浓烈。
　　我喜欢的是他温柔又坚韧，是他不喧嚣，亦不沉沦，是他稳定的精神内核，是他沉默着走自己的人生之路，步履坚定。
　　等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所喜欢的有关他的一切，全部都是我想成为的样子。

　　所以，在我成为他那样的人之前，我不会盲目追求所谓“爱情”。
　　我要同他互不妨碍的，共赴群星。

　　加油，林蝉！

　　……
　　到了班门口，我抢上前去。
　　“哈喽！”
　　然后僵硬地挥着手进班，不跟他有任何眼神交流。
　　嘿嘿。

　　***
　　高二很平淡的过去了，从上学起就既忐忑又期待的高三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启动了，分班考试！
　　认真复习（√）
　　考前准备（√）
　　求神拜佛（√）【流汗黄豆.jpg】

　　等老班把成绩单拿来时，我震惊了。
　　一班缩招了。
　　今年只有前四十二名能进。

　　我等人都散了才狗狗祟祟地摸到讲台去看排名。

　　打头就是许繁星，【班级第一，级段15】。
　　！
　　雾草，大佬就在我身边。
　　我震惊了一秒，继续往后看。

　　【张瑶，班级第四，级段39】
　　手指向下——
　　【林蝉，班级第五，级段43】

　　……
　　出现幻觉了家人们，感觉脑子里有朵蘑菇云。
　　天、杀、的！！！
　　命运又一次打我个措手不及。

　　呜呜呜本来考完试就放暑假，我还想去海边玩呢。
　　改成跳海紫砂好了。

　　我落寞地回到座位上，想着怪不得许繁星和张瑶知道成绩后都不敢往我这边看。

　　熬夜哥从睡梦中醒来，摇摇晃晃地上厕所去了。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他唯有睡觉和通畅不可辜负。
　　By the way，熬夜哥也进一班了呜呜呜。

　　越想越恨了属于是。
　　我期期艾艾地掏出英语报纸。
　　即使是伤心欲绝的我，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补英语作业啊！
　　没有人能真正写完英语周报。
　　没有人。

　　我恨恨地瞎蒙完形填空，熬夜哥回来了。
　　“林蝉，班主任让你去找他。”
　　他指指门外。
　　我看过去，老班站在树底下，手里还捏着一张纸。

　　完了，这是要来安慰我了！
　　失败固然是我悲伤。
　　但他人的怜悯更令我绝望。

　　达咩，不想再死一次。

　　我慢吞吞蹭到门口，回头朝张瑶露出一个“再见了我的爱人”的表情，转身英勇就义，感觉一丝安详出现在我的周身。

　　然后我以跑操的架势既慢又装地跑到老班跟前。
　　期间眼神很忙，看天看地不看老班。

　　“老师好。”
　　他摆摆手，开门见山地指着我的成绩。
　　！
　　不带这么直接的，至少缓冲一下——
　　“你这个成绩打错了，应该和四班的一个学生同分，不知道怎么给你打成43名了，应该是并列42名。”

　　嗯？
　　桥豆麻袋。

　　我不解。
　　很喜欢那句——
　　“啊？”

　　可能是我的样子很怪，老班都乐了，脸上的褶子全堆在一起。
　　“这段时间下功夫了，有进步。可不能懈怠，下学期进了一班学习压力会更大。”
　　我：“嗯嗯嗯。”
　　老班点头：“行了，马上该上自习了，回去吧。”
　　我：“嗯嗯嗯。”
　　呃，不对。
　　“谢谢老师！”

　　我心神荡漾、头重脚轻地蹦跶回去了。

　　然后乐极生悲，上台阶的时候差点没给绊死。

　　……
　　但还是很开心。
　　嘿嘿。

　　我回来时江屿溪难得从学习中抽出身来。
　　她问老班找我什么事。

　　江屿溪从来对待学习都比我要认真。
　　我突然有些不敢看她。
　　……
　　“没什么，就是让我好好学习。”

　　她点点头，又伏在课桌上写题。

　　我也趴下写报纸。
　　惊喜感还未完全消退，我总是抑制不住要笑。
　　可每每瞥见埋头苦学的江屿溪，一种隐秘的愧疚和心虚就会开始滋长。

　　是了，有一种德不配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