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重逢 ...
-
灯红酒绿，迷幻的灯光在路子期脸上跳舞。
独自坐在桌前，两根青葱纤长的手指拿捏着酒杯，第一次来这种含着堕落意味的场所，尽管已经尽力伪装成一位经年老手，却还是难掩眼中对一切未知事物的迷茫。
眸光闪动间显露出的忧伤是顶好的勾人药剂。
“方便喝一杯吗？”
有女人带着轻薄无礼的笑自顾自坐在路子期身旁最近的位子上。
路子期心情不好，懒得理她，只希望她自讨没趣就赶紧散去。
那女人不知是错误意会了什么，见路子期垂眸不搭话，举止反而更加放肆。
嘴上说着无聊单调的话，身上的酒气毫无分寸的侵入他人领域，到了后来，更是直接整个人欺压了过来。
酒精的作用下，路子期行动迟缓，眼睁睁看着那人在自己眼前越来越大。
路子期呆愣愣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时间似乎变得很慢，与之相较，不断靠近自己的，粗糙急躁的喘息反而越来越剧烈。
突然，路子期眼前的世界发生了急剧短暂的旋转，然后不知怎的，眼前一黑，他的头被埋入了厚实的身体。
“他已经有约了。”
一道极具侵略性的声音在路子期上方响起，他被埋在那人怀里，看不到女人作何表态，只听得片刻后随着一声扫兴的冷哼身旁一空。
不过路子期也没空去想那女人了，怀抱中熟悉的气息还有那带着几分熟悉的声线让他产生了一个不真实的想象。
待女人走开，那怀抱自然而然地放开了路子期。
路子期不敢抬头去看，他宁愿这一切发生都是一场梦。
但那人却丝毫没有等待的觉悟，勾起食指，带动路子期的下巴。
路子期微感不适，但也只能抬头，模糊的视线废了好大力气才重新聚焦，待看清是谁，他瞪大双眼。
“怎么？不记得我了？”
那人脸上挂着浅笑，眼底却含着几分邪异。
似乎，不似当年。
他怎么那么轻松？竟然好像没事人一样？路子期心头苦涩，思绪陷入回忆。
陈琅，他的高中同桌，初中同桌，小学同桌，幼儿园同桌……
他是路子期的青涩追求者，曾深藏感情多年，直到高中才逐渐表明心意。
两人没有过度，在互诉衷肠后迅速坠入爱河，期间不乏些甜蜜时刻，可是后来这段感情崩塌的也是十分迅速，不及掩耳……
那段时期两人经常吵架，原因都是些简直算不上问题的问题，而最后也都是以陈琅退让结束。
陈琅什么都没做错，是路子期自己的问题，可有些事情路子期真的说不出口。
其实后来我想坦白的，可你为什么没来？
画面扭曲，路子期终于穿过酒精的笼罩，重新看清来人。
左脸颧骨处多了道疤，别的似乎没什么变化，依然那么温和，只是身上多了股路子期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白衬衫，西装裤，微微敞开的领口。同龄人不乏穿这种装扮的，可配上青涩稚嫩的面孔后大多显得违和，在这人身上却截然不同，有种很深邃的成熟感。
他这是已经不上学了？
路子期还在思量着，视线重新回到那人脸上，却见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路子期感觉那人好像这么半天都没变过姿势，就那么站在原地打量自己，极具耐心。
路子期的脸上的毛细血管迅速扩张，好在因为酒精的原因，变化不是特别明显。
那人应该没注意到吧？
路子期想装冷静，但身体却很不听话，慌张起身。在心里过了两遍的招呼一开口也变成了期期艾艾的一句：
“你，那个，咳，刚刚，谢了啊……”
怎料，那人开口第一句话就狠狠地重击了路子期的心防：
“那日我不是故意缺席的。”
“啊？嗯……”路子期木讷回应。
那人似是没有察觉路子期的状态，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当时我父亲出车祸了，很严重。你知道的，虽然我们关系不是很融洽，但他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见路子期没有表示，陈琅顿了顿又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不会嫌我唠叨吧？”
“不会！”路子期忙说，说完立马觉到自己有些激动，就又既是掩饰也是真的关心地问道：“那叔叔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那人肇事逃逸。”陈琅说的轻描淡写。
路子期心中涌起巨大的自责，道：“对不起，当时我以为……以为你不想来，家里又突然要给我转学……”
陈琅笑了笑，伸手揉路子期的头，揉完那只大手又顺其自然地放在他的后颈。
路子期感觉这样的动作对于五年没见的老友来说有点过分亲昵，但他贴在那人掌心里很是安心，有种难言的享受，也就故意不去点破。
随后两人顺理成章的坐下来聊天，过程一直都是陈琅主导，聊的都是些路子期考研毕设的问题。
一直到最后，路子期迷迷糊糊地也只是知道了陈琅早就不读书了，但是意外地却能解答很多他毕设遇到的问题，路子期甚至产生了一种考研题目都可以问他的错觉。
慢慢的，路子期感觉意识开始断流。
在陈琅出现之前他就已经喝了很多，陈琅出现之后两人久别重逢聊的开心，他又喝了不知多少。此刻醉意上来，意识沉沦，身体失控，眼睛一睁一闭，时间便是良久。
看着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的路子期，陈琅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把路子期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揣在自己口袋里，然后起身搀扶路子期，把他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微微弯腰。
其实路子期也不矮，足有一米七八，但和身材过分高挑的陈琅相比还是矮了半头，此刻陈琅搀着他佝偻着走了几步后，索性直接拦腰抱起。
两人这个姿势在酒吧的池子里行走，自然引来无数双眼睛的注视，其中更是有认出陈琅的，见到这一幕都瞪大双眼，但也没敢上前。
刚出酒吧的门，路子期一遇风，突然就活了过来，胃部翻涌，吐了一地，好在没沾到两人身上，只溅到鞋上一点。
路子期面露歉意，陈琅却毫不在意，他单手打了个响指，门口保安随之过来，陈琅接过保安手里的纸巾给路子期擦拭，又拿水让他漱口，路子期都听话任他摆布。
末了，陈琅给保安扫了一千小费过去，那人点头哈腰地说着：“谢琅哥。”陈琅一挥手，他转身就走，却没回原位，而是进去找了扫把拖布出来。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陈琅就没再去看了，让代驾把车开到酒店后抱着路子期进了早就定好的房间。
少年人错过一段恋爱关系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他们总觉着有些事一定要确认了某种关系才能做。
*
*
*
路子期孤身坐在床边，清晨的光从窗帘的缝隙打在他身上。
他们当年都没做过这种事，可昨天，趁着他失去知觉，陈琅竟然……
不会是自己误会了吧？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路子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愤怒吗？好像一点都没有。难过是有一点的，羞耻也是有的。但羞耻的却不是被强，真正让他难以启齿的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其实是：愉悦？
毕竟，他是m嘛……
路子期才有精力感受自己的身体，刚起来的时候他看见床上有血，可是种种复杂情绪交织下他没能去深思，此刻稍微静下来点儿，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什么异样都没有！
桌上有一份早餐和一张便条，便条上的留言与其说是留言，不如说更像是贴在城市各个阴暗角落的小广告，上面只有一串数字。
‘他这是什么意思，把选择权交给我？’
路子期拿出手机，输入便条上留下的号码，仔细核对了两遍之后又给便条拍了张照片，确认无误后才把便条撕碎。
路子期走进卫生间预备洗漱，镜子中白皙光洁的锁骨处散乱排布着三个红色印记，他想紧紧衣服，抓了个空，视线在镜子中的自己和现实中的自己身上反复转换，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不着寸缕，突来的羞耻感瞬间攀上了顶峰。
路子期耳朵红透了，他想逃出卫生间，可双脚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挪不得一步。
在镜子中他看见了陈琅，陈琅嘴角朝他勾起，眼睛迷恋地着在他身上，一双大手在他身上极尽抚摸。
路子期被他勾的喘息不止，情不自禁地仰头索吻。
路子期被吻到窒息，他拼命挣扎，费劲力气好不容易偏过头，却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再回头，镜子里的陈琅分明在笑。
路子期伸手去摸，陈琅却渐渐远了。
“不要！”
路子期猛然惊醒。
他瞪大双眼，看到的是屋顶缓慢流萤的星空灯光。
他逐渐面无表情，好半天才呼吸一次。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缓慢起身。
桌上的早餐已经凉了，但直到食物进到嘴里他才真正确信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没有留恋，一件一件穿上衣服离开酒店。
直到坐上离去的车，他始终没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酒店，很幸运，滴滴司机不是爱聊天那一挂的，幸得清闲，他一直在玩手机，虽说是在玩手机，可除了屏幕将暗时轻戳一下外也不见他手指翻动。
此后几天陈琅都没来找路子期，路子期每天看网课刷题，过着食堂，自习室，寝室三点一线的日子。
一切都很平静，平静的仿佛那天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
*
某被临时借用的教室，刚刚开完班会。
会议结束，路子期收拾东西准备要走的时候突然被一道分贝颇高的女声叫住：
“路子期！”
路子期闻声回头，视野中出现的是一个姿态张扬，面若桃花的年轻女孩，此时她满脸怒容，眼周挂着两个不和谐的浓重的黑眼圈，饱满的胸脯因激动的情绪剧烈起伏。
她叫莫妤，前几日刚刚和路子期分手。
路子期转正身子，面容温和，脸上略带歉意，思绪陷入回忆。
记忆中莫妤的声音娇嗲又可爱：
“在一起嘛在一起嘛，好不好啦～”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
路子期认真地看着莫妤，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但莫妤却在他摇头的前一刻转身欢呼庆祝了……
*
“嘿嘿，小鹿，我的小鹿～”
*
“我的小鹿是想柏拉图嘛？没关系呀，我都可以的！”
“不是？那小鹿想怎样呀？”说着，莫妤脸上露出只可意会的表情，道：“你不会～是想4i吧？”
路子期微微皱眉，不需有什么言语，仅这份我见犹怜的姿态便已足够杀穿少女的心房，于是少女忙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说：
“呦～我开玩笑的啦，美人不要生气嘛～”
路子期眉宇稍展，定定地看着她，不知在思索什么。
莫妤看着眼前光洁白净，娃娃一样的可人容颜，忍不住凑上去轻吻了一下。
那人不为所动，莫妤继续深入，娇嫩的红唇在他脸上摸索。
刚刚触及两片柔软，那人却快速扭过头去，眼底有毫不掩饰的排斥。
莫妤眼底一黯，不过很快就又抬头，强露出个笑，一只手摸着路子期的脸颊，头慢慢滑到他的颈肩。
画面一转，温馨过去，露出的是无味的争吵。
某餐厅大堂。
“分手？！”
“为什么分手？你说柏拉图就柏拉图，我什么都没意见，我还得瞒着家里人说是我想丁克，家里人说想要孩子，我费劲口舌说了一年自己都不信的瞎话才让他们理解丁克的好处，现在你什么原因都没有，说分手就分手？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就这么自私吗？！”莫妤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眼底的泪几乎快要溢出。
路子期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地听着，唯一的动作是给莫妤递了两块纸巾。
即使是这种情况下，即使快要气死了，莫妤还是没有拒绝路子期对她露出的丁点善意，最多只是接过纸巾时的力道加大了些。
“真的没可能了吗？”莫妤鹅蛋似的脸上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期待。
路子期微笑着看她，口中吐出的音节却一个比一个无情：“对不起。”
莫妤终于哭的梨花带雨，想说点什么，却哽在喉咙呜咽着说不出完整的字句，朦胧的视线中她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轮廓。
跑出门的时候她把刚买的情侣戒指扔进了垃圾桶里，离去的背影许是狼狈。
路子期静坐在原地，眼中终于也渗出半点晶莹，她是个好女孩，他不该把人家拖入深渊。
思绪回正，路子期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女孩，脸上带着的是一贯的微笑和歉意。
莫妤眸光晶莹，脸蛋颤抖，半天才挤出下一句话：
“你跟我出来。”
说完，莫妤自己先行走出教室。
周围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俩，一个个窃窃交谈。
莫妤不在乎，路子期也不在乎。
路子期拿上收拾好的书本，慢步跟了上去，期间遇到熟人他还不忘点头示意。
路子期刚走出教室门口，手腕就被不知从哪出现的莫妤抓住，然后就看着莫妤头也不回一下的牵着自己往出走。
莫妤一路沉默，路子期也没主动找话。
两人走的路越来越长，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终于在一处谧静的地方，莫妤停了下来，路子期自然随着也停了下来。
莫妤转回身，脸上的泪已经干了，怔然看着路子期，说不出那表情是凄楚还是怨怼。
“昨天我室友说，她看见你前几天从酒店出来……”莫妤顿了一下，又像是害怕答案一样忙带着引导性地接着说：“不是真的吧？”
看着莫妤可怜的样子，路子期心口很疼，但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不忍眼前这个乖巧的女孩受伤害，但他不能表现出来，面无表情是他惯会使的，此刻也毫不生疏，只道：“莫妤，我们已经分手了。”
莫妤急得又要哭：“分手，是分手了，可是哪个小情侣还没闹过分手啊！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说到后来，她已经带了哭腔。
路子期加大了声音，冷了些语气：“莫妤！”
“别说话！”莫妤打断了路子期后面的话，“你再想想！好好想想，我不急的，你想好再告诉我！我给你发好友申请了！假分手删你是我不对，你一会儿别忘了同意一下！那就这样！我先走了！拜拜！你想好了再跟我说！没想好别说话！”
莫妤几乎是逃也似的跑掉的。
路子期看着她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沉默良久，路子期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