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莫弃染

34、素秋（十八）

　　一般来说，柯以辛不太愿意跟其他人讲太多自己的事，他觉得这样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还显得他这个人很矫情。

　　但，或许就像他跟张珩启说的那样，他“嫉妒”今天剧本里描述的父子之间的关系，所以内心便突兀地燃起了很强的倾诉欲。

　　——当然，如果他现在面对的人是其他人，即便他说话的欲望再高，也不一定会讲自己内心的想法轻易地说出口。

　　但现在坐在他旁边的是张珩启……

　　或许是前段时间，柯以辛跟张珩启那几次“不经意间”的沟通积累起来的信任，柯以辛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好像可以跟张珩启聊一聊，无论多少。

　　“其实我不太喜欢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感觉这种行为很不适合我。”

　　张珩启看着柯以辛一眼，轻轻开口道，“哪有什么适不适合的。”

　　柯以辛笑了笑，又收敛起自己的表情，缓缓低下头。

　　柯以辛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或者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看待他跟爸爸之间的关系，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从很小的时候，柯以辛的爸爸就总是不在家，等柯以辛再大一点的时候，他便开始住校了。静下来的时候，柯以辛也曾有意无意地回忆过过去，然后他就发现，他的爸爸好像从来都没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即便是在他最需要父亲支持的时候，得到的回应也只是冷漠……

　　人的期待，原本就是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削减殆尽的。所以，柯以辛习惯了放弃对父亲有任何期待。他就觉得，他只要靠自己，尽力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在这样的想法中，柯以辛一天天长大了。

　　可到后来，他长大了，不再需要其他人的时候，他的父亲却又突然频繁的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并开始试图插手他的生活，想要把他的意愿强加到柯以辛身上……

　　柯以辛曾经努力尝试着让自己接受父亲的关心，但是在接受的同时，他的生活却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柯以辛也感到了极度不适。

　　柯以辛不是个冷血的人，他能感受到，父亲对他的关心是真心的，但是那份带着“真心”的关心里，还掺着分量不轻的自私和目的性——他不会彻底伤害柯以辛，却又在底线内做着伤害柯以辛的事，行动和言语上，都想要剥夺柯以辛的自由。

　　想着那些跟父亲相关的，称得上“糟心”的事，柯以辛很想跟张珩启说点什么，但又不知应该怎么说出口。

　　他抿了抿嘴，缓缓眨了眨眼，又突然转过头，看向张珩启，“你听过我的歌吗？”

　　张珩启一直在等着柯以辛后面的话，听到柯以辛这个问题，他的脸上升起一起诧异，“嗯？”接着便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认真道，“这个话题我们之前聊过，你给我唱过一首歌。”

　　柯以辛愣了一下，“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所以，你真的是因为唱歌这件事，跟你父亲有矛盾的？他不让你唱歌？可是就我不小心撞见的情况来看，他应该很支持你唱歌吧……”

　　柯以辛勉强扬了扬嘴角，接着道，“是啊，他很支持我唱歌。可以说，他应该是现阶段最支持我唱歌的人了……”

　　张珩启闻言，脸上的疑惑一点点加深。

　　柯以辛看了张珩启一眼，继续道，“启哥，你应该也很清楚，这年头，我们这个圈里，与歌手相比，演员更容易获得关注，公司为了赚钱，也更倾向于接触这种类型的资源……我喜欢演戏，但是比起演戏，我其实更喜欢唱歌……可，没人喜欢听我唱歌，也没有人支持我唱歌……”说到这里，柯以辛的神情变得黯然，“唯一直接表达支持我唱歌的人，就是我的父亲。他想让我唱歌，也希望我能专心的唱歌。可他让我专注唱歌，并不是因为他认可我的能力——他根本不知道我歌唱得怎么样。他这样做，就只是因为，比起演戏，我唱歌能够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如果我唱歌的话，时间就会灵活很多，但拍戏需要很长时间在一个组待着，没办法帮他赚快钱……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唱歌，只是想好好唱歌，我……”

　　张珩启坐在旁边，认真听着柯以辛的话，等他安静下来之后，张珩启才缓缓开口，“我还是觉得，唱歌跟演戏这两件事并不冲突，我想你也明白。即便你不愿顺着你父亲地意思只是唱歌，既然你喜欢，就还是可以继续唱。所以，你不愿意唱是……”

　　“如果我唱歌，我爸就会觉得还有说服我的希望，现在我已经不怎么唱歌了，他还总是想要帮我接商演，是因为他不清楚我的日程，才不得不放弃……我希望不管是唱歌还是演戏，我的表现都对得起我的观众。但我了解我父亲，他不会给我准备的机会。”

　　“私自接活动？不说你有没有时间，你们公司应该也不会允许的吧，他就不怕他那么做，会影响你的工作？如果你被公司雪藏，就更赚不到钱了，这点他想不明白吗？”

　　柯以辛冷笑一声，“他清楚。可是那又怎样。那是以后的事，甚至都不一定会发生，他才不在乎，能让他摸到看到的钱才是最实在的。”

　　张珩启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柯以辛深深地吐了口气，然后闭了闭眼，“你会不会觉得我……挺不好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管我说了什么，但毕竟是在背地里指责自己的父亲……”

　　张珩启抬了抬手，阻止柯以辛继续说下去，“不管他是谁，他的行为让你不舒服了，你想说出来，也是应该的。况且，”张珩启抬眼看着柯以辛，“你也没乱说话。你说得都是事实，他也的确做得不好，不是吗？”

　　柯以辛回视张珩启的目光，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半晌，又一起挪开了视线。

　　柯以辛再次将视线投向前方来往的人群，“其实现在要让我说……相比于唱歌，我更愿意演戏，因为演戏不涉及热爱，它是一份工作，所以我尽力做好就好，不会有额外的压力。而且，在戏剧中活成另外一个人，能让我暂时忘记现实中的痛苦和难过。”

　　只是，那到底是别人的人生。每次杀青之后，柯以辛都要强迫自己从角色中剥离，回归自己的生活……这种感觉，其实更让柯以辛感到痛苦。

　　张珩启看出柯以辛还藏着话没有说。但张珩启也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将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讲给别人听。或许，他们的关系，也只够他听到这里。

　　既然柯以辛不想说，张珩启便也不再多问。

　　他抬头看向斜对面商场二楼的方向，“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去楼上找浩子吧。我还想看看楼上有什么，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带回去，就当晚饭了。”

　　柯以辛闻言，也朝对面商场看了看，点了点头，默了一下，说，“也行。我突然想吃凉皮了。”

　　张珩启愣了一下，又笑出了声，“凉皮？”

　　柯以辛又点了点头，然后撇了撇嘴，“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吃到过让我满意的凉皮了。”

　　张珩启站起身，看向柯以辛，“这么说，那边楼上卖的凉皮挺让你满意的？”

　　柯以辛也跟着站起身，“也没有，但是还好，对我来说属于……可吃。”

　　“那‘让你满意’的凉皮是什么样的？”

　　柯以辛想了想，拿出手机，在手机屏幕上摆弄了好一会儿，然后翻出一张照片，“这样的。”

　　张珩启接过柯以辛的手机仔细看了看，“感觉跟平时见到的也没什么区别吧。”

　　“嗯……看上去是没什么区别，但是辣椒不一样，他们这个更‘手工’。而且，我不喜欢放糖，现在好多店都喜欢放糖。我还喜欢加芝麻酱的。”

　　张珩启闻言，微微挑了下眉，“芝麻酱啊，那这边是蛮少见的。”

　　柯以辛突然看着张珩启，问他，“启哥，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我看你平时吃饭好像都不怎么挑。”

　　张珩启应了一声，“我都还好，我吃得下的，就都可以吃。”

　　“没有特别喜欢吃的吗？”

　　张珩启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柯以辛应了一声，又立刻笑出了声，“我们两个也是够无聊的，一个吃什么，能聊这么多句。”

　　“本来朋友之间聊天，就是一件放松的事，自然是有什么就聊什么，如果一定要找个话题才能聊，那也太累了。”

　　柯以辛点点头，“也是……”

　　就这样，张珩启跟柯以辛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没多久就上了商场二楼。

　　他们站在二楼小吃区的入口处朝里面望了望，很快就找到了坐在角落吃东西的苏浩。

　　张珩启跟柯以辛大步走到苏浩旁边，在他们对面坐下。

　　苏浩一边抬头一边说，“不好意思，我……哎，是你们两个啊。”

　　张珩启轻轻扬了扬嘴角，“不好意思什么？”

　　苏浩笑了两声，“刚刚有人过来要合照，我以为你们也是。”

　　柯以辛，“这边的楼里还能有要合照的啊？”

　　苏浩耸了耸肩，“对啊，我也挺诧异的。”

　　张珩启看了看苏浩正在吃的东西，“你买了什么？”

　　“米线，我感觉还不错，你们要吃吗？”

　　张珩启轻轻摇了摇头，“时间差不多了，估计待会儿就要通知我们回去了。我们打算买点东西，带着回家吃。”

　　苏浩，“行。那你们去买东西吧，我马上吃完了。”

　　张珩启跟柯以辛对视一样，应了苏浩一声，便起身到旁边买东西去了。

　　这边是小吃区，所有的小吃都集中在这个区域，包括柯以辛想买的凉皮。

　　柯以辛跟张珩启没走几步，就找到了柯以辛想吃的凉皮，张珩启也跟着他买了一份，他们还在附近买了一些方便带，也方便大家一起吃的东西，便回去找苏浩。

　　等苏浩的米线吃完之后，三个人便一起回了摄影棚。

　　没等太久，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便又开车将六个人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