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做傻白甜公主好多年》亓源源

1、秋风萧瑟1

　　上德八年的一个秋天,神宗皇帝下诏,四皇子卫昭，恭孝顺德，天意所出，册为太子。
　　卫和冷眼旁观这一切.她的几个兄弟或面无表情或皮笑肉不笑,唯独神宗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韩昌世喜笑颜开,谁都晓得卫昭的太子之位是怎么得来的。之前也不是没人说他官宦勾结，蛇鼠一窝，不过人一死，人话就变成了鬼话，谁会信呢？永王卫明——神宗的二儿子,也就是他们的二哥，屁股上有刺扎他似的坐不住,典礼过后的酒宴都不愿敷衍了事坐到结束，声称有事，赶着走了。卫和倒盈着笑容吃饭喝酒。
　　本来嘛,急什么。她夹一筷子菜,盯了春风得意的太子两秒,又收回目光:不管是要杀卫昭好取而代之的,还是对韩昌世恨之入骨恨不能扒其皮食其肉的人,光在这金安城内，就多得很哪。
　　这场宴席上,神宗比他们都高兴:人到中年,自然需要儿子成为左膀右臂.他所以不顾爱妃赵氏的旁敲侧击让她的儿子卫盛当太子,也不选他喜爱的儿子安王卫瑁坐这个宝座,并非认为韩昌世的建议有理,不过是对他自我权力的保护。卫昭的生母是几年前已去世的柳妃.柳妃的家族——河东柳氏在上皇时期曾富甲一方,如早成空壳，不会有多余的兵力财力拥兵自重,造成外戚专权的局面。神宗自诩精通玩权弄术之道,可以完美规避前代悲剧。几个儿子相互制衡莫不在他计划之中.这几年来他也早对韩昌世心有不满,只等太子上位和韩昌世争权夺利,两败俱伤后他再动手除韩昌世，坐收渔翁之利。
　　他自认为他了解自己的孩子。殊不知在皇家的深宫大院里，手足相残，兄弟阋墙，从来不止是民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即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它亦草蛇灰线般蠢蠢欲动。
　　神宗高兴，看向卫昭，卫昭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仿佛这个太子之位不是他拼尽全力抢来的，而是什么人端过来送他的一样。神宗示意卫昭桌旁伺候的宫女给他倒上一杯酒，然后举起酒樽对众人道：“今日朕立太子，众望所归，大家当尽兴饮酒才是！”几个年长些的皇子听了立即附和着喝酒，六皇子卫择太小，只能坐在台下傻傻地吃几个果子。唯独五皇子卫盛到底是年轻气盛，不懂收敛，只知道一脸不满地坐着，亦不与身边人交谈。神宗故意不看他，卫盛看舞女表演觉得没意思，也生闷气只好干喝酒。
　　台下除了皇子还有公主和几个王爷。王爷们自然是神宗活着的兄弟。当年十八子夺嫡，神宗可没有如今这般宽厚仁慈，不管是兄弟还是叔叔伯伯，阻挡他登基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那时候他连太子都不是，就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可见为人狂傲。韩昌世从他当皇子时就陪在他身边了，也算生死与共，半个患难之交。
　　而如今他当上了皇帝，韩昌世也从一开始的小太监当上了太监总管，不过谁都知道这个“太监总管”的权力可比原定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神宗知道，人心难测。他韩昌世当年可以为自己除掉几个哥哥杀掉几个弟弟出谋划策，收买大臣，笼络人心，亦可以为扶持太子上位而对自己痛下杀手——要是韩昌不是这种人，谁还是这种人呢？神宗一直都知道，不过他即位后韩昌世倒安分，没有捅出什么乱子。神宗亦担心处决韩昌世会被千夫所指成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说来好笑，他当年手足相残时冷漠无情，当上皇帝却害怕世人谴责他忘恩负义。他留住了韩昌世，什么都没做，且相安无事地待到今日。
　　只是神宗这一次错了，当天子的人，不少点人性，就会被人性的弱点所吞噬。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韩昌世的棋盘如此之大，他“恭孝顺德”又沉默寡言的新太子早已对皇位虎视眈眈，恨不得马上把他“请”下来好取而代之。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的，野草般的三公主卫和，是弑父弑君的主谋。
　　在座的几个公主，两个是神宗的妹妹，其余都是他各宫嫔妃的女儿。他的皇后，殷慕只生了一个公主叫卫英，早早封为永乐公主出嫁了。好在他舍不得让姑娘和亲，只是招了个状元当赘婿，永乐公主依旧住在宫里。其他四个女儿里，只有二公主卫落沾了弟弟卫盛的光，他时常记得送她点东西。其他几个女儿神宗不以为意，他本就不喜欢小孩子，更不喜欢女儿。
　　至于两个妹妹，一个也是招了个赘婿，一个至今未婚。他其实还有几个姐姐，但是都嫁人离乡了，他平时也不太想到她们。至今未婚的妹妹也年有二十二岁，神宗也不是不想把她嫁出去——反正他不会给多少嫁妆。没想到神宗一和她商量婚事，她就以死相逼，又上吊又拿刀砍人，送来的吃食全被她踢到门外，疯疯癫癫好像中蛊。神宗无计可施，只能不再逼迫她。“长安公主，你人好好的就是朕的心愿了。”他人到中年，又试图修补表面亲情。
　　就是长安公主不大给面子。
　　招赘婿的那个是长平公主，比长安公主年长两岁，两人虽不是一母所生，在深宫大院里相伴多年，比亲姐妹还亲上几分。不同的是长平公主性子更软，神宗让她嫁人就嫁了，她做不到像长安公主这样反抗。长安公主从来不理睬嫁人之后夫家的规矩，不管什么时候，想进房把姐姐拉出来玩儿就拉出来了，那赘婿想用孔子朱子拦拦她，却被长安公主一语中的：
　　“你说什么我不管，谁有心思跟你这掉书袋！我一天到晚都找姐姐怎么了？哼，你引经据典弯弯绕绕有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孔子朱子不是赘婿！”
　　神宗听见关于长安公主对姐夫无礼的风言风语，想告诫她又怕她持刀行凶欺猫打狗，只得装作不以为然。毕竟只是个赘婿，科举考上来的没背景穷小子罢了，飞上枝头只是个赘婿，成不得气候的。他心里这么说，随长安公主去好了。
　　神宗自以为运筹帷幄国家相安无事，不料自古以来都有“多事之秋”的说法不是古人胡说八道地造假。
　　在他看不到回不去的上德七年，早已秋风萧瑟，洪波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