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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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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眨眨眼,手抬起来又放下。
大黄看看他,又看看我,说:“掌柜的,你真的不认识那个……”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似乎在考虑用什么称呼那个人合适。
“你真的不认识那个客人吗?”他说。
我感觉这辈子的血都要在今天吐尽了,气得想笑,于是攥起拳头,用力捶了一下大黄的脑袋,道:“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大黄不好意思地挠头,避开我的眼睛。
我又转头看四喜,发现他也不肯看我,心里觉得十分惊悚。
难道他们两人都觉得我该认识她?
我赶紧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们怎么出来了?”
“客人说她不会再为难我们,就不再绑我们俩了。”
挺好,我估摸着她接下来该为难我了。
“那位大力女侠我确实不认识,她恐怕是认错人了。”我说。
四喜打手语问我之前发生了什么,客人为什么要打我。
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两个人脸上古怪的表情更明显了。
四喜:“就是因为那个罗盘的指针指到你,她就觉得你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我点点头。
大黄说:“好奇怪的人。”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大黄,你刚才为什么那么问?你觉得我认识她?”
大黄说:“没有,掌柜的,只是醒来之后,我看到她看你的眼神,感觉很奇怪。”
“哪里奇怪?”
“就好像她找了你很久,好不容易找到,结果你还把她忘了。”
“她哭了?”
“没有,但看上去很难受,也不理我和四喜哥。”
四喜冲我打手语:“我也感觉客人真的认识你。”
其实我也有类似的感觉,那家伙可能真的在找什么人,但那个人肯定不是我。
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无所事事的状态,认识的人非常少,也没有失忆过,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认识她的。
想到这里,我伸出两只手,在他们两人的肩膀上都用力地拍了一下,问道:“四喜,大黄,我平时对你们两个怎么样?”
“掌柜的,是世上最好的人。”大黄笨拙地说。
四喜平静地看我,我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一定会支持我。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是个掌柜,是要开客栈的,客栈开不下去,我就没有钱,没有钱,我们兄弟三人就会饿死,”我说,“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处理好这个怪里怪气的客人,好让生活步入正轨。”
“不管她到底认不认识我,我不认识她是板上钉钉的事,她是个修道的仙家,我是个胡子拉碴的掌柜,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能明白吗?”
大黄和四喜都点头。
“所以,”我已打定了主意,“我们得赶紧把她赶走,接下来好开店。”
我伸手招揽他们俩过来,絮絮叨叨地吩咐了起来。
……
这天天气晴好,烈阳高照,沙漠里难得没有起风,四喜照常在灶房里做饭,大黄迟迟没有起床。
大黄虽然有些笨拙,但绝不是懒惰的人,我咳嗽两声,故意大声道:“大黄人呢?怎么还没起来?”
四喜马上从灶房里跑出来,冲我做手语:“不知道,可能是生病了。”
白衣女子果不其然看见了,又开始瞪我:“他在做什么?”
“四喜不会说话,他平时跟我们交流都用手语。”我解释道。
“他刚才在说什么?”
“他说我另一个伙计害病了。”
“在沙漠里害病是个要紧事,要不我上去看看?”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她显然已经看穿我的心思,但并没有阻拦我,而是冷哼道:“别耍小心思。”
“当然,当然。”
我赶忙上楼,迅速推开大黄的房门,霎时惊呆了,忍不住嚎啕道:“我的大黄啊!”
听到动静,白衣女子和四喜很快就赶了上来,瞧见大黄的模样,登时一愣。
床铺上大黄脸色煞白,头顶直冒冷汗,裸露出的右臂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棕红色斑点,乍一看十分骇人。
四喜急忙冲到床前,把大黄的右手掀开,果不其然又发现了大片且密集的斑点,冲我不住地打着手势,眼神惊恐。
我一看情况不对,赶紧道:“大黄,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大黄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动作虚弱。
这个情况,我顿时犯了难,朝白衣女子递出一个询问的眼神,道:“我这伙计老毛病了,得去城里看看才好,要不然恐怕保不住命。”
四喜攥着衣角,附和着我点头,观察着白衣女子的反应。
她凝神看了大黄片刻,忽然就笑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
白衣女子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在大黄手上抹了一下,大黄没忍住,杀猪似的一声嚎叫,原本短胖的脸皱成一团,可见此人用力之巨。
我和四喜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
白衣女子抬起手,上面是一抹鲜红色的染料,她轻轻地笑起来,模样很好看,但我只觉得惊悚。
因为她一笑,就意味着我要倒霉。
白衣女子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大黄的胳膊,轻飘飘地道:“治好了。”接着阴鸷般的眼神直直地射向我。
我脚下一个不稳,四喜非常担忧地扶住我。
又吊了一天树。
计划一失败。
第二天风平浪静,除了我脸上全是黄沙肆虐过的沧桑痕迹,其他什么也没发生。
大黄正洗着盘子,却不时看我,我被他看得有些烦,问他干什么。
大黄说:“掌柜的,我感觉你老了好多。”
我说:“什么。”
四喜在旁边拖地,顺手把镜子给我递过来,我着急忙慌地照了几下,发现下巴上的胡茬真的长长了不少,模样有点像胡人。
再看看本就不显年轻的一张脸,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我问四喜我老不老。
四喜放下墩布,冲我做手语:“不老。”
大黄说:“掌柜的,你再老我也会一直跟着你。”
我看向窗外,夜色已深,觉得时候已经到了,便停止闲聊,同他们俩交换了一个眼神,率先下楼。
白衣女子照常坐在客堂里,端详着手里的罗盘,手撑着侧脸,眉头紧蹙。
我有些呆愣,脚步不由得停住。
不说话的时候,她还是很好看的,模样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如果不是此前的遭遇,说她是仙家弟子,我完全是相信的。
这个人素日里感知很灵敏,我们三个稍微有什么动静都瞒不住她,可这次我下楼,她却像完全没注意到似的。
她只是很专心地看着那个黑不拉几的罗盘,手指细细地抚摸过外壳,动作柔和到难以置信。
那一刻我忽然就不再怀疑她的话了,我明白她确实是在找人,或许就是那个叫李明修的人。
因为我看到了她的眼神。
她的眼睛里是一层一层的,很厚重的思念,相叠在一起,错综复杂,却异常地真切。
思念这种东西是很难被伪装出来的,当你开始想一个人,那就没办法伪装。
也是那一瞬间我忽然动摇了,觉得她有点可怜,辛苦找人,找了那么久,结果找到我这个冤大头身上,彻底扑了空,心里肯定很难过。
这时候她忽然瞧见我了,立刻做出恶狠狠的一幅模样,像是刺猬竖起自己的刺。
她道:“你来干什么?”
“我,这个……”我被她一凶,霎时忘了词。
还好四喜和大黄已经下来了,大黄走过来,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装作无意道:“哎呀,天这么黑了,掌柜的,你知道今天是中元节吗?”
非常生硬的转折,我头痛地抚额,但还是按照计划,闷闷地道:“嗯。”
“我听说这沙漠里也有不干净的东西,掌柜的,你记得去年的事吗?”
我说知道。
于是按照先前说好的,大黄开始尽己所能地渲染恐怖气氛,客堂里的烛灯也非常配合地闪动,我知道是四喜在配合。
这个计划里本该我出力最多,但不知为何,我现在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自从看到白衣女子的眼神开始,就有些使不上劲。
心里忽然就开始仓惶起来。
除了瞪我那一下,白衣女子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个罗盘上,没有再向周围施舍一个眼神。
大黄见她完全不上当,也停止了这有些拙劣的戏码。
空气像是凝住了,外头沙沙的风声呼啸而过,客堂里静得只剩蜡烛燃烧的哔剥声。
“你们是想扮鬼,然后借机吓跑我吧?”静悄悄的房间里,她平静地开口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大黄见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角落里一身白衣扮鬼的四喜走出来,空洞洞的两个黑孔里露出一双困惑的眼睛。
我们三个十分窘迫地站在昏暗的大厅里,面面相觑。
过了很久,白衣女子站起来,用很轻的声音道:“你们休息去吧。”
计划二失败。
这次我没有被吊树。
第三天,夜晚。
我干脆死皮赖脸躺在地上,等着白衣女子经过。
等了一刻,她果真过来,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道:“你做什么?”
我说:“这位女侠,我就跟你直说了吧,先前你把我们误认为是劫匪的事,我现在不打算计较,但我和我两个伙计需要赚钱吃饭,你现在跟我们僵着,我们就没法开店,不开店我们就没有钱,会饿死。”
我躺在地上,看见她挑起了一边的眉头,冷冰冰的话响在耳畔:“你还是不肯承认吗?”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索性也打破天窗说亮话。
她没有说话。
我已经脸皮厚到一种境界,也不怕她打,继续说道:“这位女侠,我如果真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在见到我的第一面就该认出来,为什么非要等到那个罗盘指我,你才肯相信?”
她还是没有说话。
其实我知道这两三天以来,我的行径都堪称莫名其妙,但我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因为我太弱了,打不过她,不能来硬的,就只能走怀柔的策略。
正面打不过人家,就只能装病骗人,扮鬼吓人,或者躺地上恶心别人,卑躬屈膝,做些可笑的事,或许哪天她厌烦了,就会像甩开虫子一样把我们甩开,这样对我们才是做好的。
没有别人厉害,就躲起来做事。
这是我从这些年的打拼里积累下来的,仅此一条的经验。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没认出来吗?”沉默许久,她忽然开口道,“那是因为……”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客栈外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