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莫弃染

15、仲夏（十五）

　　柯以辛到片场的时候，张珩启正在场中拍戏。

　　柯以辛站在场边盯着场上看了一会儿，便默默地走到了休息区，在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认真看着张珩启演戏。

　　距离杀青的日子越来越近，比较重的戏份基本上已经拍完了。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适应，剧组每个人都对自己饰演的角色很熟悉了，现阶段每次拍一场戏，基本上没有需要重拍的情况，在这些因素的叠加作用下，现在拍完一场戏需要的时间也就减少了很多。

　　——戏拍完，张珩启跟夏陵说了几句话，就朝着休息区这边走过来。

　　他走到柯以辛面前，“我还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呢。没想到，昨天你都那个样子了，今天上午竟然还起得来。”

　　面包就站在两个人后面一点的位置，自然也能清楚地听到两个人说话。

　　昨天柯以辛过生日，蛋糕跟酒水饭菜都是面包订好送过去的，所以他知道张珩启跟柯以辛昨天晚上究竟做了什么。

　　只是，听到张珩启这句话，面包第一反应，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这么想了，也就只是这么想了——毕竟，有些时候，有些话不说出口，没有问题。一旦问出口，那没有问题，可能也会成为问题。

　　面包在想什么，张珩启不知道，柯以辛自然也不知道。

　　听到张珩启的问话，柯以辛笑了笑，“我其实也还好，酒劲上头快，散的也快。我睁开眼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

　　张珩启点了点头，在自己的休息椅上坐下，“那还好，我还担心你醒了会头痛。”

　　柯以辛脸上始终挂着笑，“你担心我头痛？我可没看出来。你担心你还不管我？”

　　张珩启用他一贯和缓的语气道，“我送你回了卧室，没有不管你。别这么没良心。”

　　柯以辛看着张珩启，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见张珩启看向他，开口道，“对了，昨天你晕过去之后……”

　　柯以辛纠正，“不是晕过去。是睡，睡过去。”

　　“嗯。睡。昨天你睡过去之后，你爸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一次我接了。”

　　柯以辛闻言愣了一下，又眨了眨眼睛，先是惊讶于自己昨天竟然没有听到他爸爸来电的铃声，跟着心跳不自觉地加速跳动，但面上还是一派平静地看着张珩启，等着张珩启后面的话。

　　柯以辛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张珩启还是观察到了柯以辛的一点不自然。他看着柯以辛，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带出什么情绪，“我跟他说你休息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他没有说。你有空给他回个电话问问吧。毕竟老人家，还打好几个电话过来，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随着张珩启的话音落，柯以辛的心也跟着落回了原处。

　　他轻轻始终扬着嘴角，“嗯，我知道了……晚上回去我就打。”

　　张珩启始终观察着柯以辛的表情，没再多说。

　　毕竟，他们现在是在片场。他们周围都是人。

　　虽然张珩启有问题想问柯以辛，但也不可能现在在这个环境里问。

　　柯以辛的话说完，张珩启便当这个话题结束，找了另一个话题，跟柯以辛聊起来。

　　一天的拍摄结束，张珩启随便找了个理由，带着柯以辛随便找了一家店吃饭。

　　两个人都坐定之后，张珩启才接着白天的话题，对柯以辛说，“其实昨天我刚接起你爸的电话的时候，你爸以为我是你，说了几句话……”张珩启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地盯着柯以辛的脸，想要从柯以辛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虽然这个行为在张珩启自己看来跟他很不相符，“他也没说什么，就说了你妈妈买了衣服，让你帮忙报销一下，还有就是……你唱歌的事。其实我有点好奇，你……很喜欢唱歌吗？”

　　柯以辛没想到张珩启会聊回关于他爸爸的这个话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在听到张珩启最后问出的问题后，柯以辛愣了一下，避开了张珩启的视线，“我……是一个演员，我的工作就是演戏……”

　　不等柯以辛继续说下去，张珩启便打断道，“你是演员我当然知道，但是唱歌跟演戏这两件事应该不冲突吧。既唱歌又演戏的人现在也有很多，你如果喜欢的话，也可以既演戏，又唱歌，这并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且我问的问题是，你喜欢唱歌吗？不要转开话题。”

　　柯以辛犹豫了一下，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张珩启静静地盯着柯以辛看了一会儿，“你跟你爸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因为你唱歌的事？”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张珩启说话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柯以辛抬头看了张珩启一眼，脸上勉强挂起一个略带尴尬的笑容。

　　张珩启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觉得，我问你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我记得，上次你在休息室跟你家人打完电话之后，状态就不是很好，这次虽然只听了几句，但我有些放不下，就想多问两句。我问是我的事，你不想说就不说，没关系的。”

　　柯以辛抿着下嘴，“我也不是不想说，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是我的问题。”

　　柯以辛的话，说得很没有底气。

　　张珩启看着柯以辛，他能感觉到，因为他刚刚那些话，现在的气氛变得有些糟糕。

　　张珩启觉得，他果然还是不适合做这种“关心别人”的行为。

　　张珩启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今天把这些话问出来，对他来说，已经称得上“失礼”了。既然柯以辛不愿意多说，张珩启也不打算继续纠缠，只是道，“你的情况……我并不了解，当然，你不愿意说，我也尊重你。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别人的情绪，不知道在一些特定的场景应该选择怎样的表达，就像今天跟你聊到你爸爸这几件事，我也只是知道了，就问了。其实我甚至都不了解这件事对你来说是不是需要跟别人沟通……但就不说具体的事，我只是觉得……亲人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够给予你无私的信任跟支持的人，所以，如果有什么问题，好好跟他们聊聊，或许能更快的找到解决的办法……当然，这都只是我的想法，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

　　听着张珩启的话，柯以辛轻轻低了下头，又抬起头，看向张珩启，扬起嘴角，用他惯常说话的方式回了张珩启一句，“我知道。我晚上回去跟我爸打电话的时候，也会好好跟他谈谈的，启哥你放心。”

　　张珩启跟着笑了笑，便彻底结束这个话题，跟柯以辛拉扯起片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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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哥，你今天开工到现在，是不是都没喝过水？”

　　拍戏间隙的休息时间，柯以辛坐在场边，听着张珩启跟他讲后面这场戏的新思路。

　　听出张珩启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柯以辛便问了一句。

　　张珩启抬头看了柯以辛一眼，“我……不记得了。”

　　柯以辛闻言有些无奈，他拿过张珩启的水杯，“你还是喝一点吧，你嗓子都哑了。”他说着话，便拧开张珩启的水杯看了一眼，“水都没了，我去给你……”柯以辛说着话，就打算起身去帮张珩启倒水。

　　张珩启赶紧拉住柯以辛，“你别动了，待会儿就开机了，哪还有时间让你找水去。反正就一场戏了，我不要紧。”

　　柯以辛闻言，朝着场中央看了一眼。

　　场中看上去的确像是马上就准备好了。

　　柯以辛便在位置上坐好，将自己的水杯递给张珩启，“那你喝我的吧，我杯里水还挺多的。”

　　张珩启抬眼看了柯以辛一眼。

　　柯以辛一脸坦然地看着张珩启。

　　张珩启便从柯以辛手上接过自己的水杯，然后拧开水杯的盖子，“那你给我倒点吧。”

　　柯以辛就打开自己的杯子，将杯里一大半的水倒给了张珩启。

　　等柯以辛倒完，张珩启便收回杯子喝了几口水，然后继续跟柯以辛聊起接下来要拍的戏。

　　自从上一次张珩启算得上无意的跟柯以辛聊过一次有关“亲人”的话题之后，张珩启就感觉到，柯以辛对他的照顾似乎多了许多。

　　比如这次提醒他喝水。

　　还有昨天吃饭的时候帮他剥虾皮。

　　类似的事情，最近这一段时间经常发生。

　　张珩启不觉得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特殊的事，才让柯以辛这样照顾他。他觉得柯以辛的本性就如此，只是过去他跟柯以辛之间立着一堵隐形的墙，那次算不上谈心的闲聊，在这堵墙上开了一扇门。

　　张珩启不会阻止柯以辛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他也不可能只是坦然的接受柯以辛的关心，却什么都不做。

　　但他的确不知道自己现在能为柯以辛做点什么。

　　或许他知道，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时间一点点走。

　　从张珩启进组开始，称不上太长，但也算不上短的时间过去，剧组终于迎来了杀青这一天。

　　虽然夏陵没有组织聚餐的爱好，但剧组杀青到底算是件大事，组里还是安排杀青宴。

　　组里一群人聚在一起吃饭，自然就免不了要喝点酒。

　　张珩启比较馋烟，对酒的态度一般，平时能不喝就不喝，但他的酒量其实并不浅。

　　柯以辛不清楚张珩启的酒量怎么样，但他还记得，张珩启帮他过生日那天，并没喝几口酒，便当张珩启不太能喝。

　　他坐在张珩启旁边，一整个晚上，只要有人来敬酒，他都替张珩启挡了下来。

　　刚开始几次，张珩启还会拦一拦柯以辛，到后面实在拦不住，张珩启也就不拦了，想着，大不了柯以辛喝倒了，他就送柯以辛回去。

　　——到杀青宴结束的时候，柯以辛果然喝倒了。

　　散场后，张珩启带着面包跟柯以辛的助理，一起将柯以辛架回了酒店，把他安置在了柯以辛房间卧室的床上。

　　帮柯以辛“收拾”好之后，张珩启又带着两个人退到了柯以辛房间的客厅。

　　柯以辛的助理看着张珩启，一脸真诚，“启哥，今天真的是麻烦您了……”

　　“没什么，应该的，他也是为了帮我，才喝成这样的。以辛今天这样，应该要留个人看着吧。”

　　柯以辛的助理赶紧点头应了一声，“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辛哥的。”

　　张珩启转头朝柯以辛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柯以辛的助理，“你们明天要赶飞机吧。他这个样子，估计明天起来也不可能清醒多少，去机场那些事可能都要靠你，明天你们两个不能都废了。你今天晚上还是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张珩启说着话，转头看向面包。

　　面包立刻开口道，“明天跟赵哥约了公司见面。”

　　张珩启便看向柯以辛的助理，道，“就是见我经纪人，时间很灵活，也不着急，以辛这边，就我帮你看着。”

　　柯以辛的助理闻言赶忙道，“这怎么行……”

　　“没什么行不行的。都说了，以辛喝成这样也是为了帮我挡酒，我照顾他一下也是应该的。”张珩启说着话，转头看了面包一眼。

　　面包接收到张珩启的信号，便走过去，揽着柯以辛助理的肩，一边帮张珩启说话，一边将柯以辛的助理往房间外带。

　　柯以辛的助理还想挣扎一下，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明天的行程，加上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知道柯以辛很张珩启的关系很好，只能选择妥协，便顺着面包的动作，跟着他一起走出了房间。

　　张珩启看着两个人走出房间，看着房门被从外面关上。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像是要找什么出来，但什么也没摸到，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转头朝柯以辛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往后倒在了沙发靠背上。