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姐》无执无失

11、莫那维莉娅安的歌唱

　　正午时分，天空是澄澈的蓝，白云散去，祭典正式开始了。

　　雅洛圣都的第三代圣女——莫那维莉娅安登上了祭坛的正中央，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孩童们没有踮脚，也没有跨坐在父母的肩膀上，在此时，人们都脚踩着大地以示对玛亚慕的尊重。

　　安莉丝抬头向祭坛上望去，那圣女拥有着多么美丽的容颜啊！丝毫看不出来她已经活了五百余年。对于雅洛圣都的圣女，就连彼得罗斯王国里还未满月的孩童都有所耳闻，更何况安莉丝这样的成年居民呢？

　　圣洁的歌声倾泻而下，从祭坛涌出灌入每个人的心灵，直到祭典结束人们也没有从那种流光溢彩的情感中醒来。

　　而就在此时，圣女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这位小姐，可以请您跟我稍微离开一下么？”

　　安莉丝从恍然中回神，周边的人群已自动为她让开一条道路，显然，这位圣女寻找的别无他人。

　　她下意识回头望去，罗伯特先生只是向她轻微地点了点头——安莉丝显得惶恐不安，即便如此，她也只能跟上那位圣女及她身边那两位侍者的脚步。

　　安莉丝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圣女显然看出她的紧张，于是轻声安慰她说:

　　“孩子，别害怕，我并不是要找你的麻烦，你大可以放松一些。”

　　即便如此，安莉丝内心的恐惧也只增不减——因为不知不觉间，她便回到了那处森林——那片她曾经梦见过的恐怖森林，她并不知晓在那梦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这无边的森林带给她无尽的恐惧。

　　而圣女只是领着她来到了一处木屋，这木屋却异常的整洁，干净，温暖。燃烧的火堆将屋内照得明亮，并且驱去了森林里的那股阴暗潮湿的气息。沙发和藤椅上都铺满了毛茸茸的坐垫和枕头，而透过窗外，能看见远处坐落于草原远方的风车正在悠悠转动。

　　“请坐。”圣女为她拉开一张藤椅，而此时安莉丝才意识到，跟随着圣女的那两位侍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不安的情绪笼罩在安莉丝的心头。紧接着，一杯热咖啡被端到她面前。

　　安莉丝看着圣女，只稍稍抿了一口。

　　森林里忽然下起雨来，滴滴答答，在木屋里听得格外清晰，圣女坐在靠椅上，手里端着另一杯咖啡，安静地凝视着窗外的阴雨。

　　安莉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阴雨让外面看起来像是傍晚一样黑，而那风车还在缓缓转动着。

　　“亲爱的，你可以帮我关上那扇窗户么？阴雨绵绵的，真令人讨厌呢。”莫那维莉娅安其实没有撒谎，她更喜欢晴天，没有云雾的晴天——圣歌度将直接注视着它可爱的人民们，注视着她是怎样表达她对创造她们的母亲的喜爱的。

　　安莉丝虽然不解于圣女就坐在窗户的旁边却要自己去关窗户的行为，但她还是照做了。毕竟她也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不是么？

　　雨让外面的泥土变得泥泞了，透出一种草与水混杂的味道，安莉丝稍微停顿了一秒，便将窗户拉上，扣上了锁，再坐回了圣女为她拉开的那个座位。

　　而就在那风车下，王后正安心地躺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土坑里，静静地等待自己生命的终结，她做梦时时常想过这一刻，而今却终于可以实现了。

　　雨水将会让泥土流动，掩埋她的躯体，然后她会化成土壤的奴隶，永生永世待在这风车下为花草提供水和养分。

　　这实在是她梦寐以求的命运了。

　　至于莫那维莉娅安的苦心，王后看得清清楚楚，她想告诉圣女这没有必要，最后却只是告诉自己:没有必要告诉她。

　　莫那维莉娅安摩挲着手里的咖啡杯，静静地看向窗外，雨声已小了许多。

　　安莉丝正忐忑不安地坐着，圣女却在此时忽然出声，尽管她的眼睛还注视着窗外的雨。

　　“我已经活了五百六十多年。”

　　“这是一段漫长的日子。五百年，对于圣歌度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随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这口气似乎打断了她原本想要发出的声音。

　　而话音一转，她看着安莉丝静静地叙述着:

　　“故事最开始，人群中出现了这样一批人——她们不会死，不会流血，不会流泪。人们将她们称为阿卡蒂斯(意为“永生”）族人。起初，他们对这些拥有美貌容颜的少女们非常尊重——因为人们相信，不会死亡和老去的只有神明。大概四百年后，医学逐渐发展，世界上第一个敢于解剖死去的阿卡蒂斯人的医者——莫多里阿诺戈发现了阿卡蒂斯族人不同于正常人类的地方，那就是她们没有心脏却能存活于这世上。当时，世界上的一些掌权者对永生无比渴求，于是，大量的阿卡蒂斯人被抓捕，进了毫无安全保障的实验室，无数的族人死在手术台上。为了掩盖他们行动的真实目的，皇家的畜生们散布谣言，告诉人们，阿卡蒂斯人并非什么神明而是修炼巫术的巫女，从此，他们光明正大地逮捕阿卡蒂斯族人。”

　　寂静笼罩了木屋，雨声滴滴答，安莉丝没有说话。

　　而莫那维莉娅安郑重地看着安莉丝的眼睛说:“安莉丝，你是阿卡蒂斯族的后代。”

　　“我？”安莉丝一脸迷茫。

　　她从未听说过自己是什么人的后代，甚至于，安莉丝一出生好像便已经十八岁。
　　她“出生”于比比镇的街头，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刻，注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天知道她有多么迷茫？但她知道，这儿是彼得罗斯王国的一个名为比比镇的小镇，她也知道人要穿衣吃饭，亦已学会行走。但当时她并没有能力挣钱——幸好有好心人愿意帮助她，否则她便不只是露宿街头一宿了。在那之后，她便遇到了威尔逊·弗朗西斯，他说，他爱她，能给她提供帮助，而她什么都不需要干，只需要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我想您一定是搞错了。”安莉丝咬破自己的指尖，硕大的血珠从她手指上滚出，疼痛逼使她流下眼泪。

　　安莉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自证，明明圣女并不会伤害她，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