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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闲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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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的春很干净,天蓝得像块琉璃,擦着一两片纱一样的白云。巷子里忽然飘来一缕花香,谁家墙头伸出一支白梨。清风徐来,落英纷飞。
春阳艳艳,整个世界焕然一新,明辉透亮,就连百姓们的肩上也停着一朵阳光。满街的吆喝热闹声里,夹杂着几个稚子的追逐打闹,最后惹来声恼火的呵斥。
这时一辆马车经过,人群纷纷向两边挤去,又伸着脑袋打量这是哪家的贵人出门。
霍小舟坐在马车里,在母亲的提醒声中,依依不舍地放下帘子。外面的世界着实比母亲的唠叨有趣。她实在听不下去,轻叹一声道:“娘,女儿知道了。等下到了宁王府,女儿一定规规矩矩,决不会丢了霍家的脸面。”
虽然不明白为何霍家的脸面和自己的言行有关系,但为了母亲不在唠叨,她还是决定扮好一个知书达礼的娇小姐。
霍母显然有些紧张,即便在车里也坐得端端正正,时不时扶一下头上晃歪的首饰,再理理生皱的衣角。
同样紧张的,还有宁王府的老宁王妃。那几株魏紫是宁王从以前一个爱花的属下家临时挖来的。老宁王妃喜静,也不爱张罗这些赏花游园会。她不知道泠南那边规矩是怎么的,霍母又是个什么样的主儿,万一哪点惹恼了未来亲家,只怕这桩婚事就黄了。
虽说还可以靠圣上赐婚,但总归不算和美。
几家夫人小姐都来了,老宁王妃只让下人们带去后院赏花,自己依旧在堂前守着。只是等到金城公主过来,老宁王妃就不得不去招待了。
因而霍家母女来时,门前只有个迎客的管家。霍小舟上次见过他,如今再见难免有些心虚,攥着衣角仔细听着管家的话,生怕他说出个什么不该说的。
幸好,虚惊一场,管家只说了番客气话,就领着二人进入王府。
翠湖微皱,杨柳依依,那些个夫人小姐们或站或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些自己生活中的琐事。满园的锦衣绣裙,笑声如铃,倒比园子中间那几株魏紫还要娇艳。
宁王府的婢女们穿着一色的藕粉裙守在园子边缘,哪位夫人小姐眼皮子动了下,便快步走去添茶倒水,加点茶果。
因为这是书中没有的情节,霍小舟并不知道有哪些人来了。所以当她看见坐在凉亭中的金城公主时,巴不得腿上生双翅膀,连飞带跑地逃离此地。
金城公主自然没什么好怕的,问题是她旁边的嬷嬷可是上次在静寒寺刁难冷秋参的嬷嬷。
今儿究竟是什么好日子,她的仇人都聚一块了!
当然金城公主今日来的目的与霍母差不多,都想为自己儿女讨桩姻缘。但她向别人推销自己宝贝儿子时,提的最多的还是自己儿子有多像他父亲。
金城公主的驸马是当年有名的探花郎——莫朴。那人俊的,据说当年骑马游街时差点没被女子们扔的花果砸死。金城公主只是躲在金銮殿后远远瞧了一眼,便芳心暗许,非君不嫁。
然而时间是很无情的东西,再俊的脸也经不住时间的摧残。更何况莫朴因为那张脸讨了太多的便利,就算娶了公主也不知收敛,依旧沾花惹草。
如今金城公主对驸马已无太多的感情,但自己宝贝儿子常年在府上养病,不像其他男儿在外晃悠,能叫人知道有这么个优秀男儿尚未婚配。所以她只能借孩他爹的优点,希望能为自己儿子寻得一份良缘。
不过嫁给一个只有脸好看的人会有什么下场,金城公主已经说明了。年轻的小姐尚有有幻想,但有一定阅历的夫人们可不会认为自己女儿的下场会好过皇帝的女儿。
众人对金城公主殷切之至,就是绝口不提自家的女儿。若金城公主问起,便纷纷摇头说自家女儿蠢钝,或是顽劣,总之是不配为人妻。
眼见金城公主身边的嬷嬷看过来了,霍小舟赶紧把头又低一分,生怕叫人看出自己长什么样。
可惜老宁王妃办这个赏花会就是为了看看她长什么样。一听霍家老夫人来了,赶紧杵着拐杖过来招呼:“郡王妃娘娘,您来了!”
老宁王妃亲自迎接的人可是稀少,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霍小舟脑袋垂得更低了,霍母却欣喜地迎上去:“请娘娘安!”
老宁王妃连忙上前扶住霍母的手腕,阻止她的行礼,同时笑道:“哎呦,这么客气干什么!”
再顺势瞧向霍小舟,眼里的光更亮了些:“这位是您女儿吧,叫什么名儿?抬起头来叫老身瞧瞧?”
霍母一听,这才注意到女儿脑袋都快掉地上了,便轻轻碰下女儿手臂,皱起眉头轻声提醒:“小舟!快来见过娘娘!”随后笑意盈盈望着老宁王妃致歉:“我这个女儿常年养在深闺,怕生得很,冒犯娘娘了。”
老宁王妃赶紧摆手:“哪里!哪里!”
母亲都发话了,霍小舟再有一百一千个不情愿,也得满脸娇羞抬起头,再微微欠身,柔声说道:“小舟见过娘娘!”
老宁王妃上下瞅了许久,满意点头道:“玉容清姿,温婉可人,也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子!”
说话间,金城公主身边的嬷嬷又看过来了。霍小舟下意识想低头,又记起母亲的嘱咐,只能把脸偏向母亲,就希望那嬷嬷没看见。
然而她这个希望落空了。嬷嬷眼睛望着这边,俯身在金城公主耳边说些什么。
这边霍母也叹一口气,老宁王妃立即关切道:“这怎么叹起气来了?”
那边金城公主也看过来,还准备起身。霍小舟知道,估计是来找自己的。若冒充宁王府亲眷的事暴露了,一向讲究规矩体统的母亲估计得气晕过去!
她可不想和金城公主的人对峙,便攀住母亲的手,讪笑道:“娘,女儿从未看过安阳的王府,想自己四处走走。”
大概是这个请求不符合千金小姐的身份,霍母脸上浮现几丝不悦,轻声斥了句:“胡闹!”
老宁王妃赶紧劝道:“让她去吧,不碍事!”
主人家发话,霍母自不好说什么,只能随女儿去了。瞧着人走远,才回头叹道:“适才娘娘问我为何叹气,还不是为了她的事。”
此时金城公主走到这里,笑着插句话:“哟,这位夫人是谁?怎么王妃娘娘只顾着自己谈话,也不拉过来给我们介绍介绍?”
金城公主和老宁王妃都在这里,其他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也要过来问问。一时间,霍母忙着和其他人招呼,倒忘了刚才与老宁王妃的话题。
还是最后老宁王妃自己招呼住嬉闹的群芳,她眼角眉梢挂着笑意,佯装正色道:“好了,好了!郡王妃与我说事呢,你们几个一岔,倒叫我忘了郡王妃说了什么!”
金城公主跟着起哄:“郡王妃与王妃娘娘说些什么好事情,也说来叫我们听听!”
其他夫人紧跟着掩面浅笑,不失礼数,又显得平易近人。
霍母自从来安阳,还没受过这种待遇,一时受宠若惊,连舌头都开始打结:“这,这哪是什么好事。”又干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眼眸也垂下来:“说起来也让公主、娘娘、各位夫人笑话。”
人群中有人笑道:“郡王妃娘娘,你再不说,老王妃可就等急了!”
说话着是孙逸飞的母亲,她从儿子那里听到点内幕,孙家又与宁王府交好,故敢开老宁王妃的玩笑。
夫人们随即笑几声,似在催霍母赶紧说。
霍母轻叹一声,望着众人道:“为人母愁的,还不是儿女的事。”
接着转动眼眸看向老宁王妃:“泠南有个习俗,女儿家出世时要打一把女儿锁戴着,免得丢了去。待到进了婆家大门,就由丈夫取下来。”
“小舟生得晚,我实在宝贝这个女儿,便叫银匠把女儿锁打紧一点。可谁知那实心眼的银匠打太紧了,直到现在也没人取得下来。”
若直接说自己女儿愁嫁,难免会被人轻视,她只好借一个习俗暗暗表达出去此行目的。
众人听懂了,却只是笑笑。郡王爷的女儿身份确实尊贵,可惜在泠南。况且霍家虽然封王,但其实和皇族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初随朝立国时,霍家老祖宗受太祖皇帝御命领兵平定泠南,被封泠南郡王。霍家子孙从此在泠南扎根。
娶一个只在泠南显耀的郡王之女,不会对安阳的夫家有任何帮助,反而可能让人笑话,竟娶个山里出来的野蛮女子。
不过她们的不争不抢,倒给了老宁王妃机会。
老宁王妃立即杵了下拐杖,兴奋道:“郡王妃莫忧,这有何难!正巧我家孙儿力气大,定能取下那把锁!”
此话一出,人群随即静了一下。安阳城里多少人家想攀上宁王府这个亲家。然而老宁王妃一直对孙儿的婚事三缄其口,任凭别人明示暗示,都没有表示。
如今居然主动向泠南郡王妃示好。这可真是奇了!
霍母也没想到老宁王妃会这么说,半张着口许久都没回过神来。夫人们只略微静下,便都笑起来,顺便惊醒了霍母的神智,她诚惶诚恐道:“这……这,可算小舟天大的福气了!”
眼见山里的郡王妃都能攀上宁王府,金城公主顿时信心十足,笑着说道:“可惜我家谧儿年纪小,否则也想帮帮郡王妃呢。”
然而她这话说出来,夫人们脸上的笑意又添了几分勉强。
在这些高门夫人心中,儿娶妻可不必嫁女儿。娶妻娶错了还可以再娶,实在不行换一个也行。但嫁女儿那是一辈子的事,都是娘的心头肉,选女婿自然要比选儿媳仔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