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王国里的自由骑士》加先

6、第 6 章

　　除夕和新年正逢周末，两人厮混到下午两点才坐巴士去度假。
　　离目的地一个小时的里程，周围的景色已同国内的非一线城市没什么不同，梁易如鱼得水，总算自在一些。
　　“这竟然有带喷泉的公园！”梁易感到惊奇。陆枕明跟他过去，这的公园很大，地砖工整，比小镇的泥土地是好很多。陆枕明主动去牵梁易的手，梁易惊喜万分，不顾周围又凑过去在他脸上狠狠亲一口。
　　植被很好，但还是有日光从罅隙中流下。陆枕明走在前面一步，梁易看着那些光斑艰难地爬上陆枕明的肩，又很快从他背后跳下。陆枕明闭起眼，感觉风是国内的风。
　　只是风中多了土腥味而少了亚热带树汁的清甜，相握的手掌也宽大——分明是个男人的手。陆枕明睁开眼睛。
　　这个日子的候鸟很多，梁易经常感觉自己在野生动物园。这里的一切都很密，好像看不见全貌。陆枕明似乎来了兴致，总是在人少的角落与梁易调情，直到梁易受不了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腕才消停。
　　公园西侧正对这一家影城，两人当然进门挑电影。没怎么仔细看选择，随便指一场就拿票进去了。
　　这还是好莱坞的电影，超级英雄配合这音响，使梁易走出观影厅时即使踩回消音地毯上，也感到了前两个小时的震动。陆枕明说他要饿死了，两人跑到楼下找饭店解决。
　　桌上的烛灯，梁易一直在捉弄它的火苗。陆枕明说这是他们都“年夜饭”。
　　头盘还没上，陆枕明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梁易正等他：“是家人吗？”陆枕明点头，梁易又说：“跨洋电话，他们很关心你啊。”陆枕明抿嘴：“大概吧。你给家人打电话了吗？”
　　梁易眨眼：“今天早上发过短信。”
　　这的奶油汤不错，陆枕明更喜欢金枪鱼大腹，但都是在发着奶香的牛扒之前。梁易一看陆枕明就知道餐厅没选错。但他吃薯角不蘸任何的料，陆枕明奇怪，他回复自己只愿意蘸黄豆酱，陆枕明表示十足反对。
　　他们打包了麦当劳回酒店充作热闹，看着电视里的自带电影等效春晚。
　　本来说是等零点，但一会儿的工夫，梁易一边用纸巾擦手，打开手机时已经00：02了，只好敲门祝陆枕明新年好。陆枕明在卫生间也冲他喊“新年快乐”，然后是他的骂声。
　　陆枕明不太记得他们几点睡了，只是睡觉之前梁易拉上窗帘，因为天半亮了。
　　但陆枕明七点半又被叫醒，理由是：“初一不好睡懒觉”。陆枕明很痛苦，梁易又带他去买了几件衣服，下午又回酒店补觉。四点退房，快七点才回到小镇，陆枕明期间在巴士上又小睡一会儿。
　　把陆枕明送回志愿者之家后，梁易回到旅馆，发现楼下也被留了一盏灯笼和一对门神。并不精良，但梁易仍然认出来了，并伴有一种避无可避的，极乐的失意。
　　——
　　梁易终止了美术课。
　　“因为我毕竟来到非洲还是要得到一些与众不同的经历，上下班太不值得了。”梁易这般回复校长。
　　头几天孩子们都不太适应，但也没有特别渴望色彩。只有Petoro在活动课仍然到办公室来涂涂抹抹。陆枕明总是对他关照，也为他买来水粉和炭笔，但校长并不认可：
　　“陆老师，你是认为他能成为画家吗？”
　　陆枕明表示“有什么不可以呢？”
　　从那以后热闹的市镇，鲜艳的草原与反射着粼粼日光的湖面旁，是梁易常待的地方了。
　　梁易从湖边回来带着他的工具笨拙的行走，有一位花小孩走来：他的衣服满是油污，味道很差，眼黄发白，身上应该是有寄生虫的。他问梁易要不要买鲜花。
　　他身上袋子里的鲜花满满当当，一点生意也没做。梁易说：“给我来三只吧。”说完伸手去拿钱。但小孩一把抓过他的皮夹。拖着袋子走远了，梁易不得空，只好背着画架，看他永远沉进人群了。
　　万幸重要的证件都在行李箱里，但几张银行卡的丢失也是比较麻烦的事。
　　他在志愿者之家等陆枕明，随手拿了本书看起来，是一本西班牙语的童话。
　　“你来了啊。”
　　陆枕明今天早回来，外面天还是好像正午那么亮，他伸手想拥抱他，被梁易止住：“你头发上有只虫子。”
　　陆枕明脸色大变，快速拨弄自己的头发：“走了吗？走了吗？”梁易说：“现在不见了，估计是飞走了，毕竟非洲，飞虫到处都是——对了，你现在用的是当地的货币吗？”陆枕明点点头，问梁易要看吗，梁易说好。
　　于是他从身上取下很多铜板和面值不大的纸币。“都是零钱？”陆枕明冲他眨眼：“你再待久一点，你也会不得不养成这样的习惯的，大面值的我都放好了。”梁易哑然失笑：“说的好像你来很久了似的，但其实也只有几个月吧？——那么你们志愿者到底要做到几月份？”陆枕明脸色灰了灰：“为什么我都还没问你，但你偏偏去做时间的奴隶——好吧？到今年的十月份，但我想待到明年三月份再回去。”梁易问为什么，陆枕明说因为天气好：“春暖花开。”
　　梁易点头：“我马上就要回国了，再在这里待的日子不长了…”陆枕明终于被他搅烦：“有话干脆直说罢，何必明里暗里。我们当下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更何况我既没关你也没绑你，你想回国什么时候都可以。”
　　梁易又凑上去哄他，轻轻吻他的下巴：“别那么生气，是我不好，我只是对贫瘠生活有不满。我不该发泄在你身上。”陆枕明仍然有气意，推开他就立刻背上包又走掉了。梁易看着那本西班牙童话，只是叹了口气。
　　——
　　陆枕明跑出来后也不知道该往哪走，他反应如此之大。叫他现在吹着风，回想起来也十分羞愧。但他当然是气梁易的，气的狠狠踢歪了门口的栅栏，重新回学校去了：他打算在办公室冷静一下，再回去同梁易好好谈谈。
　　但他没想到学校门口会有这样一场奇特的情景：一名身材曼丽的女子站在学校门口拉着Viem正在说什么，Viem一脸不耐，似要甩开。陆枕明怎么会忍受这种事情发生？冲上去大喝一声：“住手！”
　　女子转头看了他一眼，陆枕明讶异住了，她拥有一头梦幻的金白色头发，一开始陆枕明甚至以为是一顶白色针织帽，还暗自奇怪在这天气下怎么带的牢。也打消了陆枕明的担忧，原因在于她与Viem实在长的太像了，他有九成的把握，他们一定有基因上的关系。Viem看见他来像是见了救命稻草，躲到了他身后：“Luther帮帮我。”
　　陆枕明此时回过神来，忙邀两位进屋说话。那名女子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又对Viem说了最后一句话，那双鞋子让她几乎与Viem平视：“你再如何也是白费力气，还不如收拾行李来的实在。”便踩着高跟走了。白色丝绸的衣服柔软光滑，衣褶里兜着的日光随她一步一摇地洒出来。
　　Viem恨恨瞪着她的背影，将陆枕明拉进建筑内：“那么毒的太阳，只有她幽灵一样的身体才不会嫌热！”
　　两人进屋后，陆枕明正欲问清究竟是什么事，Viem却先一步抱臂，将自己摔进椅子里，气呼呼的，满脸的不乐意。陆枕明凑近他坐下：“那人是你妈吗？”Viem摇头：“她是我姐，呵，我妈可不会来找我。”
　　陆枕明原以为不过是青春期的叛逆心理，Viem又说：
　　“她早死了。”
　　一段长久的沉默，陆枕明：“我很抱歉。”Viem不甚在意的摇头：“没什么，我几乎快忘记她了。”
　　之后陆枕明得知，Viem反叛的行为总算要被管控了：他爸要抓他去欧洲读书了。
　　“有什么用？有什么区别？那个家伙明明赚着这个大洲的钱，却嫌弃这里的一切。”Viem克制不住吼起来，对着空旷的教室。
　　陆枕明似乎想说什么话，但最终没说。Viem对他的沉默很不满：“Luther，你不同意我吗？”
　　陆枕明顾左右而言他：“你不应该在这里待一辈子，你最喜欢的是历史这门学科，你应该明白。去欧洲也不意味把这儿抛下，学成之后再为自己的抱负奋斗是最好的选择。”
　　Viem固执的把头扭向窗外，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陆枕明正欲再劝，Viem却转过身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他的唇含了进去。
　　陆枕明没有推开，却也没有别的动作。
　　片刻，兴许Viem也觉得无趣，才松开他，却仍托着他的脑袋，认真的看着他：“Luther，我对你有意思，你知道吧？”
　　陆枕明皮笑肉不笑：“我和另一个中国人是一对，你知道吧。”
　　Viem反而更加兴奋：“那我们来偷情吧。”
　　陆枕明狠敲一记他的脑袋。
　　陆枕明：“说回来你还是同你姐姐回去吧，你爸和校长认识，是吗？别让校长为难。非洲一直在这儿，你随时可以回来。”
　　Viem顶嘴：“那美洲也一直也在呢，印第安人又去哪了呢？日后学成再回非洲，不过是换块地盘，和同样的人谈生意。非洲是发展了，可发展的也不是本土人。本土人都在地底下工作。”
　　陆枕明摊开双手：“过于偏激了吧？小子，咒骂和愤怒不能改变什么？你不如我，我们都不如校长。有实质性效果的还是基础建设，否则你有心让本土人脱离作为廉价劳动力的身份，却也无法让他们改变一个民族的寡淡，首要改变的是他们的教育。有学识的非洲人不少，但你如果没有自己的力量和地位，又如何重用他们？先让自己的说话变得有分量再说吧！”
　　Viem若有所思的点头，抬手结结实实的抱住了陆枕明：“你会考虑和我一起去欧洲吗？”
　　陆枕明十分无情：“一点道理也没有，驳回了，Vi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