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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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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伏听不懂费薄林的问题,可他隐约知道鸟是不会离开天空的。
鸟会短暂地落地,会被人抓入囚笼,可一旦自由,就会义无反顾奔向天空,直到死去。
他看见费薄林笑,于是他也跟着笑。
他想现在听不懂没关系,费薄林和他的时间还有那么多,以后总有一天会懂的。
快零点时,家里来电了。
费薄林去卫生间洗澡,温伏非要挤进去跟他一块洗漱。
费薄林:“你就不能等我洗完再进来刷牙吗?”
温伏:“鸟会离开天空吗?”
费薄林:“……”
——小猫咪我啊,最擅长活学活用了。
于是温伏的牙刚刷到一半就被丢了出去。
他理直气壮地站在卫生间门口,理直气壮地拿着牙刷上下左右地使劲刷牙,同时昂首挺胸满嘴牙膏地盯着卫生间,里头淋浴声一停,他就开门冲进去。
费薄林刚穿上裤子,一脸无语看着温伏闯到自己跟前,伸手抓住温伏的后颈脖子把人转到洗手池前:“好好洗脸。”
温伏看看他光着的上半身,猛喝一口水,漱干净了再吐出去,正想拿手背擦嘴,就被费薄林掌住后脑勺用一块热毛巾搭在脸上,打着圈儿地给他擦脸。
温伏一张细嫩的白脸被擦得通红,很难不怀疑费薄林是在借机报复。
“薄哥……”温伏挣扎着从费薄林手下露出一双眼睛,看向费薄林的腰,声音含含糊糊地从毛巾下传出来,“薄哥喜欢什么运动?”
费薄林的身材很像打怪番里给总是主角兜底的靠谱成年人,穿上衣服只是瘦高,光着身体却能看见冷硬紧绷的腰线。就像他的性格,看起来对其一切漠不关心,但其实能做得面面俱到。
可温伏记得他除了跑步和排球很厉害以外,平时都不怎么在体育课参与集体活动。
而对于自己很擅长的几项运动,费薄林也并没表现出多大热情。
温伏问了这个问题,费薄林没搭理他,只是收了手,凑近看温伏的眼睛和嘴角有没有擦干净,看完了,又转身在水龙头下清洗毛巾,随后自顾拎着睡衣走出去。
好像对于这个问题他内心有个不可告人的回答,又或许是不值得说。
直到踏出卫生间那一刻,费薄林淡淡地说了句:“拳击。”
拳击?
温伏对着费薄林的背影歪了歪头,随手关掉卫生间的灯,追到房间时费薄林已经把衣服穿好了。
“过来睡觉。”费薄林一边调整电风扇的位置一边说,“明天还要上课。”
他们下学期升高三,一中强制要求高二年级暑假补课补到八月十号,期末考试短暂地休息半天后就要接着上学。
温伏脱了鞋爬到床内侧,费薄林在床边扶着电风扇,问:“能吹到风吗?”
温伏点头,费薄林这才关了灯上床。
屋子里一片寂静,费薄林在心里默了会儿英语单词后,很快入睡。
半梦半醒间,温伏悄悄凑到他耳边:“薄哥?”
费薄林蹙了蹙眉,轻轻睁眼:“怎么了?”
温伏幽幽地问:“我是鸟吗?”
费薄林:“……”
温伏:“薄哥?”
费薄林:“…………”
温伏:“薄……”
费薄林:“不睡觉就起来背语文。”
温伏立马缩回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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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试的第一个周末,费薄林回家路上经过药店时进去买了瓶眼药水,每天上完课在晚自习就滴一滴。
谢一宁发现以后就问他:“组长,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滴眼药水,眼睛不舒服?”
“有时候老师板书写小了看不清,”费薄林没当回事,“可能有点用眼过度。”
“近视了吧?”卢玉秋闻言转过头,“哪天去医院测测视力,早点配眼镜。”
温伏从试卷上抬起头盯着费薄林眼睛看,被费薄林一手按回去:“好好做题。”
苏昊然大老远听着他们聊天都能窜过来:“眼镜?我有眼镜,谁要配?试试我的?”
他确实配有一副眼镜,纯黑框,听说还挺贵的,四千多。不过苏昊然近视度不高,平时上课听讲会拿眼镜出来戴上,下了课就放回眼镜盒。
“得了吧,就你那哈利波特同款。”谢一宁说起来就嫌弃,“呆死了——拿给哆来咪差不多。”
“先试试嘛。”苏昊然跑回自己座位把眼镜拿来,“要是戴着不好看,下次去医院就记得别配这款式。谁要戴?”
“人家去医院配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当场试啊?”谢一宁把他眼镜收起来,“少耍宝。”
卢玉秋在旁边颇为赞同:“组长这种气质,就该戴金丝眼镜儿。”
温伏又抬头,像听到什么新名词:“金丝眼镜?”
“对啊,”卢玉秋眯眼,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小说里霸道总裁都戴的。”
温伏一脸认真:“什么小说?”
卢玉秋:“《未婚夫出逃九十九次:心机总裁的契约弟弟被放到掌心宠》。”
温伏:“这是名字吗?”
卢玉秋:“对啊。”
温伏:“主角是谁?”
卢玉秋:“心机总裁和弟弟。”
温伏:“讲的什么?”
费薄林突然对卢玉秋开口:“你也回去做题。”
“……”卢玉秋还要开口,谷明春的身影忽然出没在教室门口。
她跟个陀螺一样一秒转回去,同时教室一下子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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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州的夏天总是很热,五楼教室的天花板每天都被晒得发烫,一间教室六个顶风扇从早到晚吱呀转个不停,仍是阻挡不住教室里的人挥汗如雨。住校生每天晚自习下课就马不停蹄奔回宿舍享受空调,温伏则憧憬着回家后费薄林亲手切的西瓜与洗完澡瘫在床上吹风扇的寂静夜晚。
埋头苦读的日子虽然漫长,但事后回忆起来只叫人感觉时间一晃而过。
好在学校还留有一丝仁慈,在温度最高的三伏天放了准高三暑假,让费薄林得以在家度过十八岁的生日。
在这之前的一段日子,温伏每天放学回家就蹲在自己的存钱罐前,对着存钱罐唯一的投币口若有所思。
之前费薄林有一次聊天时无意间说过,因为家里的开支不需要温伏出力,所以他专门给温伏买了只进不出的存钱罐,等到罐子里的钱存满那天,温伏想取钱了,就把罐子摔碎。
现在的罐子里有四千一百三十元:温伏上学期根据费薄林教的提交了贫困补助,得到一千两百元,加上一千五的奖学金,还有一开始存在里面的一千多块,费薄林让他全存进去,如今罐子里也有了不小的一笔钱。
这晚他趁费薄林在厨房煮夜宵,自个儿抱着罐子靠着床脚盘腿坐在地上,用一只眼睛堵在投币口,借着勉强照射进罐子口的一缕光线模糊看见一抹红色的纸币。
温伏捧着存钱罐思考:要用多少钱买蛋糕,又要留多少钱给费薄林买眼镜?
他没买过眼镜,不知道一副眼镜多少钱,不过依稀感觉到去医院配的眼镜兴许不便宜,可能是很大一笔开支,否则费薄林不会迟迟不去。
八月十九号转眼就到,那天的前一晚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清早起来天气凉爽,小区里的树都比平时更翠绿几层。
中午外头打进电话,说让送些槟榔和冰棍去三条街外的一家麻将馆,费薄林想着中午客少,温伏又怕热,本打算自己去送货,温伏却自告奋勇,凑到他旁边听完电话就眼疾手快扯了口袋去货架扫货。
拿完槟榔和冰棍,温伏跟阵龙卷风似的往外跑。
费薄林叫住他:“正好我回去做饭,你送完直接回家。”
说着就把小卖部钥匙递给温伏:“收的钱回来放到抽屉里。”
这正合温伏的意,他一声应下,收了钥匙,马不停蹄跑去送货。
送完回来的路上他顶着太阳慢悠悠走在路上,经过每一个蛋糕店都停下来多看几眼。
温伏没买过蛋糕,四岁以前在家人眼里他的生日不值得庆祝,四岁以后在养父身边这更是没必要的事。
他对生日蛋糕的理解是朦胧浅薄的,只单单知道正常的一个人过生日要吃蛋糕这件事。至于价格、款式、用料等等,他一窍不通。
温伏不知道的是,费薄林也已经很久没吃蛋糕了。
自打林远宜的骨灰从异国他乡漂流回来再乘坐一辆面包车送到他手上的那个初夏起,费薄林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费薄林其实也并不喜欢夏天,中考结束的那个盛夏对他而言是一片灰白的苦海,母亲去世的苦痛跟随着夏季特有的暴雨一起,像一根根混在雨滴里的绵密的钢针扎透他的脊骨,每一场雨都是一场沉浮,他在无数个夜晚的雨声里逼迫自己像吞咽铁钉一样去消化林远宜去世的事实,然后被淹没在悲伤的浪潮里。
人出于自保而躲避痛苦的办法是让自己选择性遗忘,遗忘那场夏日里出现过的痛苦就要遗忘关于夏天的一切,其中包括费薄林的生日。
他宁愿让那个夏天有意义没意义的一切尘封在过去,也轻易不会为了庆祝一个无足轻重的纪念日而唤醒过去更大的苦痛回忆。
温伏不知道,也无法理解,他的母亲去世得太早,让他对生离死别的感受过于无知。
现在他像踩点一样认完了路上所有的蛋糕店,用钥匙打开小卖部的门,从收银台后方拿走自己早上悄悄装好存钱罐的书包,小心翼翼又鬼鬼祟祟地抱着书包朝他看中的一家蛋糕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